虽是如此说,真能定心静虑,不为外物所动者,鲜矣,故方有诗词中之真情。
能动听者亦皆在此,一枝一叶,一滴一丝,必有情之所凝。

当苏舜钦之以监守自盗遭削籍,郁郁不能自抑,携妻南下,卜居苏州,得吴越王钱俶妻弟之旧宅,以四万钱购之。
然后开源辟荒,疏流建阁,咏“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以寓怀,故名其新居曰:沧浪之亭。

名为“沧浪”者,言欲效渔父之得意,不以外物而累其身心也。
正如方才所言,人每每心口不一,欲释怀而不能,心之所思,或能暂抑一时,究竟不觉中见于言色,形于笔墨。

今已入夏,便以苏舜钦归于苏州后,有关夏之诗二首以不雅观之,可知如此。

苏舜钦贬居姑苏所写夏日之诗两首

第一首曰《夏意》,诗云:

别院深深夏席清, 石榴开遍透帘明。

树荫满地日当午, 梦觉流莺时一声。

此诗不同他人言夏之诗,凡写夏季之诗,多言其热,而此诗偏言其“清”,故“清”为诗眼。
而题目曰:夏意,则亦可知此诗专言夏之心情。
此“清”即情之所显。

“别院深深”,所居自然宁静,而初夏之暑气未足,席上尚有清凉之意,更增清幽。
榴花如火,最是刺目耀眼,而屋中隔帘而望,火气便弱却许多,只添得院中之生生之意耳。

后二句方点出,此时乃是昼寝之后。
绿荫满地,绿叶满枝,见此层层之绿,热意更是减了大半。
昼寝有无美梦也不得知,然有流利悦耳之黄莺啼鸣,想来也是心情不至于烦闷。

然被贬不能一骋才华,虚耗韶景而空负旧志,苏舜钦真已淡然得“沧浪”之真意乎,吾不得而信也。

至若第二首诗,吾亦做是念。
第二首曰《暑中杂咏》,诗云:

嘉果浮沉酒半醺,床头书册乱纷纭。

北轩凉吹开疏竹,卧看上苍行白云。

此诗或亦作于苏州遭贬时。
诗中言自己之闲适,品酒尝果,半醉似惬意。
床头乱纷纭之书,亦好似不受牵绊,随心而活。
后二句更言,凉意开轩,疏竹过风,心无挂碍,高卧闲看天上流云。
云舒卷无心,似此时之心情。

然二诗共看,而诗中之生活,看似美好的生活背后,确是一种无聊和无奈,其不过是强自解愁而已。
他在自己的词作《水调歌头》中,便直表己心,“丈夫志,当景盛,耻疏闲。
壮年何事干瘪,华发改朱颜。
”写难忘大丈夫之旧志,耻于如今之闲散不能用事,悲壮志难酬而光阴奔跑,此方为以上两首看似淡然之诗的真正情绪。

此二首之情,虽与背后之情异,而非虚情、伪情,不过是强言之词,以此更见其无奈与悲愁矣。
后其四十而早逝,亦或有身心交病之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