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 寒食帖
苏轼书法，信笔处最难感悟
众所周知，书法和其他任何艺术一样，都是有法度可循的。可以“出新意于法度之中”，但不可以没有法度的信笔挥洒。而董其昌在《画禅室随笔·论用笔》里说：“东坡书笔俱重落，米襄阳谓之画字，此言有信笔处耳。”东坡的信笔处，是法度之外而又情理之中，是“我书意造”，是“无意于佳。”
书法，晋尚韵，唐尚法，宋尚意。书法尚意，苏轼滋味犹浓。然韵可追，法可循，意不可学。“意”是书者当时的情思勃发，是真脾气跃然纸上。如果学习者除了追求形似神似外，还要把字里行间的“意”写出来，那只有一个路径：理解当时的写作背景，身临其境、心手两忘，“无我”地去临习。字里行间，见情见性，就算临习到家了。例如苏轼的《黄州寒食诗帖》，我们须要理解它是写于宋元丰五年（1082年），当时苏轼因 “乌台诗案”被贬至黄州，生活上的潦倒穷困和政治上的失落意，让他感到落寞无比，于是在黄州第三年的寒食节，写下了这两首五言诗：
书写此卷的韶光大约在翌年，或元丰七年离开黄州往后。其诗苍劲沉郁，饱含着生活凄苦，心境凄凉的感伤，富有强烈的传染力。其书也正是在这种心情和情状下有感而出的，故通篇起伏跌宕，迅疾而稳健，高兴淋漓，一气呵成。苏轼将诗句心境情绪的变革，寓于点画线条的变革中，或正锋，或侧锋，转换多变，顺手断联，浑然天成。其结字亦奇，或大或小，或疏或密，有轻有重，有宽有窄，参差错落，恣肆奇崛，变革万千。笔酣墨饱，神充气足，恣肆跌宕，飞扬飘洒，奥妙地将诗情、画意、书境三者融为一体，表示了苏轼“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的创作状态。难怪黄庭坚叹曰：“试使东坡复为之，未必及此。”
苏轼“无意为书家”的书法作品，其信笔处每每是情在胸中，意在笔下，心手相畅的结果。其畅快淋漓表现出来的“烂漫”，清代书法家包世臣认为“在东坡，病处亦觉其妍，但恐学者未得其妍，先受其病。”故其信笔处，乃难学处也。
苏轼书法，超迈处最难企及
苏轼书法里还裹挟了其雄文大笔的气概，故其书法肉丰而骨劲，宽博而秀伟。理学家朱熹说苏轼“笔力雄浑，不能居人后，故其临帖，物色牝牡，不复可以形似较劲，而其英风逸韵，高视古人。”
苏轼 醉翁亭记 局部
正如朱熹所说，东坡书法追慕成风，然其超迈处人们总是无法超出。雄才伟略的康熙天子年轻时便仰慕苏轼，酷爱苏轼书法的以跌宕取勢，以雄秀取態。康熙从前有《御临苏轼中吕满庭芳》，但终归不是书法家，没有能临出其恢弘的气势来。清代书法家吴德旋说自己“余年三十余始留神书学，即好东坡、思白二家。而苦无入处。”他感到“东坡笔力雄放，逸气横霄，故肥而不俗。要知坡公函章气节，事事皆为最高级。余事作书，便有俯视统统之概，动于天然而不自知。”由此可见，苏轼书法的超迈处，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气概，呈现出“工夫深，虽枯亦润，精神足，虽瘦亦肥”的境界。
苏轼 醉翁亭记 局部
我们不妨看看苏轼书写的欧阳修的《醉翁亭记》，此碑宋刻在安徽全椒县，四川眉山三苏祠有当代的重刻本。1998年，我到三苏祠稽核，见到了眉山重新镌刻的《醉翁亭记》，深深被其神采和气势所震荡，可谓刻工细腻，十分逼真地展现了苏轼的书法特点。此碑书于欧阳修逝世后近二十年。其震荡灵魂之处在于：用笔厚重，结字严密，笔画的披拂之间既有遒劲，又显洒脱。其超逸处在于巧寓比拟，错综变革，显示灵逸。此书法有贴近欧阳修《醉翁亭记》的洒脱纵横，也有苏轼外柔内刚，绵里裹铁的气脉，二者奥妙地领悟为超迈大气，堪称“双绝”的艺术佳构。其成功在其笔下，更在其思想和境界的深处。
苏轼 醉翁亭记 局部
苏轼 醉翁亭记 局部
苏轼书法，创新处最值得学习
艺术不是一滩去世水，艺术的成功要“为有源头活水来。”唐诗、宋词、元曲，都是各自时期特点的艺术展现，这也是艺术为时期接管的一定哀求。苏东坡的艺术代价取向与创作心态是和积学深至、不断实践有机结合在一起的。
他说：“自出新意，不践古人，是一快也”。“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表示出苏轼强烈的变革求新思想。苏轼从传统中广泛接管营养，其书法中的许多特点都可以在前辈书家中找到根据。然而苏东坡高人之处在于他能食古而化，知法而变，勇于和蔼于创新，终于走上了独立发展的道路。他学古人轻形求意，明确提出：“我书意造本无法，点画信手烦推求。”极力称扬尚意书风。宋代崇尚的是“亚圣”颜真卿的书法，蔡襄、欧阳修、司马光等，都以颜真卿为宗，他们在继续与创新中，未能摆脱唐代书风。首开宋一代“尚意”书风的，便是苏轼。
苏轼行楷书 《前赤壁赋》局部
苏轼元丰五年（1082年）与朋侪畅游赤壁，写下了流传千古的《前赤壁赋》。此赋用笔锋正力劲，在宽厚丰腴的字形中，笔力凝聚收敛在筋骨中，此谓“纯绵裹铁”。这种力又每每从锋芒、挑踢、迁移转变中闪烁出来，就像宽博的容貌中时有神采奕奕的目光流不雅观顾盼。特殊耐人寻味的是，苏轼选用行楷表现出一种静穆而深远的气息。明董其昌赞赏此书墨法：“每波画尽处每每有聚墨痕，如黍米珠，恨非石刻所能传耳。”《前赤壁赋卷》表现出的特点是字形扁阔丰肥，左秀右枯，用墨必浓，成为苏轼别于前期书法，也有别于古人书法的苏体特点。
苏轼行楷书 《前赤壁赋》局部
苏轼在《柳氏二外甥求字迹》里说：“退笔成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他告诫学书者，“作字法，识浅、见狭、学不敷三者，终不能尽妙。”字是要下工夫练的，但如果只知专一写字而不知读书，则只能成为书匠，而不能成为书法家。也便是说，书法的“门槛”绝不仅仅是书法本身。苏轼的书法里，包含了苏轼的诸多教化，学好苏轼书法，除了不雅观其诗字画论，走入他绝妙天下的艺术天下外，还要体味他充满乐不雅观精神的生活态度，充满担当的人生气派，充满真知灼见的人生聪慧。
苏轼行楷书 《前赤壁赋》局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