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李白大笔一挥,就仿佛让人看到了盛唐的幽幽明月下,有一群闺房女子在为边塞的征夫赶制冬衣,那此起彼伏的捣衣声犹在耳畔,那朝思暮想的思念也已暗流涌动、彭湃澎湃。

那样的明月,如此的盛唐,少不了“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壮怀激烈,更少不了闺房女子在背后的默默付出与等待,日日忍受着死活别离的煎熬与磨练。

从疆场到闺房,阻隔每个家庭的不但是山长水阔与岁月如梭,更是生与去世的对决,从此悲喜自渡,心里有数。

四首古诗写尽沙场逝世活悲欢关山笛月海风秋红妆白骨万里愁

好在多情的墨客没有忘却硝烟滚滚里的“她者”,用一首首诗歌,道出她们的寂寞与哀愁,担忧与思念,让后人服膺战役的残酷,珍惜和平的美好。

1.关山笛月,万里哀愁

烽火城西百尺楼,薄暮独上海风秋。

更吹羌笛关山月,无那金闺万里愁。

—唐·王昌龄《从军行七首·其一》

18岁就弃文竞武的王昌龄,曾在边塞漫游十载,见过沙场上的刀光剑影,听过边塞的战马嘶鸣,懂得征人的英气冲天,也深谙背后的撩乱边愁。

故而在他的笔下,不但有秦时明月汉时关,不但有匣里金刀血未干,更有关山明月恨别愁。

这些大胆的将士,把热血洒向疆场,将柔情留给闺房。
每当薄暮日落,他们坐在百尺戍楼之上,《关山月》的笛曲一吹,秋日里的思念便有了样子容貌。

这充满离愁别苦的《关山月》笛曲,仿佛穿越了时空,来到了万里之外的深闺,明月照映下的清秀面庞,便是将士们日思夜想的样子容貌。

可这熟习的面庞许久不见已经瘦削了许多,或许这便是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这便是七绝圣手、诗家天子的高明之处,不详细铺陈征夫如何朝思暮想深闺妻子,而是从对面落笔,以妻子的相思愁苦来反衬自己的此情无计可肃清。

表面上看是无奈金闺万里愁,实在是夫妻同心,万里共愁。
丈夫的无奈,都已暗含在薄暮独上海风秋,还有月明羌笛戍楼中。

只不过同样是相思哀愁,深闺妻子则多了几分仇恨,“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倘若早知道相思如此消磨民气,战事如此残酷无情,闺中少妇或许就不会这么轻易让丈夫功名祗向立时取了吧。

毕竟,一将功成万骨枯,万里长征人未还,远比平凡相思愁苦还要催民气肝。

2.边关西风,心忧天寒

夫戍边关妾在吴,西风吹妾妾忧夫。

一行书信千行泪,寒到君边衣到无?

—唐·陈玉兰《寄夫》

唐代边塞诗里,不仅描写工具的她者没有缺席,而且作者里的她者也难能名贵地呈现了出来。

在浩瀚闺怨诗里,大都因此男性视角书写女子愁怨。
而这首诗,则是陈玉兰作为思妇,切实从自身经历出发,写给丈夫王驾的思念之诗。

此诗写得极为朴素,也极为细腻。
首句即开门见山,道出夫妻分离的残酷事实,一个远在边关,一个独在吴地。
从西北到东南,这超过半个中国的间隔与思念,呼之欲出。

可当西风乍起,这种牵肠挂肚的思念再也无法抑制,墨客不言自己身寒,反而忧虑防守边关的夫君要忍受天寒。
这种觉得就像不管自己淋雨,却要想着为心爱的人撑伞避雨。

事实上墨客早就未雨绸缪,为夫君做好了冬衣,寄去了边关。
只是不知夫君是否收到了冬衣,又是否知道如今寄去的每一行书信里都浸润着她思念的泪水。
为你,万万千万。

又或者,这封书信本就随着冬衣一起寄去,信还未发出的时候,墨客便已开始忧虑寒到君边,唯恐冬衣未至,让夫君白白忍受地冻天寒。
哪怕晚一天,她也心急如焚,痛澈心脾。

如此谅解入微,正是,“秋逼暗虫通夕响,征衣未寄莫飞霜。

而不管是冬衣与家书同时奉上,还是冬衣先行又和泪修书,都让人读出一个妻子对防守边关丈夫的缠绵情意。

这种情意,爱得详细,也爱得深奥深厚;爱得朴素,也爱得诚挚。
从最细微处牵肠挂肚,在千回百转中通报相思情深。

世间情爱,轰轰烈烈过后,终极都要归于三餐四季,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平凡过此生。

盛唐明月摇荡下的万户捣衣里,真正想诉说的也不过是,“何日平胡虏,外子罢远征。

3.魂牵梦萦,归路何在

碧窗斜月蔼深晖,愁听寒螀泪湿衣。

梦里分明见关塞,不知何路向金微。

—唐·张仲素《秋闺思二首·其一》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这句诗便是出自张仲素之手,善于写闺情,个中关于征人思妇的闺怨情愁,写得清婉深情。

就像这首秋闺思夫之诗,满含同情的笔墨,道出思妇美梦成空与归途何在的巨大悲哀。

关山明月,羌笛云海,对付深闺中的思妇来说,便是天之涯,海之角,不可望,更不可即。

因而要想化解这相思苦楚,只能到梦里追寻。
金昌绪笔下的思妇为了千万里梦中追寻,不惜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
她唯恐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张仲素笔下的思妇,在梦中想去的地方不是辽西,而是征夫所在的金微,即现在的阿尔泰山。

没有黄莺啼鸣惊扰,这位思妇的确梦到了丈夫防守的边塞金微,可总会有梦醒时分。
待她梦醒的时候,却怎么也不知道如何能通往金微,只能一味仇恨为何梦中是如此分明。

当时情景是如何分明,此刻的懊恼、仇恨与不甘,就有多么强烈,多么让人难以承受。

只能空对斜月照碧窗,愁听寒螀断人肠。
泪眼湿衣裳,愁绪正茫茫。

这样的秋夜漫长,她甘心永久活在梦里,就像令狐楚所言,“朦胧残梦里,犹清闲辽西。

又或者在采桑的陌上,“提笼忘采叶,昨夜梦渔阳”,将影象永久定格在梦中相逢的那一刻。

4.河边白骨,梦里离人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唐•陈陶《陇西行四首•其二》

当这些深情的妻子,还在梦里闺中渴望着外子罢远征的时候,殊不知其夫君已成为河边白骨。

踏上沙场之前,这些铁血男儿就曾许下诺言,不破楼兰终不还。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这么做了,为了肃清匈奴,不平不挠,舍身殉难。

当锦衣貂裘的精锐战士倒在沙漠胡尘,究竟验证了古来征战几人回。
人未回,尸骨存。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从疆场到闺房,从现实到梦境,从荒凉到希冀,道出生与去世的悬殊,悲与欢的反差。

这样的两个特写镜头交织到一起,满怀期待的春闺美梦,昼夜期盼的外子远归,瞬间破灭。
纵然深闺少妇不知,我们也仿佛看到了梦碎的样子容貌,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这是异日闺中少妇得知去世讯后的凄凉哀怨,也是墨客陈陶对战乱的无声控诉与同情。

到了那时,女子才明白,自己不仅不知道春闺梦里人已成河边白骨;而且“白骨已枯沙上草,家人犹自寄寒衣。

乃至,女子在制作冬衣的时候,还在设想“征衣一倍装绵厚,犹虑交河雪冻深”。
纵使这样千般思考,她们还唯恐寒到君边却征衣未至。

当时的思念有多深,希望有多大,忧虑有多重,如今得知原形后的悲哀、失落望与愁苦就有多么深不见底,无法肃清。

这种当头一喝的去世亡来袭,来不及告别,就让余生活在昏天暗地里,从此万劫不复。

犹是春闺梦里人,从此也只能成为梦里人,再也无法触碰,再也无法相拥,再也无法相见。

究竟,死活相隔,白骨红妆。

这便是唐诗里的疆场与闺房,让我们看到将士的大胆,也看到了女子的忠贞,更有数不尽的同情与哀叹。

如今生逢盛世,大部分人不用再面对硝烟滚滚,由于有人替我们挡在了死活的最前哨,守望着万家灯火与壮丽河山。

感谢这些负重前行之人,让我们有幸诗酒趁年华,从容度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