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作诗论文,修辞皆极主要。下面举几个例子剖析,看看修辞在诗词创作过程的主要性,好的修辞能使诗词句子焕然出彩,乃至千古流传。
某天,唐代墨客贾岛骑着毛驴赴举进京,于驴上得一联:
鸟宿池边树,
僧敲月下门。
此联一开始是将“敲”为“推”字的,贾岛骑在毛驴上一直地吟着,是用“推”好呢?还是“敲”好呢?一起将“考虑”二字吟哦不止,念到推字的时候时时用手作推的姿势,引起了不少路人当他有病而远避之。
也不知过了多久,韩愈恰好途经,见贾岛一直地念叨着这二句对联,不觉驻马对贾岛说:“当然是用“敲”字为佳。”于是二人遂并辔而行,流连论诗,二人结为布衣之交。
“敲”比“推”字好在哪里?这必须有比较精湛的笔墨功底才能察觉到两者的差异。而这正是诗词高手所一定要具备的素养,笔墨须在细微处见情致。
“推”字如果用在这里,那么这个僧人肯定就不是投宿作客,而是本来就住在这里的人,否则作为投宿之客而推门,显然是过于突兀了。其余,推字只是一个纯粹的推门动作,无法对上一句”鸟宿池边树“所构成的安谧夜色氛围做出回应。
而”敲“字则表明这是僧人夜晚投宿,故有礼貌的打门问宿。并且”敲“是有声音的,这就与上一句的”鸟宿池边树”的静形成一种反差比拟。在寂静的月色下,一个僧人在拍门,更显得夜色凄清而孤寂,僧人孤独形象更突出。高下句就相互回应而结成一个有机整体,诗意就更为饱满而产生张力。
再看王安石的千古名句:东风又绿江南岸。此句的“绿”字地的好处在哪儿呢?为何不用“到”“过”“渡”等等,这些字看起来也通情达理呀。
首先,“绿”字开拓了新一层的含义。从东风吹过往后产生奇妙的效果着想,把看不见的东风转换成光鲜的视觉形象——东风和煦,百草始生,千里江岸,一片新绿。绿字作动词用,这就写出了东风的精神,诗思则显得更加深奥深厚。绿字,不但有颜色视觉,而且也隐含有“到”“过”“渡”意思,一字而多意,故更诗意为饱满,句子张力十足。
其次,本句描述的这种活气盎然景致,与墨客奉召回京的喜悦心情相谐合的。“东风”一词,既是写实,又有政治寓意。“东风”实指皇恩。宋神宗下诏规复王安石的相位,表明他决心要把新法实行下去。对此,墨客感到欣喜。他希望凭借这股温暖的东风驱散政治上的寒流,首创变法的新局势。这种略带欣喜的心情,用“绿”字表达,最奇妙,最蕴藉。而用其他字,则无此种欣喜的感情,都只是纯粹说东风到江南岸罢了。
宋朝黄庭坚有一诗:
归燕略无三月事,
高蝉正用一枝鸣。
下句的“用”字最初是“抱”字的,黄庭坚前后曾改为“占”、“在”、“带”、“要”,末了才定为“用”字。
那么改为“用”字有什么好处?由于“用”字,不但有拟人的写法,而且写法略微虚而不落在实处。蝉是怎么用一枝鸣的?留一定空间给读者想象。从这首诗的整体所要表达的意思来看,作者这一句的重点应落在”一枝鸣“上。
如果用”抱“,明显这是一个很实在的动作,过于板滞了。分散了”鸣“的关注分量,这一句的关注重点就变成了”抱“字。故”抱“字虽亦有拟人身分,但嫌呆板而抢了表达的聚焦点,以是不可用。别的的“占”、“在”、“带”、“要”更不如”抱“字,故亦不可用。
”用“字虽未实写蝉是如何用一枝鸣的,但这不妨碍其亦略微包含了”抱““占”、“在”、“带”、“要”等意味,读者自可脑补,故此更显得此句灵性十足。
古人写诗作词,讲究熬炼字面,凡在节骨眼处炼得好字,使全句游龙飞动、令人刮目相看的,便是所谓“诗眼”、“词眼”。
“云破月来花弄影”(宋·张先·《天仙子》)。这句写法是词少意丰,一语三折。“云、月、花、影”四字写了三物四景,中间又用“破、来、弄”三字写出三种连续的动态。
云“破”而有月“来”,月“来”而有花“影”,花“影”引出“弄”字,有“弄”字而有花枝随风摇动、抚弄花影的幽雅姿态。仅仅七个字,从天上写到地下,云横皓月、风弄花影,构成了一幅柔美朦胧的画面,把云、月、花都拟人化了,授予了它们丰富的情绪和生命,同时使宁静的画面有了飞动之势。
再看这句,“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宋·周邦彦·《满庭芳》)。
古人惯于活用词语,形容词、名词都可以作动词,且一作就作得鲜活生动,呼之欲出。
想那黄口雏鸟从昂首待哺的娇憨,逐步丰了一身羽毛,再到展翅离巢,不是一天一日的光阴。更有个中亲鸟的费力,形态各类,时日漫漫,到后来只得了一个“老”字,当真浓酽醉人。我们的思想就在“老”字中徜徉,不留神便过足了几个月的光阴。
又一个雨“肥”梅子,又经了几场雨呢?那该是从“小雨纤纤风细细”,到“拂堤杨柳醉春烟”,到“一枝不安于室来”,再到“花褪残红青杏小”,末了还是在雨里丰肥。写出了动态,写出了形态,想那梅子从轻轻小小的羞涩,到黄黄肥肥的圆润,那黄中晕红的丰润,怎不叫人垂涎!
古人写诗作词非常看重炼字。“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去世不休”、“吟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诗赋以一字见工拙”等,都道出了古人对炼字的重视。
以上略举案例一二,都是千古大家,他们作诗填词亦须要一改再改,有时为一字而改十字之多,可证修辞功夫何等主要。而我们作为当代人写诗词,在修辞炼字上则应更加努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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