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毛泽东《七律·长征

朱向前

《七律·长征》 朱向前书

据考,《七律·长征》是毛泽东的第一首律诗,当然也是第一首《七律》。
毛泽东曾在1965年7月21日致陈毅的信中表明“我偶尔写过几首七律,没有一首是我自己满意的”。
这不是伟大的谦逊,而是毛泽东以千年的目光对自己诗词创作的大家哀求。
若纯粹以艺术造诣论,毛的《七律》处女作大概不如他的两首《沁园春》和《忆秦娥·娄山关》等著名词篇,由于相对付他旷达不羁的性情特点来说,律诗的工致对仗和音韵的平仄和谐恐怕难免会对他造成一定的束缚。
但是,由于《七律·长征》及时而真切地描述了中国工农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这一史诗性事宜,并且最形象而又凝练地表达了长征精神,形成了不可替代的长征文化符号,因此,它本身也就当之无愧地成为了史诗。

军旅作家朱向前解读毛泽东名篇七律长征

1934年10月,中心红军从赣南瑞金、雩都和闽西长汀、宁化等地震身。
连续打破四道封锁线,渡过章水、潇水和湘江,进入贵州。
随后又强渡乌江、盘踞遵义,四渡赤水、巧渡金沙,摆脱了40万敌军的围追堵截,再强渡大渡河,翻越夹金山,于1935年6月14日到达四川懋功,与红四方面军会合。
1935年9月18日打破天险腊子口进入甘南,盘踞岷县。
10月2日,盘踞通渭,随后在排以上干部大会上,毛泽东情不自禁地朗诵了《七律·长征》。

首联“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
极其范例地表示了毛泽东的豪迈大气和乐不雅观主义,把“远征难”和“只等闲”这一组悖论平实而又神奇地组合在一起,给全诗定了一个光鲜的轻松基调,然后渐次展开说的都是如何一个“等闲”法。

颔联“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
显示了墨客纳天入怀、视宇如芥的气度与胸襟。
五岭便是南岭,是自东至西横亘江西、湖南、广东、广西、四川五省的一系山脉,最大的有大庾岭、骑田岭、萌诸岭、都庞岭和越城岭,故谓“五岭”。
乌蒙山自云南禄劝县起,东北走入贵州,至湖南止,称乌蒙山脉。
这一联说的是五岭紧密相连的山岭就像翻滚的小波浪一样,而乌蒙山山脉磅礴的山体就“犹如坂上走泥丸也”。
总之,不管群山逶迤是多么崔巍险要,都被毛泽东“等闲”藐之。
以小喻大,化巨为渺,因此也成为本诗的一个主要修辞手腕。

朱向前

颈联“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
金沙江是长江的上游,因高山形成落差,浪高水急,波涛彭湃。
红军过金沙江的韶光是1935年的5月,此时景象已然颇炎,诸葛亮当年《出师表》里“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的泸水便是后来的金沙江,同样是5月,只不过一个是农历,一个是西历,韶光上相差不过个把月。
《三国演义》里说蜀军渡泸水时由于水中瘴气,兵士纷纭中毒,丢失不小,末了由当地老农指示,知道了趁深夜水冷毒气未发时泅渡才能安全。
红军有没有碰着诸葛亮当年的问题?当时的景象已经酷热非常却是不假,据廉臣《随军西行见闻录》回顾:“……愈下山,愈觉热。
一到江边,景象更热,红军士兵莫不痛饮冷水……”当时火辣辣地热,以是“水拍云崖”才会给毛泽东以“暖”的觉得。
化酷热为温暖也是等闲视之吧。
红军过大渡河是在1935年的5、6月间。
据《四川通志》载:“大渡桥,清康熙四十四年(1705)建。
东西长三十一丈一尺,宽九尺,施索九条,覆板其上,栏柱皆熔铁为之。
”1863年,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被挤到这里,无法过河,断港绝潢,末了想用自己的人头来换取全军将士的性命,结果清军背信弃义,翼王的十几万军队被全部杀害。
蒋介石梦寐以求都想在石达开走麦城的地方,将朱毛变成石达开第二。
川军泸定守军早早撤光了铁索上桥板,河上只有赤裸的扭捏的铁索令人眼晕胆寒。
可红一军团二师四团王开湘、杨成武部组成22勇士敢去世队,冒着对岸的强大火力攀缘铁索,在我方火力支持下边铺桥板边匍匐提高,终极以成功“飞夺泸定桥”而成为中国革命史乃至人类战役史上的奇迹。
但毛泽东只用一个“寒”字以蔽之:是手触铁索之寒?还是令不雅观者心寒?抑或让敌军胆寒?乃至连今人闻之都不免吁寒气、冒冷汗?

而且,按照《七律》颔联、颈联严格对仗的哀求,此二联也是好联。
首先都是将庞然大物宏不雅观藐之(腾细浪、走泥丸),意象出奇;然后更难能名贵的是将万水千山的代表性地名(五岭、乌蒙)与向去世而生的绝险之战(巧渡金沙江、飞夺泸定桥)自然串联起来,就成了妙联佳对。

尾联“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
描述的本是可能成为压垮红军的末了一根稻草的雪山大翻越,可墨客笔下的感情却是“更喜”,却是“尽开颜”,堪比老杜的“漫卷诗书喜欲狂”“青春作伴好回籍”。
确实可有一比,正如毛泽东1958年给《忆秦娥·娄山关》作注时所言,“万里长征,千回百折,顺利少于困难不知有多少倍,心情是沉郁的。
过了岷山,豁然开朗,转化到了反面,柳暗花明又一村落了。
”此时怎能不喜?墨客已经完备忽略或者超越了忍饥受饿、冲风冒雪的艰辛,胸中喷薄而出的只是苦尽甘来的豪迈与乐不雅观。

那么,长征到底是什么?在中国老一辈军旅作家魏巍笔下,是“地球的红飘带”;在美国作家埃德加·斯诺的笔下,是“悲壮的史诗”;在索尔兹伯里笔下是“闻所未闻的故事”;在20世纪末世界史学家眼中,是千年以来影响人类的百件大事之一。
而在此诗创作两个月之后,毛泽东在《论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策略》一文中,更加理性而不失落诗意、更加严谨而同样豪迈地总结道:

“长征是历史记录上的第一次,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扬队,长征是播种机。
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于今,历史上曾经有过我们这样的长征么?十二个月光阴中间,天上逐日几十架飞机侦察轰炸,地下几十万大军围追堵截,路上遇着了说不尽的困难险阻,我们却开动了每个人的两只脚,长驱二万余里,纵横十一个省。
叨教历史上曾有过我们这样的长征么?没有,从来没有的。
长征又是宣言书。
它向全天下发布,红军是英雄豪杰。
帝国主义者和他们的走狗蒋介石等辈则是完备无用的。
长征发布了帝国主义和蒋介石围追堵截的破产。
长征又是宣扬队。
它向十一个省内大约两切切公民宣告,只有红军的道路才是解放他们的道路。
不因此一举,那么广大的民众怎么会如此迅速地知道天下上还有红军这样一篇大道理呢?长征又是播种机。
它散布了许多种子在十一个省内,萌芽、长叶、着花、结果,将来是会有收成的。
总而言之,长征因此我们胜利、仇敌失落败的结果而告结束。

中心红军的长征,虽然仅仅历时一年,行程二万五千里,但她所记录和包含的人类崇奉的力量和寻衅极限的能量,却有着中国乃至天下历史上罕见的凝重、深邃和辽远。

(《中国国防报》2016年10月11日 0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