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

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

上有弦歌声,音响一何悲!

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

每日诗词第30天|汉无名氏古诗十九首之五

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

一弹再三叹,年夜方有余哀。

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

古诗十九首》,最早见于《文选》,为南朝梁萧统从传世无名氏《古诗》中选录十九首编入,编者把这些作者已经无法考证的五言诗搜集起来,冠以此名,列在“杂诗”类之首。

东汉末年,社会动荡,政治混乱。
下层文士流落蹉跎,游宦无门。
《古诗十九首》就产生于这样的时期,表述着同类的境遇和感想熏染。

关于《古诗十九首》的作者和时期有多种说法,《昭明文选·杂诗·古诗一十九首》题下注曾释之甚明:“并云古诗,盖不知作者。
”曾有说法认为个中有枚乘、傅毅、曹植、王粲等人的创作,例如个中八首《玉台新咏》题为汉枚乘作,但没有根据,后人多疑其不确。
犹又如曹植《送应氏》描写过洛阳被焚毁后的冷落景象,而《古诗十九首》的墨客眼中的洛阳还是两宫双阙,王侯第宅尚未然无恙,冠带来游宴如故,更何况洛阳未遭毁坏之前,王粲尚幼,曹植并未出生。
今人综合稽核《古诗十九首》所表现的情绪方向、所折射的社会生活景况以及它纯熟的艺术技巧,一样平常认为它并不是一时一人一地之作,它所产生的年代应该在东汉顺帝末到献帝前,即汉末建安之前几十年间。

本诗出自《古诗十九首》之五。

慨叹着“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的汉末文人,面对的却是一个君门深远、宦官挡道的苦闷时期。
是骐骥,总得有识马的伯乐才行;善琴秦,怎少得了钟期这样的知音?壮志万丈而报国无门,--在茫茫人和事,还有什么比这更教人嗟伤的呢?

此诗的作者,便是这样一位彷徨中路的失落意人。
这失落意当然是政治上的,但在比比倾诉之时,却幻化成了“高楼”听曲的悲惨一幕。

从那西北方向,模糊传来铮铮的弦歌之音。
墨客寻声而去,蓦然举头,便已见有一座“高楼”矗立面前。
这高楼是那样堂皇,而且在恍惚之间又很眼熟:“交疏结绮窗,阿阁三重阶”--刻镂着花纹的木条,交错成绮文的窗格;四周是高翘的阁檐,阶梯有层叠三重,正是墨客所见过的帝宫气候。
但帝宫又不似这般孤清,而且也比不上它的嵬峨:那巍峨的楼影,分明耸入了飘忽的“浮云”之中。

人们常把这四句所叙视为实境,乃至还有指实其为“高阳王雍之楼”的(杨衒之《洛阳伽蓝记》)。
实在是误解。
明人陆时雍指出,《古诗十九首》在艺术表现上的一大特点,便是“托”:“情动于中,隆盛莫已,而势又不能自达,故托为一意、托为一物、托为一境以出之”(《古诗镜》)。
此诗即为墨客假托之“境”,“高楼”如斯,全从虚念中托生,故突兀而起、孤清不群,而且“浮云”缥缈,呈现出一种奇幻的景象。

那“弦歌”之声就从此楼高处飘下。
诗中没有点明韶光,从情理说大约正什夜晚。
在万籁俱寂中,听那“音响一何悲”的琴曲,恐怕更多一重哀情笼盖而下的觉得吧?这觉得在墨客心中造成一片迷茫:“谁能为此曲?无乃杞梁妻!
”“杞梁”即杞梁殖。
传说他为齐君战去世,妻子悲痛于“上则无父,中则无夫,下则无子,人生之苦至矣”,乃“抗声长哭”竟使杞之都城为之倾颓(崔豹《古今注》)。
而今,墨客所听到的高楼琴曲,彷佛正有杞梁妻那哭颓杞都之悲,故以之为喻。
全诗至此,方着一“悲”字,顿使高楼听曲的虚境,蒙上了一片悲惨的氛围。

那哀哀弦歌于高处的“歌者”是谁?墨客既在楼下,当然无从得见;对付读者来说,便始终是一个未揭之谜。
不过有一点是清楚的:诗中将其比为“杞梁妻”,自必是一位女子。
这女子大约全不知晓,此刻楼下正有一位寻声而来、伫听已久的墨客在。
她只是铮铮地弹着,让不尽的悲哀在琴声倾泻:“清商随风发,中曲正徘徊。
”“商”声清切而“多伤”,当其随风飘发之际,听去该有多么悲惨!
这悲弦奏到“中曲”,便逐渐舒徐迟回,大约正如白居易《琵琶行》所描述的,已到了“幽咽泉流水下滩”、“冰泉冷涩弦凝绝”之境。
接着是铿然“一弹”,琴歌顿歇,只听到声声嗟叹,从高高的楼窗传出。
“一弹再三叹,年夜方有余哀”--在这阵阵的嗟叹声中,正有多少很多多少压抑难伸的年夜方之情,追着消散而逝的琴韵回旋!
这四句着力描摹琴声,全从听者耳中写出。
但“摹写声音,正摹写其人也”(张庚《古诗十九首解》)。
读者从那琴韵和“叹”息声中,不正模糊约约,“瞥见”了一位蹙眉不语、操琴堕泪的“绝代佳人”的身影?但妙在墨客“说得缥缈,令人可想而不可即”罢了(吴淇《选诗定论》)。
当高楼弦歌静歇的时候,楼下的墨客早被激得泪水涔涔:“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人生谁无痛楚?但这歌者的痛楚彷佛更深切、广大,而且是那样难以言传。
当她借铮铮琴声倾诉的时候,难道不肯望得到“知音”者的理解和共鸣?但她找到了“知音”吗?没有。
这人间间的“知音”,原来便是那样稀少而难觅的呵!
如此说来,这高楼佳人的痛楚,纵然借琴曲吐露,岂不也是徒然--这大约正是使她最为伤心感怀、再三叹自的原故罢?

但是,我们的墨客,却从那寂寂静夜的悲惨琴声中,理解了佳人不遇“知音”的伤情。
这伤情是那样强烈地震撼了他--由于他自己也正是一位不遇“知音”的苦苦寻觅者呵!
共同的命运,把墨客和“歌者”的心贯串衔接在了一起;他禁不住要脱口而出,深情地安慰这可怜的“歌者”:再莫要长吁短叹!
在这茫茫的人间间,自有和你一样寻觅“知音”的人儿,能理解你永夜不眠的琴声。
“愿为双鸿鹄,奋翅起高飞”,愿我们化作心领神会的鸿鹄,从此结伴高飞,去遨游那无限广阔的蓝天长云!
这便是发自墨客心底的热切呼唤,它从诗之结句传出,直身着“上与浮云齐”的高楼绮窗飘送而去。
伤心的佳人呵,你可听到了这旷世“知音”的深情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