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巠根清為躁君因此君子眾日行不離其甾重唯有環官燕處□□若﹦何萬乘之王而以身巠於天下巠則失落本躁則失落君

【帛书乙本】

重為輕根靜為躁君因此君子冬日行不遠亓甾重雖有環官燕處則昭若﹦何萬乘之王而以身輕於天下輕則失落本躁則失落君

【王弼本】

道德经第二十六章帛书第七十章轻则失落根躁则失落君

重为轻根,静为躁君。
因此贤人终日行不离辎重。
虽有荣不雅观,燕处超然。
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落本,躁则失落君。

【辩证本】

重为轻根,清为躁君。
因此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
唯有环官,燕处则昭若。
如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轻则失落本,躁则失落君。

【译文】

端庄为轻浮的根本,寂静为躁动的主宰。
以是贤人的行动,总是持重守静;虽有名誉,也是处之泰然,超脱于物外。
一个万乘之国的君主,怎么可以轻浮躁动来管理天下呢?由于他们不能以重卸轻,以静制动的缘故啊!
要知道,轻浮便失落去根本,躁动就失落去主宰的地位。

古人校注:

人君不重则不尊,治身不重则失落神,草木之花叶轻,故零落,根重故长存也。
人君不静则失落威,治身不静则身危。
龙静故能变革,虎躁故夭亏也。

——河上公

重则载轻,静则制动。
故重为轻之根,静为躁之主。
静则无为,躁则有欲。
有欲者去世,无欲者永生。

——范应元

此章教人温和弱体,静动合适,渐进而行。
性命为重,世事为轻。
先去世事之轻,而后才难全性命之重。
从静而为本,根本既固,方能更生命。
静为躁君,君者,心也,心属火安得不躁?炼乎静以制之,一静,心纯一虚火降。
因此君子更生命而轻世事。

——纯阳真人

夫行迈之人,终日靡靡,然而未尝无礼人辎车之重载者,以衣食之资所在也。
苟远而弃之,则又委困于道路矣。
因此君子之心常志于道。
虽外有纷华盛丽荣不雅观之娱,而内常安处贞素,超然不滞。
此以重为本,以静为主之术也。

——陆希声

一肩挑尽古今愁

由上章的四大--道大,天算夜,地大,王亦大,和四法--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随着而来,就有本章人法地的引申说明,即所谓“重为轻根,静为躁君,因此贤人终日行而不离辎重”。

重和轻,静和躁,都是相对两种征象。
重和轻,是物理征象的相对。
静和躁,是生态征象的相对。
但从原文笔墨上看来,老子上侧重“重”和“静”的主要,只倾向一头,而舍置它相互影响的关系。

正如我们当代,有了科学知识往后,知道物质的重量,是受万有引力--地心吸力的浸染而来。
借使物质分开了地心吸力,在太空中,便会失落去重心的浸染,都是飘浮清闲,轻便悠游的。
我们人生的肉体生命,也是如此。
以是心思高飞远举,但肉体的生命,分开不了万有引力的浸染,仍在原地不动,纵然只管即便磨炼体能,也只有相称的限度,不能达到想象的自由。
道家的学术,也早已知道这个原则,因此,才产生对生命功能超越物质天下的方术,所谓神仙丹道之学。

修炼丹道的方法,首先是从习静动手,久久习静而舍离后天躁动的习气,也正是从《老子》第十六章所说:“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哥以不雅观复。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日静,是谓复命”的事理而来。
如此习静修炼,磨炼精神和肉体,相互合一而归于至静之极的不动之动,便可达到神仙“冲举”的成果。
这便是中国神仙方伎学术的根据。
老子,当然与神仙丹道不能分开关系。
“冲举”,便是后世学仙者所期望能修到“白日飞升”的古文辞之简称。
当然,个中修炼习静的法则与修炼过程中的变革,却并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概括它的大要。

那么,为什么在本章中,又彷佛特殊看重“重”和“静”的关系有如此的主要呢?难道说,重到极点,才能“轻举”吗?实在,从道家仙玄门养的理论来讲,对付这里所用的“重”字,可以牵强作为重厚沉静的意义来阐明,如第三章所谓“虚其心,实其腹。
弱其志,强其骨”的理论合营。
后世有合儒道两家的教化事理,概括其扼要,而以“沉潜静定”作为修道的根基的,也可以说,是完备相合的。

但如连合本章的高下文句来说,那便须分开神仙丹道的教化方术,专从人生日用的道用上立论了。
虽然是倾向一壁倒的理念,但是可以强调地说它没有错。
由于“重为轻根,静为躁君”,才能作为下一句“贤人终日行而不离辎重”的基准。

重是轻的根源。
静是躁的主宰。
“辎”字的内涵,是车上装载着行李或物件的意思。
辎重,便是车子装载重量行李的统称。
那么,为什么贤人要终日行而不离辎重呢?在这里,不妨让我先说一个笑话。
我在年轻的时候,出门走路,总喜好手上抓一样东西,才以为得当。
如果两手空空,甩来甩去,自己以为彷佛毫无把握,很怪很怪似的。
有时不带书包或公函袋,也要抓一本书或刊物,卷在手里拿着。
再不然,拿一根手杖,才以为稳实。
有人笑问我这是为了什么,说也说不明白,只好对他说,这是学了老子的“贤人终日行而不离辎重”。
我非贤人,但站妄学学,听者讲者,彼此都哈哈一笑了事。

实在,是不是这样呢?谁又知道。
如果做贤人真的要终日行不离辎重,那好辛劳,不如不作贤人的好。
而巨,整天都不离包袱重物的劳工朋友们,他们早已成圣成贤了!
难道,老子自己西出函谷关的时候,骑在青牛背上,还要挑负一肩行李,或背着一个包袱吗?如果不是这样,老子何以扯谎教人要“终日行而不离辎重”呢?

谁肯放下自私的包袱

笑话说过了,再来正经的。
读本章这一节原文的深意,以我个人的肤见来说,已如上面讲过,正是老子指明“人法地”的准则。
我们生命立足点的大地,负载万物和统统,生生不已,终日运行不息而毫无怨言,也不索取人们和万物付予任何代价。
它总是张口结舌地,悄悄提高,不断地轮转,而给予所有生物生命的滋养。
以是生而为人,也应悄悄地效法大地,要有负重载物的精神。
尤其是要学贤人之道的人,更该当有为众人与众生,挑负起统统痛楚重担的心愿,不可一日或离了这种负重致远的任务心。
这便是“贤人终日行而不离辎重”的本意。
尤其是告诫身负国家社会公民所期望者的君主——领导人和官吏们,更当有如此这般的存心,才是合道的明君或良臣。
因此,不才文,便有“虽有荣不雅观,燕处超然”的名言。

“终日行而不离辎重”是说志在圣贤的人们,始终要戒慎恐怖,随时随地存着济世救人的任务感。
如在颠沛流离中的大舜,始终以大孝于天下存心。
如大禹的治平大水,九年在外栉风沐雨,腓无胈、胫无毛,三过其门而不入。
但古人又说:大德者,必得其名,必得其位,必得其寿。
这是善有善报的一定因果律。
借使你能做到功活着界国家,万民载德的地位,当然会得到最光荣的酬庸,正如隋炀帝杨广所说的:“我本无心求富贵,谁知富贵迫人来。
”如果真正有道之士,到了这种地位,虽然处在“荣不雅观”之中,仍旧恬淡虚无,不改本来的素朴;虽然燕然安处在荣华富贵之中,依然有超然物外,不受功成名遂、富贵荣华而自累其心,这才是有道者的自处之道。
这里的“荣不雅观”的“不雅观”字,是破音字,应作古代建筑物的“不雅观”字读,不可作不雅观看的“不雅观”字来读。
“燕”字,通作“晏”,便是安静的意思。

然而,在老子当时所见闻中的各国诸侯君主们,当然都不能明白传统文化中君道和臣道的这种原则。
因此,他才有深深感叹说:“奈何万乘之主,而以身轻天下。
轻则失落本,躁则失落君。
”所谓“身轻天下”的语意,是说他们不能自知修身涵养的主要,犯了不知自重的缺点,不择手段,只图面前攫取功利,不顾丧身失落命的后果。
因此,不但轻轻易易失落去了天下,同时也戕杀了自己,这便是触犯“轻则失落本,躁则失落君”的大病。

两臂重于天下

讲到身轻天下的解释,我们且看长于承继老子之学的庄子的发挥,最为清楚。
《庄子·外篇》中的《让王篇》提到:

韩、魏相与争侵地,子华子见(韩)昭僖侯。
昭僖侯有忧色。
子华子曰:今使天下书铭于君之前。
书之言曰:左手攫之则右手废。
右手攫之则左手废。
然而攫之者必有天下,君能攫之乎?

昭僖侯曰:“寡人不攫也。
”子华子曰:“甚善!
自是不雅观之,两臂重于天下也。
身亦重于两臂。
韩之轻于天下亦远矣!
今之所争者,其轻于韩又远。
君固愁身伤生以忧戚不得也。
”僖侯曰:“善哉!
教寡人者众矣,未尝得闻此言也。
”子华子可谓知轻重矣!

人的生命之代价,在于我有一个完全无暇的现实身体的存在。
志活着界国家,成大功、立大业者,正为我有身存,老子所谓:“及吾无身,又有何患。
”现在正由于还有此身的存在,该当戒慎恐怖,燕然自处而游心于物欲以外,然后不以一己的个人自私而谋天下国家大众的大利,立大业于天下,才不负天赋所素性命的代价。
可是,很可惜的,便是当时的君主们,以及后来的君相们,大多都只图面前的私利而困于个人权势的希望中,以身轻天下的安危而不能自拔,因此而引出老子有奈何!
奈何!
奈如何的一叹!

我们引用了《庄子·外篇》“两臂重于天下”的说法,看来,彷佛过于悲观,太过于为个人自私了。
但从人性的不雅观点来看,立身爱己,正是大有为于天下的开始,以是儒家才有“孝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大戒。
修身养身无道,又哪里能够担当起天下国家危难的大任呢?同时须知,人无超然出世的教化,而贸然谈利益天下国家的大业,正是失落其轻重权衡之处,所谓“轻则失落本,躁则失落君”。
因此,使我临时想起明代栯堂禅师的一首诗,从表面看来,又彷佛很悲观,但细入穷究,它正是人生积极的透彻不雅观。

诗曰:

人生不满一百岁,今是昨非无定名。

天下由来轻两臂,世间何故重连城。

龙亡大泽群鳅舞,兔尽平原走狗烹。

满目乱坡眠白石,有时特地忆初平。

第三句便是上面所讲庄子书中子华子说昭僖侯的故事。
第四句指代价连城的璧玉,也便是赵相蔺相如夺秦惠王卞和之壁的故事。
第五句是秦失落其鹿,天下争逐的翻版。
第六句是范蠡给文种书所说的“飞鸟尽,良弓藏。
狡兔去世,走狗烹”的名言。
后来韩信临去世时也引用过。
第七句古往今来的统统人等,末了都是如此。
第八句道家神仙传称广成子名董初平。
但这里所说的初平,是指企望天下初平的盛世而言。

超然轻重的历史故事

老子的话,本来已如珠之走盘,周延涵盖,无所不通,仁者见之为仁,智者见之谓之智。
何况又因此简朴的古文写成,难作明确的界说。
因此,又被黠慧者用作专制时期的帝王权谋,或为大臣者的自处箴言,当然亦是在所难免。
如果根据历史的履历,从每一朝代帝王制度的政策来看,对付“重为轻根,静为躁君”的理解,也有完备倾向于另一角度了。

例如周朝建国的政策,重点放在中心集权,诸侯分治,首创一套完全的周代封建制度,适宜于当时时期环境最好的一个策略。
但天下事每每“重为轻根”,你以是为已经把握了的重点,将来发生弊病的,也每每出在这个重点上面,正如唐徵君赵蕤《是非经》所谓:

天下大器也,群生重蓄也。
器大不可以独理,蓄重不可以自守。
故划野分疆,以是利建侯也。
亲疏相镇,以是关盛衰也。

昔周监于二代,立爵五等,封国八百,同姓五十五,深根固本,为不可拔者也。
故盛则周召相其沿,衰则五霸扶其弱,以是夹辅王室,旁边厥世,此三圣(周文王、武王、周公)制法之意。

然厚下之典,弊于尾大。
自幽平往后,日以陵夷。
爵禄多出于陪臣,征伐不由于天子;吴并于越,晋分为三,郑兼于韩,鲁灭于楚,海内无主,四十余年而为战国矣。

这便是重为轻根的最好解释。
到了秦始皇统一天下,看到周代封建后期的弊病,就废封建改为郡县,完备走中心集权的路线,自以为可以建万代帝王世系的基业。
谁又知道过不了十多年,天下大乱,封疆无得力的防守,就易姓为王,成了刘邦的汉室天下。

汉初鉴于秦始皇中心集权的缺陷,又仿照周代封建的办法,分封同姓子弟为王(非同姓者当然都不能为王),认为一旦天下有变,同胞血肉,必能拱卫帝系。
谁知不到十多年,先乱于刘邦的老婆——吕后,屠戮刘氏宗室险些殆尽。
虽然由汉文帝刘恒的复兴,但过不了十多年,又有景帝刘启时期煮荳燃萁的七王造反。
因此,不敢再信外藩,变成宫室后族的外戚操权,和一班宦官寺人们把持朝政,终有前汉的外戚王莽篡位,后汉的曹操逼宫等故事发生。

从此往后,中国帝王政治系统编制,造成变乱的弊病,不外是外藩、内戚、寺人、女祸等几个基本的成分,相互消长。
唐代开始乱于藩镇,宋代又鉴于唐朝的弊病,重用文人政治而采纳中心集权,终至半壁江山,始终不能完成统一的局势。
后来的元、明、清三朝,大致也难逃此例。

总之,无论任何政治系统编制,首创的期间,如何计虑精密,毕竟跳不出“重为轻根,静为躁君”大原则的演化。
纵然如泰西史上的规律,也逃不了老子——太上老君这个八卦炉。
自法国路易十四往后直到现在,君主固然不好,民主法治也未见得是完美的政体。
将来的天下,正由于人类社会高估民主的名贵而终于毁灭在民主的变相。
且看今日域中的英、美,其未来的祸胎,早已埋伏在现在所谓假相幸福的社会福利和重量不重质、哗众取宠的民主自由的制度之中了!

道家老子的哲学,识破了“重为轻根,静为躁君”和“祸者福之所倚,福者祸之所伏”自然反复演化的法则,以是才提出“虽有荣不雅观,燕处超然”的告诫。
也正由于先有老子的这些告诫,后有人生的各类履历,造成历代的高明从政者,如范蠡等人,以及较为知机的张良,想要极力作到“功成,名遂,身退”。
但很可惜,他始终不如正统道家的隐士们,干脆早自全身隐遁,不蹚混水。
退而求其次,又不如范蠡的隐遁而去。
至于如韩信一流的人物,李煜一流的角色,只是志在功名,或志在富贵的迷梦中,始终不知轻重根源的关键,更不知“虽有荣不雅观,燕处超然”的妙用。
尤其是李煜,更为可怜,在他当时那样的时期环境中,不知戒慎恐怖、奋发图强的自处之道,反而真的玩起“燕处”危巢的超然词章文学,只知填些“蝶恋花”的“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写些缠绵悱恻的妙文。
难怪后来赵匡胤对他的评语说:李煜如果把作诗词的工夫拿来专心搞政治,也未必会为我所擒。
这也确是赵匡胤说的一句诚笃话。

至如韩信的开场与停止,基本上就犯了老子的“重为轻根,静为躁君,贤人终日行而不离辎重。
虽有荣不雅观,燕处超然”的缺点,而且更缺少这种学养。
以是宋代越王钱镠的孙子钱俶,有一首借题发挥论韩信的诗,说得最好,诗曰:

登坛拜将思虽重,蹑足封时虑已深。

隆准由来同乌嚎,将军应起五湖心。

韩信,的确是很可爱的具有侠义人性的人物。
他长于用兵,而缺少政略和大打算的教化。
他重视恩典而不顾怨怼的豁达胸襟,极可钦佩。
他对刘邦当时的登坛拜将的作风,早已埋下“英雄恐怕受恩深”的情怀。
所往后来提出封假三齐王的哀求,也是基于这种受恩的深情而讲的真话。
刘邦被张良踢了一足,便急速变大怒为假惺惺,立时真地封他为三齐王的时候,早已埋下后来的结局。
隆准,是汉高祖刘邦长相的特色,鼻子特殊高又厚,相法所谓伏犀贯顶的通天鼻。
长颈鸟喙,是范蠡对文种讲越王勾践长相的特色,头颈特殊长,嘴巴很尖锐,所谓“长颈鸟喙,可以共患难,不可以共安乐”的评语。
古今中外的君主领导人们,虽然各有不同的特殊形状,但都有同一模式的猜忌生理。
实在,这是人性的根本问题,除非圣贤,谁能遣此,最为可哀。

因此钱俶评论韩信,早已该当知道自己的停止结果,何以不学范蠡一样,功成,名遂,身退,泛舟五湖,飘然远引呢?实在,钱俶这首诗,正是针对他朝见赵匡胤的时候,赵匡胤封了一箱东西,叫他回去在路上拆看。
他出了京城,打开一看,箱里所装的,都是大臣们的建议,要赵匡胤扣留或杀了钱俶的报告。
但赵匡胤不杀钱俶,也不扣留他,叫他安心回去,正是要他老诚笃实自己奉献越国,乖乖归顺的手腕。
钱俶懂得很深,也很清楚当时的情势,因此,借评韩信的诗来发挥自己胸中的块垒,奉表称臣,正是学范蠡的泛舟五湖的最好自处,恰又合了老子的“燕处超然”,不以身轻天下的法则。
杭州保俶塔的建立,该当是钱俶朝见赵匡胤的时候,他的亲信人们,为他祈福消灾所建的纪念物。
后来杭州人对保俶塔有各种不同的传说,彷佛都曲直解事实了。
当然,这是顺便一提,或可判为事出有因,查无实据,而不敷为据。
这是说为人臣态度的,必须具有“虽有荣不雅观,燕处超然”,知机知时的自处之道。
不然,便会有如清初名臣尹善所自慨的名句“鸟入青云倦亦飞”不克不及自休之叹了!

但是老子的话,正如临济禅师所谓“一语中具三玄门,一玄门中具三要义”。
它是随方逐圆,面面俱到的。
历史的履历留给我们的殷鉴,有关类似“虽有荣不雅观,燕处超然”而不以身轻天下的反面事实大概多。
例如公子小白,与鲍叔的同谋,身居首地,正当公子纠当政,处于荣不雅观得意的时候,他们把握成熟的机遇,轻车简从,举手之间,就能复国正位,为齐桓公。
“一匡天下,九合诸侯”,成为春秋五霸之首。

又如燕昭王重用乐毅,报复齐国的宿仇,五年之间,攻坚破锐,连下七十余城。
但田契却看准燕王对乐毅存有猜忌的隐忧,同时也看准乐毅心里早已存有防止燕王的猜忌,似故意似无意地留下“即墨”及“苫”二城,作为不雅观望的浸染。
因此田契反用不以身轻天下而振作自重,整经教武,一举而复国成功,名垂千古,便是反用乐毅的“虽有荣不雅观,燕处超然”的人臣之道;而田契却不以身轻天下的自重与静不雅观;机变之智,造诣他的不世功业。
也便是老子所谓“同出而异名”的上智利用之妙,存乎齐心专心的应变了。

乐毅是乐羊子的后人,他的家族,本来就有深通黄(帝)老(子)之道的,乐毅的造诣,更是得力于黄老的学术精华。
司马迁赞乐氏之说:

乐臣公学黄帝、老子,其本师号日河上文人,不知其所出。
河上文人教安期生。
安期生教毛翕公。
毛翕公教乐瑕公。
乐瑕公教乐臣公。
乐臣公教盖公。
盖公教于齐高密胶西,为曹相国(参)师。

正由于乐毅善学老子,因此,他报燕(惠)王书,有谓:“夫免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迹,臣之上计也。
”汉魏之间的夏侯玄,有一篇论乐毅的专论,是比较有见地的史论,而且也正是发挥乐毅与黄老的学术教化有关的独到论文,如说:

不雅观乐生遗燕惠王书,其殆庶险些知几得当,以礼终始者与!
又其喻昭王曰:伊尹放太甲而不疑,太甲受放而不怨,是存大业于年夜公,而以天下为心者也。

夫欲极道德之量,务以天下为心者,必致其主于盛隆,合其趣于先王。
苟君臣同符,则大业定矣。
于斯时也,乐生之志,千载一遇。
夫千载一遇之世,亦将千载一道,岂其局迹当时,止于吞并而已哉!

夫吞并者,非乐生之所屑,强燕而非道,又非乐生之所求。
不屑苟利,心无近事,不求小成,斯意兼天下者也。
则毕齐之事,以是运其机而动四海也。
夫讨齐以明燕王之义,此兵不兴于利矣。
围城而害不加于百姓,此仁心著于遐迩矣。
举国不谋其功,除暴不以威力,此至德全于天下矣。
迈全德以率列国,则几子汤武之事矣。

乐生方恢大纲,以纵二城。
收民明信,以待其弊。
将使即墨莒人,顾仇其上,愿释兵戈,赖我犹亲。
善守之智,无所施之。
但是求仁得仁,即墨大夫之义仕穷,则从微子适周之道。
开弥广之路,以待田契之徒。
长容善之风,以申齐士之志。
使夫忠者遂节,勇者义著,昭之东海,属之华裔。
我泽如春,民应如草。
道光宇宙,贤智托心。
邻国倾慕,四海延颈。
思载燕主,仰望风声。
二城必从,则王业隆矣。
虽淹留于二邑,乃效速于天下也。

不幸之变,世所不图。
败于垂成,时运固然。
若乃逼之以威,劫之以兵,攻取之事,求欲速之功,使燕齐之士,流血于二城之下,奢杀伤之残,以示四海之人,是纵暴易乱,以成其私,邻国望之,其犹豺虎。
既大堕称兵之义,而丧济弱之仁,且亏齐士之节,废兼善之风,掩宏通之度,弃王德之隆,虽二城几于可拨,霸王之事,逝其远矣。

但是,燕虽兼齐,其与世主何以殊哉!
其与邻国何以相倾。
乐生岂不知拔二城之速了哉!
顾城拔而业乖也,岂不虑不速之致变哉,顾业乖与变同。
由是不雅观之,乐生之不屠二城,未可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