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雪元 图与视频/胡洋 唐诚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每当听到《虫儿飞》这首旋律悠扬的歌曲，就会想发迹乡山村落的夏夜，继而是夏夜中的萤火虫……
我的故乡是湖南株洲市仙井乡一个叫乐棠湾的地方，那是我灵魂的栖息地，影象中，故乡的夏夜，安谧而安详。劳碌了一天的男人妇女们，人手摇一把芭蕉扇抑或蒲扇，坐在门口的竹床、躺椅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间或有男人嘴中发出津津有味地抽吸黄烟的“吧嗒吧嗒”声，浓郁的乡土烟火的味道就随着吞吐的薄薄烟雾弥散开来。
通往乐棠湾的“堤坝路”
躺在竹席上，一举头，就见很多很多的星星，而一低头呢？大概，会蓦然创造几只或一群萤火虫，这俏丽而神秘的虫儿在霎光阴是美过星星的，由于它们可以亲近。田畈里、树丛间，田鸡们、蝉们还在不知疲倦地放声歌唱，萤火虫则悄悄在树丛、在稻田、在沟塘间飞来飞去，绿莹莹的光，忽明忽暗，若隐若现，那声那色，纯净清冽，闪烁着让人触目惊心的艺术光芒，天地万物无声却又自然地相互呼应，浑然而成一派宁和图景。当走在乡间小路上，多情的荧火虫，会舞弄着柔柔的倩影，伴你款款而行。时常听大人说，天上的人看地球是天，萤火虫便是天上游动的星星。还听母亲说，萤火虫是一个俏丽善良的姑娘变成的，专门提着灯，给夜行人引路。
湾中临河景致
迢遥的传说，给萤火虫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引人以无尽的遐想。于是，一边飞舞一边闪光的它们，便是我们乡下夏夜的珍宝，是让人感到富余的一种人间丽人，在夜晚没有哪一种昆虫乃至体格较大的动物能够比它们更讨孩子们的欢心。
那时，我认为萤火虫是能够点石成金的小天使，若在溪沟旁，水下倒影也在飞，相映成趣，或浮在草丛中，时栖时舞，彷佛天上星星在闪烁。它们落在哪里，就在哪里点亮一小方抱负，轻轻启开奇迹的罅隙，让我看到珍宝的一角。
那时，我以为萤火虫是“谦谦君子，湿润如玉”；有时又以为，它们是穿着素色衣裙的女子，它们的舞台不在灯火阑珊的大都邑，它们属于村落庄，属于辽阔的田园。
航拍的湾中美景
那时，只要一抹黑，我的心就随着绿莹莹的光忽闪起来，我们这些村落庄里的孩子多是好动的，手脚总也闲不住。随着萤火虫空灵幼小身形的飞舞，我们来回奔跑穿梭着想逮住它们。这些小精灵飞得虽然烦懑，但很娇小，逮它时，总适合心翼翼，要逮到也不随意马虎。后来，大人们教我们用扇子拍打它们。刚开始，我们用劲过大，萤火虫便一命呜呼；劲小了，速率慢了，它们又抱头鼠窜。后来，逐渐节制了技巧，萤火虫便越来越多地被扑落到了地上，趁它还在爬动时，就赶紧逮到瓶子里。如果动作慢了，它就会振振翅膀，一个华美的转身,流星一样平常，划道弧飞走了。晚上，我们躺在凉席上，时常拿出装萤火虫的小瓶子入迷地看。在那绿莹莹的光里，彷佛有说不完的童话，看到它，心里彷佛也亮堂清凉了许多。
湾中树丛中的小精灵
后来，一件意外的事情，使我对萤火虫充满敬畏和爱怜，这件事发生在我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学校为了追求升学率，每天晚上都有集中复习辅导。那时的村落庄，真正是蛇肠小道，如下雨，就成了湿滑的泥泞“龟道”——一起摔跤成乌龟而归。同学们回家的照冥器具五花八门，有松喷鼻香木、小桔灯、石油灯、手电筒等等。我出身贫寒，用的只是墨水瓶做的小石油灯，走路时把灯放在胸前，用作业本挡风，看着自己脚底下的路，小心翼翼地走回家。
一天晚上，入夜得出奇，没有星星也没有玉轮，像一个无底的深渊。当我走到两边临山传言常常闹鬼的戳弄子小道时，溘然一阵风吹来，灯一下子灭了，我像心头长草——一下慌（荒）了。就在我又惊又怕又慌之际，面前涌现一个前所未见的奇不雅观，让我的惊骇一扫而光，不由愉快地惊叹起来：“哇，太好看了！
”面前只见不知其数的萤火虫在天空中一闪一闪地飞行，宛如一串串、一排排的彩灯，交织成无数条纵横交错的彩带环绕着我飞舞，在夜幕的衬托下，显得那么通亮那么神奇那么温暖！
萤火虫飞舞漫道
在萤火虫的陪伴下，我安然回到家里，遂迫不及待地把所见所闻见告了父母。母亲一听，很是激动，双眼顿时泛起神秘的光芒，那神色一如哥伦布创造了新大陆，她压抑着惊喜，轻声道：“我崽莫非不是凡人，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要不，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父亲听了，当即制止了母亲的臆想：“乱说，纯粹是巧合好不好！
”继而，他沉思少焉，燃了一支喷鼻香烟，苦口婆心地对我说：“你要感谢萤火虫，是它们给你带来光明和陪伴，你才能有惊无险。否则，你只能摸黑回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你要记住，萤火虫的寿命本来只有几天的韶光，最长的也不会超过20天，人工是养不活的，你今后不要把它装在瓶子里玩。”
瓶中萤火虫
我的父亲曾上过高中，在那时也算是个知识分子了，他接着又给我讲述了“囊萤夜读”的典故：在晋朝，有贫寒学子车胤，他酷爱读书。每到夏夜，为了省下点灯的油钱，他捕捉许多萤火虫放在多孔的囊内，借助萤火虫的光亮，他刻苦学习，后来出人头地，官拜吏部尚书。我知道父亲的意思，他想勉励我好好学习不要荒废了一去不复返的大好年少光阴。弱小的萤火虫以自己的微薄光亮，造诣了车胤的传奇人生，在我的心目中，它们的形象霎光阴高大起来，高大到让我们仰之弥高。
从此往后，我对它们情有独钟。每当夏蝉唱完一天的歌，把静黑的天空交托给萤火虫时，我的脑际就会浮现出一幅幅“萤火飞舞”图，于是便邀约几个堂兄弟，到清爽的河边去不雅观看它们的“舞蹈晚会”。我们边看边评论辩论萤火虫的奇闻趣事，或跟随它翩翩起舞，不再有人侵害它了。
梦幻少女
年少的我，就这样大略地爱着萤火虫，逐步地知道了“腐草为萤”的典故，继而读到“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的名句，又在村落中阿婆处学会了唱它们的歌谣：“小小萤火虫，飞到西飞到东，彷佛一盏小灯笼。不要你的金，不要你的银，只要你的屁股亮晶晶……”更在书本上知道了它们的卵、幼虫和蛹都能够发光，成虫仅仅进食一些露水或者花粉就能够活得很好，再大些就在《西游记》里看到孙悟空竟变革过它们（书中叫“焰火虫”），“将身一纵到幽庭，打探妖魔动静”……知识的增多，让我每每读到《诗经·豳风》中的“我徂东山，慆慆不归……町疃鹿场，熠燿宵行”时，总是备感亲切；也逐步从一些古墨客笔下知道了它们的可爱之处。“雨打灯难灭，风吹色更明。若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诗仙李白笔下的它们是执着的化身；“类君子之有道，入暗室而不欺。”初唐大墨客骆宾王笔下的它们是慎独的君子；“不自惭微照，秋宵款款飞。”清代墨客李念兹笔下的它们是自傲的象征，虽然没有明月的皎洁，没有灯火的辉煌，但并不自惭，仍旧发出光和热，展现着生命的代价……
萤火虫
也便是从那时起，我读到了大墨客泰戈尔笔下的《萤火虫》。“你不是太阳，你不是玉轮，难道你的乐趣就少了几分？你完成了你的生存，你点亮了你自己的灯，你所有的都是你自己的，你对谁也不负债蒙恩；你仅仅服从了，你内在的力量。”它们的生命是短暂的，发的光是微弱的，但它不因此而顾影自怜，悲观悲观，而是还是活泼爽朗，发光至生命的末了一息。这岂不是和革命者“一息尚存，仍须努力”的奉献精神一样，值得我们效仿的吗？
过去，我认为萤火虫只会装点夏夜，给夜行人带来亮光。可是，随着年事的增长，知识的丰富，我对它的浸染，有了更深的认识。听说，萤火虫是比华南虎更主要的“指示物种”，由于它们属于广泛性、根本性的生物，如果成为濒危物种，则证明生态环境已经极为恶劣，水污染、光污染和农药化肥都会将薄弱的萤火虫赶尽杀绝。而现在，城市自不必说了，在越来越多的村落庄，我们早已觅不到萤火虫的芳踪，这是否意味着我们生存的生态环境真的已经变得很糟糕？我们的问题是越来越多的人迷了路，却很难有机会找到属于自己和人类的“永久的童年”，我们很难连续成为自然的宠儿，我们丢失了古典浪漫的美、梦幻、诗歌和想象。
生我养成的老屋
在夜空，我们看不到美目善睐的星星；在地上，我们见不到清凉似风的萤火虫。这一刻，我们的内心有着若何的疼痛，若何的迷茫？我们是不是只能忧伤地歌唱着这难觅的流萤？
天阶夜色舞轻盈，银烛销魂伴我行。 光冷云屏羞月扇，心归囊帐暖诗人。 甘将真火驱暝暗，岂为微光妒月明。 蜕变何言殚尽处，燔燃不负大鹏程。
湾景
看过暗夜辉明的星光，也走过年少刻骨的芳华。回顾年少时的村落庄夏夜，那些曾被我捉进玻璃瓶中的萤火虫，一只一只的，都活了过来，如此的可心，如此的动人。生命中，总会有一些人、一些事、一些景、一些物，是我们不能忘怀的，那份不能忘怀里，蕴藏着令民气潮澎湃的冲动和温暖，就如这小小的萤火虫。
萤火虫，萤火虫逐步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