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7年间,奸臣弄权、忠贤路绝的局势愈演愈烈。
面对如此形势,李白坚持投身“日边”、“愿为首相”的初衷,已决无可能。

于是,他把目光转向了北方。

安禄山,这位传闻中雄踞北境,君主无比宠信,手中拥有巨大权力的“豪英”,再加上纷纭飞向中原真假相杂的征战捷报,由此而造成的当时那股“赴蓟门,觅封侯”的社会风气,都使得李白追寻而去:

“投躯寄天下,长啸寻豪英”,“心随长风去”、“沙漠收奇勋”。

李白北风行于幽州冬季拉响了安史之乱的第一次暗示性警报

但李白并没有只勾留于对安禄山的抱负。
他显然不能对当时社会上关于安禄山“市功邀宠”、飞扬跋扈的传闻漠然,于是这就构成了李白幽州之行的内在动机:

“且探虎穴向沙漠,鸣鞭走马凌黄河。

墨客要亲赴幽州探出安禄山的底细,弄清他究竟是犹如自己所想象的统率正义之师保卫北境的塞上长城,还是以万千无辜者的鲜血换取个人威望的屠夫;究竟是犹如自己所渴望的“腹中正有赤心”的藩臣,还是“气骄凌上都”、唾弃朝廷的奸臣,为了得到答案,墨客冒险北上。

01《北风行》内容、情绪、思想的转变

李白的幽州之行酝酿于751年秋季,首途于这年秋末的开封,中间复行复止,至次年10月到达幽州,而于隆冬大雪时拜别,前后一年有余。

在这期间,他写了多首诗歌,《北风行》离开幽州前的末了一首。
与幽州之行的其他诗歌比较,这首诗歌无论内容、情调还是思想方向,溘然发生了一个耐人寻味的转变。

这一转变清楚无误地表明:一贯沉浸在抱负和迷惑中的李白,终于蓦然觉醒,长达一年的“寻长风”、“探虎穴”的活动,终于有了却论。

李白的蓦然觉醒表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他对安禄山所主持的北部对外战役,由险些是不可思议地心往神驰、狂热歌颂,溘然转变为剧烈地训斥和谩骂。

751年,安禄山已日益骄恣,见中原“武备堕弛,有轻中国之心”。
大约是为了树威和搞一次未来叛乱的实战练习。
这年秋日,他“将三道兵六万”,无端讨伐契丹,被契丹与奚结成的联军打得大败。

也便是在这一年的秋日,被抱负支配着的李白居然“拂剑”而起,决心投身北境征战,以“收奇勋”、“扬清芬”,开始为北境对外战役,为自己行将借这场战役得以实现的空想,唱起了奋发昂扬的颂歌:

“不然拂剑起,沙漠收奇勋。
”《赠何七判官昌浩》

“秦赵虎争血中原,当去抱关救公子”《留别于十一兄逖裴十三游塞垣》

“富贵吾自取,建功及春荣”《邺中赠王大劝入高风石门幽居》

“单于一平荡,种落自奔亡”《出自蓟北门行》

以上都是幽州之行所作,期间还有更多表现这种建功立业情绪的作品,不一一列举。

但是,惟独在同样写于这年冬季的《北风行》中,惊奇地创造:墨客对北部对外战役持续一年有余的豪情壮志、神往之心,溘然消逝得无影无踪了。

彷佛仅仅在昨天,墨客还把作为安禄山根据地的幽州描写成面对强敌、意气风发的英雄边城;而现在,他笔下的幽州却蓦然变成了风雪肆虐、日月永久照不到的另一个天下,诗中响彻着边关丧夫妇女们的哀歌:“幽州思妇十仲春,停歌罢笑双蛾摧。
倚门望行人,念君长城苦寒良可哀。

又彷佛仅仅在昨天,墨客还随着野心家和统统不明原形者,为发动这场战役的“猛将”高唱赞歌,而现在,他那乐不雅观昂奋的歌声却嘎然而止,为充满忧虑、哀伤的呼喊所代替:“箭空在,人今战去世不复回。

在《北风行》中,李白溘然向天下人供应了另一幅图画:按剑的君主、连云的战旗、锐不可当的兵威、列队森严的士卒统统消逝了,只剩下一座冰凉的地狱,弥漫着永恒的阴郁;只剩下一个在狂啸的北风里哀哀哭泣的妇女,面向生命灭绝的冰雪天下,诉说着无尽的长恨。

第二,在《北风行》之前的幽州之行作品中,墨客一贯把北方民族,视为“主劫夺”的“天狼”,骄横列阵于幽州北境的“胡虏”、“狼戾横暴”的野兽,以肯定北部对外战役的正义性子,而把意欲投身这场战役的少年,描述成正义在胸、斗志昂扬、英姿飒爽的勇士。

诗中的勇士们“弓不虚发”、“箭落双鸽”、“猛气英风”足以令天下“儒生”羞愧弗如;他们“出门不顾后”,为消灭横暴的“天骄”、“单于”,笑拂金箭,跃马大漠,舍身殉难。

然而,在《北风行》中,墨客不但断然停滞了对北方少数民族的谩骂,而且他笔下英姿飒爽的游侠少年、意气风发的边城勇士形象,也溘然变成一具横卧于长城角下为冰雪凝冻的尸体——一个战去世不归、游荡于北风肆虐中的受骗者的幽灵。

在这里,战去世者的身份是值得把稳的:从其娇妻平日的“歌笑”欢娱生活和“白羽箭”、“金鞞靫”之类物件看,他同《行行且游猎篇》中“英风振沙碛”的勇士、《幽州胡马客》中“报国去世何难”的游侠一样,都属于当时那类藉蓟门征战博取“封侯”的人物,而“别时提,剑救边去”,更见告我们这位平日习武练艺的少年,显然是由于边烽陡起,深感匹夫有责,年夜方奔赴沙场的。

然而,年夜方提剑的他,在此时李白的笔下,不但没有“扬清芬”、“收奇勋”,反而成了野心家祭坛上的可悲捐躯品,徒然换来妻子撕心裂肺的恸哭。

这样的处理,以悲悯战去世冤魂代替讴歌少年勇士的情调、画面之溘然改换,难道不是最奥妙的暗示吗?否则,该如何阐明李白从狂热歌颂到断然否定,从心往神驰到无情戳穿这令人惊异的溘然转变呢?答案只有一个:

他在极短韶光内察觉了安禄山的狼子野心,看穿了他向少数民族,发动战役的真实意图,从而当机立断,同他划清了界线。

他以《北风行》和前此所写幽州之作所形成的光鲜比拟,以他用不同色彩迅速绘制的另一幅反响原形的图画,以他对这场战役的第一次控诉和谩骂,向天下人昭示自己的蓦然觉醒,借这首“戍妇哀歌”见告天下人,安禄山不是什么“豪英”、“猛将”,而是把万千“良家子”驱向地狱的恶魔;它所发动的北境战役,只能制造万千无辜者的绵绵长恨。

不言而喻,李白这样做的目的在于唤起天下人对披着伪装的大野心家的当心,匆匆使那些“千金装马鞭”、“百金装刀头”、正向着蓟门滚滚而至的男儿丧失落抱负。

02《北风行》中的意象对幽州政治形势的暗示、象征‍

在李白的生平中,就感情所达到的强烈程度而言,恐怕罕见几个时候能够同他提起笔,来写《北风行》那个时候比较拟。

长期抱负一朝破灭的极度失落望,知悉原形蓦然觉醒的极度惶恐,面对恶行战役的极度愤怒,想到危乱将至而朝廷至今尚被蒙在鼓里的极度忧虑和发急,这统统于顷刻之间汇聚成彭湃激荡的感情大水,倾泻于笔端。

李白后来在《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一诗中,回顾这段往事时,虽说自己当时是“心知不得语”,然而试想,他此时此刻有什么办法能叫自己改变性情而保持绝对沉默?

所谓“不得语”,是指置身屠刀旁,实在无法像他平日那样无所顾忌地“直语”,却并不用除做出某种暗示。

事实上,在《北风行》中,他还是“语”了的:除供应一幅反响北部对外战役原形的图画外,他还利用了自己反响政治事宜、政治形势时贯用的比喻、象征手腕。

联系李白当时急于呼喊着把事实原形奉告天下人、通报给最高统治者而又身处“虎穴”难以直言的特定心情来看,是不能把《北风行》里的北风、暴雪大略地视为景物描写的。

这就犹如不能把他《古风·四十五》中的“颓阳”、《远别离》中的“鬼啸雨”等作品中各类恐怖自然征象,纯挚看作景物描写一样。

《北风行》是乐府旧题,历来的作者都以风、雪为起兴。
李白继续此种手腕,又“以己意己才”,作了发挥、扩展和改进。
墨客以他“言出天地外,思出鬼神表”的天才,授予旧题乐府以瑰丽的浪漫主义生命。

在诗中,李白凭借怪诞离奇的神话、触目惊心的夸年夜,渲染了北国大自然的特色,既塑造出北风那吞噬统统的巨大恐怖的自然形象,又在这形象中熔铸进他急于让人寻味以知的深层内涵,使北风和由它所带来的大雪、阴郁一起,成为当时幽州政治形势的象征。

诗的开头以烛龙和日月作比较,欲扬先抑,一退一进,意思是说:

很少睁眼的烛龙尚且有以其光耀照亮人间的时候,为什么至高无上的日月却偏偏不肯把光明投射于此,洞察此地的统统,能忍心让辽阔的蓟幽大地变成暗无天日的另一个天下?

在这里,“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是尖锐的讽刺,也是酸心的呼喊。
它一壁讽刺唐玄宗为奸佞障目,全然不理解乃至不愿理解幽州的真情,一壁以撕裂民气的声音向这位躲在阴云深处的“太阳”(“月”因连累而及),发出匆匆其猛醒的呼吁。

墨客怀着如焚的忧心见告它:由于不肯把光明投射于此,这块地皮实际上已成为被抛弃的国土(寓意与后来所写《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中的“君王弃北海”相同)。

“唯有北风号怒天上来”,既以风声之狂啸、风势之威猛,象征安禄山恣肆骄横、大施淫威,又引人瞩目地强调“唯有”二字,暗示这位大野心家已成为北方国土之上可以为所欲为的主宰。

诗中涌现的“轩辕台”有两个出处:一为实指,在保安州西南界之乔山上;一出自《山海经·大荒西经》“大荒内有轩辕台,射者不敢西向,畏轩辕也。

墨客兼用两意,重点置于后者,既实指轩辕台,又以此台作为天下敬畏的帝王之权、帝王之尊的象征。
而如今咆哮的北风卷着如席的雪花,不断侵袭着它,逐渐覆盖了它,这实际上是在暗示安禄山已有“轻中国”凯觑神器之心。

大量作品证明,以那些具有摧毁统统、扫荡统统之猖獗力量的恐怖自然物来比喻安禄山,以那类笼天盖地、阴暗愁惨的自然征象来象征安史之乱前夕的政治景象,这是李白一贯采取的手腕。

比如《横江词》中的:

“月晕天风雾不开,海鲸东蹙百川回。
惊波一起三山动,公无渡河归去来。

《远别离》中的:

“日惨惨兮云冥冥,猩猩啼烟兮鬼啸雨,”

这些都是安史之乱爆发前夕政治形势的象征。
前者象征“君之蔽塞”、“臣之跋扈”、河山动摇、乾坤板荡,后者象征奸邪当道、君权旁落。

至于《古风·四十五》里的“八荒驰惊飚,万物尽凋落”、“浮云蔽颓阳”,以狂风扫荡天下、万物顷刻灭绝象征安史之乱的猖獗毁坏、叛逆者的恣肆横行,以浮云遮日象征唐玄宗的昏破不察,终致乱起天下惊忧,更与《北风行》里的“北风号怒天上来”、“日月照之何不及此”一模一样,一后一前,互为呼应。

自《诗经·邶风·北风》以“北风凉,雨雪雱”,比国家危乱将至而气候愁惨后,“北风”屡被历代墨客用来喻阴郁、刺暴政。

以振“风雅”自任的李白写的虽是乐府旧题,但在《北风行》中,他显然也继续了《诗·北风》所首创的以“北风雨雪”象征,威虐及人、祸乱将起的悠久传统。

与上面提到的数首“幽州之行”的作品比较较,《北风行》几近于火山之爆喷。
它蓦然而发,似崩崖坠石,不知其来;它起落无端,瞬息变革;它剧烈呼喊,撕心裂肺;它大胆夸年夜,触目惊心。
这统统都是由墨客当时特定的生理状态决定的。

此刻,李白胸中激荡着的是多种不同感情,这使他诗中的意境情不自禁地转换于瞬息之间:当开头六句渲染出北风狂怒、飞雪漫天、阴云万里的无涯意境后,墨客忽然全无过渡地转换出另一幅图画:纤纤少妇,倚门了望,双蛾紧蹙,形只影单。

一边是笼罩统统,主宰统统又摧毁统统的“伟大”,一边是绝无任何反抗能力的“微小”,自然地显示出安禄山魔掌笼罩下的幽州百姓那任人宰割、令人同情的悲惨命运,显示出这是行将被狂暴北风所吞噬、急待补救的弱小的一群。

王夫之在《唐诗评比》中谈到《北风行》时说:

“前无含,后亦不应,忽然及此,则虽道闺人,知其自道所感。

这就比较明白地指出,李白这种毫无过渡、全然不相衔接的意境转换,目的在于表达自己,心中那激荡沸腾着的多种感慨,即所谓“自道所感”。

试想,在极短韶光内,溘然创造自己打算投效的北境“豪英”,竟然是恣肆狂暴、凯舰重器的大野心家,自己神往已久的英雄边城;竟然是一座暗无天日的地狱,自己决心投身于“收奇勋”的北部对外战役;竟然是野心家用万千无辜者鲜血以营私的恶行骗局,而纵容这位野心家的天子,宝座虽岌岌可危,但直到今日竟还蒙在鼓里。

这种溘然的复苏怎能不使墨客震荡到极点,愤怒到极点,忧虑到极点?此刻,蓦然涌上心头无异于炎火爆喷的激情,使他不但无法“不语”,而且非取大胆夸年夜,决难作充分渲泻。

不夸年夜不敷喻野心家之专横狂;不夸年夜不敷状幽州之阴郁;不夸年夜不敷抒无辜者之深恨;不夸年夜不敷激昏主之猛醒,唤天下之警觉。

这触目惊心的夸年夜领悟着撕裂心肺的呼喊,穿插于瞬息转换、年夜小悬殊的两种不同意境之中,使得《北风行》不但在情调风格上,而且在写法上迥然有别于李白“幽州之行”的其他作品,而这样的差异正好表明:

在梦中陶醉迷惑了一年之后,墨客终于以另一种声音唱出了一曲猛醒者之歌,响彻着向众人发出“安史之乱”的警报呼号。

心系社稷苍生的作家总是时候注目着时期脉搏的跳动,总是对酝酿中的变乱有着异乎凡人的敏感和警觉,因而总是在风暴到来之前及时向天下人发出预报。

李白虽不像杜甫那样压根未曾对安禄山产生抱负,他所发出的预报也不像杜甫的“主将位益崇,气骄凌上都”那样明确,但是他那种决一直留于抱负,不惜入“虎穴”探个底细毕露的精神,他那种一旦觉醒,便断然破碎,在“虎穴”之内以诗歌叫嚣报警(韶光早于杜甫)的勇气,同样反响出他对苍生的任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