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如昼,明月似钩,两种清冷的光华穿越世间万物,直直冷到了民气底里,有种难以言说的荒凉。
夜凉如水,却凉不过杨万里的心。彼年杨万里不过八岁,便经历了丧母之痛。小小的人儿每每在月上柳梢时,总会倚门抬首望着天空发呆。他眼中噙着泪水,心底有对母亲连绵不绝的哀思。可惜死活一事,向来无常,执念太深也究竟是无用,聪明如杨万里,又怎会不知这个道理呢?
消沉一阵子后,杨万里又规复了昔日学习的劲头,只是眼神中的光芒黯淡了几分,毕竟真正放下也绝非随意马虎之事。
杨母在的时候,家境虽贫寒,但在女主人悉心的操持下,日子也总是能过的。可自从杨母去世后,日子便大不如前,几近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因此,杨万里的童年生活甚是困难。
杨万里的父亲杨芾饱读诗书,对《易经》尤为精通。那个时候,旁人都将温饱视为第一要事,偏偏他分歧凡响。他甘心生活上几次再三忍受艰巨,也不愿放弃读书,用嗜书如命四个字来形容他很是贴切。十余年间,家中藏书数以千计。
耳边有父亲的教导,面前有千卷的藏书,耳濡目染下,杨万里自然也钟情于诗书。鸡鸣时烛光下读书背诵,狗吠时才恍觉夜深,杨万里多年的学习生涯便是这样的状态。杨芾见儿子如此用功,很是欣慰,他曾费心让杨万里拜师于高守道、王庭珪等人门下,只为学得更多知识。
读书使人明智,在书中杨万里找到了人生的目标,那便是考取功名,在官场上实现政管理想,从而造福于庶民百姓。
可惜事事快意太过难得,高慢实足的少年自然也有吃闭门羹的时候。绍兴二十年春,杨万里远赴临安科考,却未能得偿所愿。好在他的内心足够武断,落第而归后及时找到了自身存在的问题,并倍加刻苦地研讨于书本。冬去春来的四次往来来往后,他终于进士及第,成功踏进了官场。
入仕之后,杨万里一贯秉持着清正廉明的为官风格。但凡是他任职过的地方,都取得了不错的政绩。善因得善果,于是,他这匹千里马也得到了名臣虞允文的力荐。
春风得意之余,杨万里并未忘却初心,反而时时将百姓疾苦放在心上。在隆兴府奉新县当知县时,恰逢干旱。连月不见一滴雨水,田地中是寸草不生,粮食更是无处可寻。百姓生活尚且无以为继,却要包袱高额租税,交不起的则会有监牢之灾。此番景象,用民不聊生来概括,竟无丝毫欠妥之处。
眼瞧着百姓耐劳,杨万里心急如焚。好在杨万里足够细心,当他查到官府在收了部分租税之后,仍是库存空虚的情形后,就猜到定是有人从中剥削所致,于是他以雷霆手腕迅速办理了那些贪官污吏。之后又开释了被关押的百姓,并减轻赋税、延迟期限,给了百姓们一份安心。
除了处理政事,杨万里也不忘却录生活点滴,颇有几分风雅的情趣。柳绿风软的时候最适宜出游,风儿携着花喷鼻香而来,容身鼻端,一呼一吸之间,尽是自由。于是沉浸在自然风光的杨万里脱口便吟了《小池》一诗,诗曰:
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达则兼济天下是每一个有志者都想实现的事情,这对付在官场上颇受重视的杨万里来说也不例外。朝堂之事,每每牵一发而动全身,杨万里明白个中盘根错节的繁芜关系,同时也知道正是这些乌合之众才导致了国力衰弱,南宋才会经历靖康之耻。以是想要一雪前耻就必须勇于同奸佞做抗争,就得敢于直谏。如此,国家才能强大到坚不可摧。
杨万里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一起走来,他说了太多真话,得罪了太多权贵,乃至不惜惹怒天子,也要遵守自己的内心。可惜忠臣之言向来不得君心,再加上谗言曲解,饶是杨万里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证,也难逃被贬的宿命。
毕竟他没有魏征那样的好运气,未曾遇上唐太宗那样心胸宽广的君王。以是,他的仕途也是起起伏伏。但富贵荣华在杨万里眼中,从来都是身外物,唯有国泰民安才是他生平所求。
若是太平盛世,杨万里的仕途或许就会到此为止了。偏偏南宋多动荡,朝堂正是用人之际,也顾不得旧账了。因此,杨万里才得重蒙君恩。
亲贤臣远小人是安邦定国的善策,杨万里深以为然。以是当杨万里刚刚复诏还朝时,他便连上三札向宋光宗表明心迹,《第三札子》中他写道:一日勤,二日俭,三日断,四日亲君子,五日奖直言。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尽是他对君王殷切的期盼,以及炙热的忠臣之心。
时局动荡不安,杨万里的心也如浮萍般随之摇荡。泱泱大国的肃静被侵略者一点一点抢夺,杨万里纵使酸心不已,却仍要向现实低头。当他亲眼目睹南宋的百姓和领土沦为金国所有时,愤懑之情无法掌握地涌上心头,于是他只得借诗词抒发自己满心的愁苦与悲愤,声声哀怨化作了一首《初入淮河四绝句》,诗曰:
船离洪泽岸头沙,人到淮河意不佳。
何必桑乾方是远,中流以北即天涯!
刘岳张韩宣国威,赵张二相筑皇基。
长淮咫尺分南北,泪湿秋风欲怨谁?
两岸舟船各背驰,波浪交涉亦难为。
只余鸥鹭无拘管,北去南来清闲飞。
中原父老莫空谈,逢着王人诉不堪。
却是归鸿不能语,一年一度到江南。
绍熙二年,杨万里得罪了宰臣,同时天子的做法也让他对朝廷彻底失落去了信心。几十载的呕心沥血,仍是敌不过奸佞的权势,一腔爱国的热血也究竟到了凉透的时候。
杨万里对朝廷厌了、倦了,今后的各类他都不愿去理会了。岁月静好曾是他最神往的生活,只是国家尚且不安,他又如何能偏安一隅、不问世事呢?以是他从江湖走向朝堂,只为尽自己的一份心力。可如今看来统统都是徒然,他的心已如古井,再也泛不起半点波澜。
此后数年,杨万里无心朝政,每有调令,他皆推辞。多年来,他一贯致力于为君解忧,为民排难,过得一贯很辛劳。现如今阔别了纷争,日日与诗书作伴的他,心境倒有了前所未有的平和,彷佛又回到了那年深夜赏月,写下《夏夜翫月》的快乐光阴,诗曰:
仰头月在天,照我影在地。
我行影亦行,我止影亦止,
不知我与影,为一定为二。
月能写我影,自写却何似。
有时步溪旁,月却在溪里。
高下两轮月,若个是真底。
唯复水是天,唯复天是水。
杨万里才华斐然,生平写下了无数作品,传世作品有四千二百首,被誉为一代诗宗。由于当东宫侍读时,曾被太子亲赐“诚斋”二字,故而得了个“诚斋师长西席”的雅称。
细看杨万里这生平,他无愧于君,无愧于民。他身上既有臣子的忠心与坚持,也有文人的傲骨与才华。他活得正派、通透,因此才在浊世中坚守住了本心!
-作者-
西柚,一贯都喜好诗词文化,愿将统统情思都付诸笔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