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古诗今选》(程千帆、沈祖棻选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4月第1版)第227页。

北征 杜甫

天子二载秋,闰八月初吉。
杜子将北征,苍茫问家室。
维时遭艰虞,朝野少暇日。
顾惭恩私被,诏许归蓬荜。
拜辞诣阙下,怵惕久未出。
虽乏谏诤姿,恐君有遗失落。
君诚复兴主,经纬固密勿。
东胡反未已,臣甫愤所切。
挥涕恋行在,道途犹恍惚。
乾坤含疮痍,忧虞何时毕!
靡靡逾阡陌,人烟眇萧瑟。
所遇多被伤,呻吟更流血。
回顾凤翔县,旌旗晚闪动。
前登寒山重,屡得饮马窟。
邠郊入地底,泾水中荡潏。
猛虎立我前,苍崖吼时裂。
菊垂今秋花,石戴古车辙。
青云动高兴,幽事亦可悦。
山果多琐细,罗生杂橡栗。
或红如丹砂,或黑如点漆。
雨露之所濡,甘苦齐结实。
缅思桃源内,益叹出生拙。
坡陀望鄜畤,岩谷互出没。
我行已水滨,我仆犹木末。
鸱鸟鸣黄桑,野鼠拱乱穴。
夜深经沙场,寒月照白骨。
潼关百万师,往者散何卒?遂令半秦民,残害为异物。
况我堕胡尘,及归尽华发。
经年至茅屋,妻子衣百结。
恸哭松声回,悲泉共幽咽。
平生所娇儿,颜色白胜雪。
见爷背面啼,垢腻脚不袜。
床前两小女,补绽才过膝。
海图坼波涛,旧绣移弯曲。
天吴及紫凤,颠倒在裋褐。
老夫情怀恶,呕泄卧数日。
那无囊中帛,救汝寒凛栗。
粉黛亦解包,衾裯稍罗列。
瘦妻面复光,痴女头自栉。
学母无不为,晓妆随手抹。
移时施朱铅,散乱画眉阔。
生还对童稚,似欲忘饥渴。
问事竞挽鬚,谁能即嗔喝?翻思在贼愁,甘受凌乱聒。
新归且慰意,生理焉得说!
至尊尚蒙尘,几日休练卒?仰不雅观天色改,坐觉妖氛豁。
阴风西北来,惨澹随回纥。
其王愿助顺,其俗善驰突。
送兵五千人,驱马一万匹。
此辈少为贵,四方服勇决。
所用皆鹰腾,破敌过箭疾。
圣心颇虚伫,时议气欲夺。
伊洛指掌收,西京不敷拔。
官军请深入,蓄锐伺俱发。
此举开青徐,旋瞻略恒碣。
昊天积霜露,正气有肃杀。
祸转亡胡岁,势成擒胡月。
胡命其能久,皇纲未宜绝。
忆昨狼狈初,事与古先别。
奸臣竟菹醢,同恶随荡析。
不闻夏殷衰,中自诛褒妲。
周汉获再兴,宣光果明哲。
桓桓陈将军,仗钺奋忠烈。
微尔人尽非,于今国犹活。
悲惨大同殿,寂寞白兽闼。
都人望翠华,佳气向金阙。
园陵固有神,扫洒数不缺。
煌煌太宗业,树立甚宏达。

1 顾惭恩私被,诏许归蓬荜。

读古诗今选偶记二则

《古诗今选》:顾,可是。
恩私,给与自己的分外恩情或照顾。
被,加给。

●萧:顾惭,自顾惭愧。
顾可释为反省,思考。
释为可是似不通。

2 那无囊中帛,救汝寒凛栗。

《古诗今选》:那无,岂无。
唐人官俸,有钱有帛。
囊中帛,泛指他带回的俸禄,言帛则钱在个中。

●萧:谢思炜亦释那无为“怎无”。
杜诗全集校注》释那无为“岂无”。
似不确。
那,此处犹奈,怎奈之意。
那无,即奈何没有。
《汉语大字典》:那,清王引之《经传释词》卷六:“那者,奈之转也。
详细如下:

《诗词曲语辞辞典》引用例句甚多。
个中引杜诗四例:

杜甫《奉送郭中丞》诗:“渐衰那此别,忍泪独含情。
”那此别,奈此别也,言奈此别离何也。
又《北征》诗:“那无囊中帛,救汝寒凛栗。
”又《季秋苏五弟缨江楼夜宴》诗:“对月那无酒,登楼况有江。
”那无,均犹云奈无也。
又《奉寄高常侍》诗:“汶上相逢年颇多,飞腾无那故人何。

第三例《季秋苏五弟缨江楼夜宴崔十三评事韦少府侄三首其三》全诗:对月那无酒,登楼况有江。
听歌惊白鬓,笑舞拓秋窗。
尊蚁添相续,沙鸥并一双。
尽怜君醉倒,更觉片心降。
详诗意,此处“那无”应释为“岂无”。
即仇兆鳌《杜诗详注》所云,那无酒,言何尝无酒。
《诗词曲语辞辞典》此处举例不当矣。

3 仰不雅观天色改,坐觉妖氛豁。

《古诗今选》:坐,因。
妖氛,犹妖气,指叛乱势力。
豁,爽朗。

●萧:坐。
顿也。
坐觉即顿觉。
《诗词曲语辞辞典》:坐,犹遂也;顿也;遽也。
惜未录杜诗此句。

4 奸臣竟葅醢,同恶随荡析。

●萧:此诗入声质、物、月、曷、黠、屑邻韵通押。
唯“析 ”为入声锡韵,非邻韵。
出韵矣。
古注似未见道及。
今人刘奕有文章剖析云,此处“荡析”乃“荡折”也。
唯“荡折”一词,宋以前诗中不见它例。
且杜诗亦偶有出韵者。

5 此辈少为贵,四方服勇决。

《古诗今选》:〔此辈二句〕是说回纥骑兵以少为贵,(“送兵五千人”正与上“潼关百万师”相映,可见当如此解。
)因此四方都佩服其年夜胆武断。

●萧:历来注家,皆读少为多少之少,上声。
曹慕樊《﹤北征﹥新说》认为当读作少壮之少。
辨析甚详,甚有道理。

二《古诗今选》第561页。

伤春 陈与义

庙堂无策可平戎,坐使甘泉照夕烽。
初怪上都闻战马,岂知穷海看飞龙!
孤臣霜发三千丈,每岁烟花一万重。
稍喜长沙向延阁,疲兵敢犯犬羊锋。

坐使甘泉照夕烽。

《古诗今选》:坐:因。
甘泉照夕烽:汉文帝时,匈奴入寇,烽火一贯照到了离都城长安不远的甘泉宫,此喻金人入侵北宋都城汴京。

●萧:此联上句是因,下句是果。
坐,释为遂最合理。
坐使,即遂使。
《诗词曲语辞辞典》:坐,犹遂也;顿也;遽也。
陈子昂 《秋日遇荆州府崔兵曹使宴》诗: “江湖一相许,云雾坐交欢。
”坐交欢,犹云遂交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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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海森编辑:兰风书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