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垄垄亲过的地皮
母亲一寸寸跪过的地皮
哥哥姐姐们种下爱情的地皮
把名字让给不娃的地皮
咽下过眼泪和血水的地皮
如今不再有耕牛叩问
不再出产故事
它们成了村落民过季的破皮袄
在阳光抚摸下冒着潮气
就像朽迈的大伯发出的一声喘息
离开地皮多年后，我又一次
站在地埋上
虽然眼中没有熟习的谷穗
可每一块坷垃，每一株野草
一样满满的都是乡愁
惦记草胡子父亲的背篓里装着草根和铁铲
胡子拉碴的生命，被父亲剜出来
送进灶眼
等到父亲睡进土里，我愿望
坟上多长草，让浓密的草根把黄土抓牢
我笃信，父亲的胡子还会成长
惦记草的长势，犹如惦记父亲
每一次给坟上培土，都要埋入很多
髯毛一样的根，劝它们与父亲和解
乡医我叔天上的星团，就像不远处的另一个村落落
想起中医我叔，背着药匣子
星夜去了灯火隐约的邻村落
走在田埂上，偶尔有蓝色火花
当年修梯田时，这里挖开过无名氏老坟
经由新一些的墓地，我叔
熟习个中的每一个人
他给他们开过农人的人生一样潦草的处方
半夏1 钱，熟地黄2 钱，当归3 钱......
我叔进村落，惹起满村落庄的犬吠
咬得天上的星团摇扭捏晃
还乡路灯列队点名
从东向西依次亮起
这是它们与太阳的换岗仪式
客居的城市转换成夜间模式
汽车从肉体出发
开向心路的深处
路的转弯处站着一棵波折的老树
那是老父赶来接应
树的后面是落日余晖
收藏余晖的，正是我的故乡
我在这里出城
路的那头
心已在老屋打门
雏燕你们的剪刀，无法剪断天空的雨丝
快发展吧
檐下的庄户人，还等你们
剪掉心绪的忧思
五月燕子飞过窗前时
风景被剪成两半
靠上的部分春光正明
靠下的部分夏虫开唱
布谷布谷，有布有谷小时候缺衣少食
听见布谷鸟叫
都说今年好收成
都说今年有新衣
虽然布谷鸟一次次地食言
村落夫还是一辈辈地相信
直到我离开布谷鸟的家乡
在布谷鸟该叫的时令，溘然悟出
祖祖辈辈，为什么
把一只鸟的叫声当做吉言
布谷，布谷
有布有谷
方言我用普通话在职场行走
却用家乡话做梦
那些喂养我终年夜的方言
时时时溜出来
不单是在梦中，也在
病中，醉中，冥想中
家乡话，带着泥土的气息
陪我养病
为我解醉
引我寻根
纵然有一天我走了
也会用家乡话给我的亲友托梦
如果你真在乎我
就请趁早，预习
我的方言
七月地皮交出所有
只留下根
暴雨填满袒露的垄沟
空洞的风声掺进雨水
云，炫耀着悬浮术
七月在火热奔跑
装麦子的麻袋上了火车
扛麻袋的腰还在波折
马，望着空空的地皮
喷了一个响鼻
岔山路有很多分岔
许多岔路很难说通向哪里
比如，可能通往
富丽堂皇的大宅
孤寡老人的茅屋
枝叶婆娑的秋田
也可能抵达，先人相中的风水宝地
列位先人，等级森严地坐在高处
谣看子孙从岔路口走来
高兴时，冒冒青烟
此刻，我像一条远归的老狗
在故乡的岔路口细嗅
气息中满是刻在基因里的那种
淡淡苦涩
岔路口认得我，野草扯扯裤脚指路
向左，深锁童年的老屋
向右，老娘一回回托梦的山坳
作者马维驹，男，甘肃会宁人氏，居北京。中国作家协会、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写诗1000多首，部分作品揭橥于《诗刊》《诗歌月刊》《中国铁路文艺》《参花》《绿风》《星星》《诗选刊》等上百种刊物，入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缝隙》《深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