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日上课讲到语音的问题,不禁想起高中室友对我读古诗的嘲笑。

由于读音的变革,按照当代汉语的读法已经无法读出古诗原来繁芜的平仄押韵。
这本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但一些特定的字就偏偏得按照古音来读才“精确”,彷佛变成了一半古音一半今音的状况。

最经典的莫过于大家皆知的“远上寒山石径斜”,“斜”在当代汉语词典中只有xié一个读音,放在末端为了还原押韵就得读作xiá,又有,老师上课讲到的“胜”的读音,便是我室友常常“示正”我的地方。
还有“了”要读liǎo不能读le,“还”要读huán不能读hái,“乡音无改鬓毛衰”的“衰”是读cuī等等。
其余历史里面,习气叫“大月氏”为“大月zhī”,“鲜卑”读“xiǎn卑”

出于习气,不管缘故原由如何,以上这些读音我是能够接管的。
有一些字的读音和常用的字音不同,是源于意义的分外,这也是我可以接管的。
譬如“为赋新词强说愁”,“强”由于是要作“勉强”的意思解,以是读qiǎng。

申小龙一首古诗为什么要读成一半今音一半古音

不过还有一些,我就感到有些较真了。
在网上搜索一下,有一些读法真是刷新了三不雅观。
例如“故宅东望路漫漫”,“漫漫”要读“mán mán”;“骑吏也忘星役苦”的“忘”要念平声,为wāng;“谁知闲凭阑干处”的“凭”要念仄声“bìng”;“胡马大宛名”的“宛”念yuān……

虽说我一贯都有客气收受接管室友的“示正”,逐渐也习气了一些读音,但有时不免想:真的有必要吗?由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全部还原为古音,况且古代的读音韵部纷繁繁芜,或许也说不清(这方面之前的课上粗略地提及了,也是不太懂)。
这些被纠正的字,也不是全然随便挑选的,不是原诗中须要着重看重平仄的部分,便是句尾的押韵。
但我仍旧在想,这样一半当代汉语,一半古汉语的读法,真的是最“精确”的吗?

或许正如上课所说,措辞的问题得用一种“存在即合理”的原谅心态接管。
我想,通过一些旧的读音去追求原来的韵律美,是个人的审美喜好,没有什么不对的。
但是,用当代汉语的读法读,可能也没有错,这或许也是一个“偷

小郭同学谈论的“远上寒山石径斜”等问题,是一件非常范例的工具理性和人文情怀相互缠绕、相互理解的案例。
只要不是单向度思维,不是单向度的人,就能处理好古音和今音、韶光和空间的关系。

我们从两个方面来谈这个“石径斜”问题。

1. “石径斜”的古音和今音,其内在情怀是共同的

中学语文老师的“一味示正”是措辞工具性的哀求。
这个哀求便是中学语文传授教化的传授教化规范和语文考试的标准。
从应试出发,老师没有错。

在读古诗时适当复古,以求体会古诗声韵的谐和,提高古诗古文欣赏的能力,同时也理解语音的历史演化线索。
从这个角度去学习,拓展自己视野的历史深度,也是一件很有人文内涵的事情。

在这个意义上,“一半当代汉语,一半古汉语”的读法可以看作古诗当代读音对传统的致敬。

但老师该当知道,当代人读古诗是读的当代音,因此学生不读古音没有错。

老师也该当同时知道,让学生一定程度地理解古诗的古音,对古诗的声韵和意涵是很好的体验,但这种有历史深度的人文性的哀求,一旦拿来考试,乃至用它否定当代读音,就异化了(即人的产品反过来掌握人、统治人了)。

古音本来是进入意涵的形式。
一旦古音被“规范化”,“工具化”,意涵就消逝了。

能指所指化,古音此时就异化了。

语文传授教化中这样的思维,是一种单向度思维。
一个单向度的人,很随意马虎让自己随大流,媚雅而行,由此轻盈起来。
他的措辞一定是空转的。

他不知道一首古诗为什么要奇怪地读成“一半今音,一半古音”,只知道这是语文规范、语文标准,或者说这样读很时髦,很有秘闻。

如果他真正明白为什么要读诗词的古音,他一定不会否定古诗的今音,由于这两者内在的情怀是共同的。

而小郭同学的批驳性思维——“这样一半今音,一半古音的读法,真的‘精确’吗?”——才让我们看到了语文的意义所在。

2. “石径斜”的古音和今音,其汉字投射是共同的

古诗读音问题衍生的一个思考是,之以是会有这样的问题,正是由于汉字语音的原谅性——同时原谅古今异音和殊方异音。

汉字这个“无声性”即无声而涵意的特点使它具有巨大的文化汇融功能。
这个功能完美覆盖了读音的古今南北差异,使字形意象上升为阅读理解的符号主体。

在这个意义上,古诗词不是诉诸听觉的作品,而是诉诸视觉的作品。

明白了这一点,语文老师在读音上执拗何苦乃尔。

我们听听作家汪曾祺是怎么说的:

“中国字不是拼音笔墨。
中国的有文化的人,与其说是用汉语思维,不如说是用汉字思维。
汉字的同音字又非常多。
因此,很多中国作品不太宜于朗诵。

“有的诗是专门写来朗诵的。
但是有的朗诵诗阅读的效果比耳听还更好一些。
比如柯仲平的诗:

人在冰上走,

水在冰下流......

这写得很美。
但是听朗诵的都是识字的,并且大都是有一定的诗的素养的,他们还是把听觉转化成视觉的(人的觉得是相通的),实际还是在想象中看到了那几个字。

“我是不太附和电台朗诵诗和小说的,尤其是配了乐。
我以为这常常限定了乃至损伤了原作的意境。
听这种朗诵总以为是隔着袜子挠痒痒,很不过瘾,不若直接看书高兴。

以是,教语文的老师们,请把视线放在汉字的情怀上——

与其“白云深处有人家”,

不如“停车坐爱枫林晚”,

只因“霜叶红于仲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