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一定都在暗处散发着光芒，在瞬间照亮过我”
——孙频小说集《以鸟兽之名》读札
何 平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天下文学与中国当代原创文学研究暨出版中央教授
一
2020年的8月上海书展期间，我与孙频，以及青年评论家项静在上海思南文学之家有过一次三人谈，三人谈的议题是孙频的中篇小说新作《我们骑鲸而去》。对谈内容后整理以《光阴年夜水中，我们如何骑鲸而去》为题揭橥在《文艺报》2020年11月2日。回忆那次的对谈，孙频的发言有两点给值得把稳：其一，孙频坦言她2016年往后的小说“开始发生了一些变革”，正是那一年，孙频写出了后来被不少评论者视为其个人写作史主要节点的中篇小说《我看过草叶葳蕤》；其二，孙频认为《我们骑鲸而去》，“实在小说的故事是非常大略的，我想开拓一种新的叙事空间，在小说的形式上，也希望把小说的空间打开，以是我会在里面加入一些东西，比如说加入一些副文本，把小说空间从‘一个面向’变成‘两个面向’。希望它变得深邃一点、深奥深厚一点。”现在看，迷恋空间，确实是这两年孙频小说的新成长点。虽然她之前的小说多的是县城与城市之间的移动，但这两年的空间迷恋既瞩目平行和等级的不同空间的转场，同时，深入查勘空间内部肌理和空间史绵延。
这次对谈之后，孙频在《钟山》2020年第4期揭橥了《骑白马者》，在《收成》2021年第2期揭橥《以鸟兽之名》、《十月》2021年第2期揭橥《天物墟》，后以《以鸟兽之名》为小说集总题于2021年4月由公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从审美逻辑看，《我们骑鲸而去》，与其后的《骑白马者》《以鸟兽之名》《天物墟》是一个延长线的自然结果。
《骑白马者》，阐述者“我”对几成废墟的“听泉山庄”故地重游。“听泉山庄”的前身是阳关山木材厂，但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由于木材逐渐被钢筋水泥代替,商品房开始代替自建房，木材已难有销路，木材厂完成了它的历史义务”，之后富商田利生投资培植的“听泉山庄”也由于资金不敷等缘故搁置，终成一堆废墟。而由阳关山木材厂到“听泉山庄”，再至无人问津的废墟，也基本是浩瀚原来居住在阳关山的山民离开此地的过程。但须要把稳的是，正好是在这一期间，阳关山形成了指涉“自我”的修复，浩瀚动植物由此得到了活气。“我”在山林漫游之际，就眼花缭乱于阳关山中繁多的动物：狗、蜜蜂、红角鸮、花豹、苍鹰、萤火虫、山鹛、松鼠、马、蝮蛇、小飞蛾、红纹腹小鸮、青鼬、大花鼠、鸟儿、猪、狍子、山鹛、啄木鸟、褐马鸡、斑鸠、云雀、金雕、红嘴山鸦、金雕、黑山羊、白绵羊、花豹狗熊野猪、褐马鸡、珍珠鸡、孔雀、赤狐、猫头鹰、乌鸦、锦鲤、大喜鹊、麻虎（狼）……人类离开栖息地后山林充满寓言色彩的自我修复，也涌如今《以鸟兽之名》与《天物墟》两篇小说。《以鸟兽之名》的“我”随游小龙、游小虎两兄弟回到阳关山，就感慨于“时时有各种层次的绿色撞进我的眼睛里，从没有见过这么多这么丰肥的绿色，眼睛居然都有些适应不过来”；《天物墟》里“我”卖力将父亲的骨灰带回故乡晋西北深山的一个名为“磁窑”的小村落落，也体悟到“在入夜下来的那一瞬间里，我忽然在天地之间觉得到了一种之前从未见过的空间，人间之上和苍穹之下的一重空间，苍茫，辽阔，巨大，大得足以庇护万物。也使得身在个中的统统看起来都微不足道了”。
电影《大鱼海棠》剧照，图文无关
小说集《以鸟兽之名》被看作是孙频为故乡而写的“阳关山传”，但迥异于当下随处可见的将山林虚构成同人类生产生活办法具有激烈冲突抵牾的存在，以“生态文学”为名目的小说，无论《骑白马者》，抑或《以鸟兽之名》《天物墟》，孙频都会故意识地突出阳关山在历史演化脉络里留下人类的印迹，显现人类在早期文明与自然界和蔼相处的景象，但与之相对应的是，孙频又试图彰显阳关山在人类拜别后非常奇妙的修复力量，印证阳关山内嵌的自主性。阳关山与人类一样，都是充满生命力的，都在经历着现实层面与历史层面的发展。 某种程度而言，小说集《以鸟兽之名》聚焦的阳关山，又彷佛可归类于孙频在2020年上海思南文学之家对谈提及的“新的叙事空间”。作为“新的叙事空间”的阳关山，其深层次意义正好在于自身不是单质化、狭隘化、极度化的地理空间，相反，它能够以极大的原谅度承载着人类居于其间的日常生活，而在人类拜别后，它又成为各种动植物栖息之所。而像《骑白马者》提到的“马”“蜗牛”“豹子”“游鱼”“贝类”“螺蛳”，《以鸟兽之名》提到的“海兽”“蜻蜓”“大飞蛾”“看门狗”“大乌鸦”“熊”“喜鹊”“候鸟”“牛”“鸟”“鱼”“蜈蚣”“大猫”“飞鸟”“大鸟”“水草”“莲花”，《天物墟》提到的动植物与散落各处的历史遗迹碎片，不仅指涉阳关山丰饶的物产与久远的岁月痕迹，同时这些现实存在物也包含着意味深长的历史喻指。换言之，孙频在《骑白马者》《以鸟兽之名》《天物墟》三篇小说里直指的阳关山，一方面呼应着现实时空存在的地理方位坐标；另一方面，孙频将阳关山艺术化地构建为包含历史普遍性的范例性场域，个体与群体因阳关山而得到滋养，而在他们拜别后，阳关山留下了这些滋养的印迹，同时，阳关山又在自我的修复中滋养了更多的眇小生命。
孙频所言指的叙事空间从“一个面向”变成“两个面向”这一角度来看，小说集《以鸟兽之名》涉及的三篇小说，都源于特定的原由从而使得阐述者重返阳关山，漫游人类曾经赖以生存尔后又散场的生存空间与精神空间。阐述者在此过程中的追寻，不仅是对现实维度当中人类离开后的阳关山所进行的勘探，也是对付“现实”如何延展成为“历史”的不竭追问。值得把稳，阐述者漫游山林之中，其影象的回溯、现实的遭遇与指涉未来的发展之间，又构成了另一组充满张力的构造关系。它们因阳关山而生，而阳关山的“山林成长史”也同干系个体或群体的影象图景息息相关。
电影《幽灵公主》剧照，图文无关 二
小说集《以鸟兽之名》里，山林在人类拜别后的自我修复，又以“墟”的形态办法进行投射映照。如《骑白马者》的“听泉山庄”废墟、《天物墟》的各种历史遗址遗迹，等等。关于“墟”，孙频本人的态度在《骑白马者》中已有所揭示：“抽完一根烟，我站起来，举头看着夜空。这星光下的废墟早已脱尽了肉身，骨骼林立。所有过往留下的残垣断壁，与这原始森林交错成长在一起，在荒野中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美。实在我早就创造了，便是那种统统变成废墟之后奇异而无法言说的美。”而事实上，孙频提到的作为个人写作史主要节点的中篇小说《我看过草叶葳蕤》尾声处，就涌现过有关“墟”的颇具意味的书写：“薄暮将至，人群逐渐散去。他们两人站在那里还是久久不肯拜别。废墟里飞出的灰尘在红色夕阳里如游鱼一样平常，正出没在他们的鼻息与唇齿之间。”“墟”是山林进行自我修复的证明，而同时其又升华为一种具有繁芜的美学意味的遗址与寓言。
“墟”首先是特定历史期间的“剩余物”。这一“剩余物”格式化和形式感，但同时“墟”也是工具化的精神构造，继而“墟”成为“一个更大的东西来庇护自己”。《骑白马者》作为叙事支撑的“听泉山庄”便是“墟”的一种独特的形式。小说，“我”打探“听泉山庄”与其前主人田利生期间经由的“苍儿会”“岭底”“山水卷”“柳树底”“木瓜会”“佛罗汉”“青岸”“葫芦村落”“杏坛村落”“花前村落”等地，实在都是被阳关山庇护的“墟”。纵然时移世异，山上的多数山民离开了这片祖辈生于此养于此的地皮，但连续留在阳关山的人们却依旧继承着阳关山山民的过往传统。“我”碰着的老井、刘天龙、杏坛村落的两位老人、老田和他以拉偏套为谋生手段的女人……他们与他们所处的时空构成了阳关山另一种形式的“墟”。他们“不变”的日常生活不仅是现实的，同时也是关于阳关山演化轨迹的历史隐喻。在小说集《以鸟兽之名》的三篇小说里，孙频以看似迥异却又具有逻辑关联的隐秘小道，复现各式各样的“墟”，而这些“墟”不同于我们常规履历对这个名词的狭隘理解，由于孙频笔下的“墟”具有一种原始的生命力，是在人与自然的互动与游离当中显现且存不才去的。
至于“墟”之于山林，其一，显而易见是依存/被依存的关系，其二，“墟”是山林的一类突出的精神特质与美学风格的集中表示。《骑白马者》有如此阐述：“在我看来,我出生的大山与任何地理上的划定都没有关系，它是隐蔽在空间里的空间，是存在之外的存在,古老、坚固、缥缈。”只管从空间特色层面，山林与“墟”都是封闭的；但从时空维度来讲，山林与“墟”又是不断演化的，具有开放性和转换性。《天物墟》的老元对“我”讲道，阳关山在春秋期间“根本就没有山，而是一大片古泽，浩浩荡荡，水天一色”，这显然有悖于很多人关于“山林”与“墟”的直不雅观印象。而在形成过程中，山林与“墟”都有各自遵照的守则。《骑白马者》《以鸟兽之名》《天物墟》，不谋而合地点到了“如何看待韶光”这一议题，但小说牵扯出的“韶光”又不完备是当代性规范下指认的“韶光”。《骑白马者》的“老田”，衣食住行都有固定的韶光安排，容不得丝毫改变，而“老田”遵照的“韶光”又彷佛不等同于“山下”天下的“韶光”；《以鸟兽之名》的大足底小区居民从大足底村落迁徙而来，但他们不能适应“山下”的韶光，因此屡屡产生韶光“用不掉”的苦恼。而个中部分女性潜伏于超市，也是源于“紧张是这种觉得类似于上了一天班之后的造诣感，踏实，知足 ,手里小有收成，韶光也得到了及时的利用。韶光用不掉也是个大问题”；而《天物墟》里老元与他收藏的古代文物，以及老元休眠所用的红木柜子则共同构成了另一种时空的运行法则。
电影《幽灵公主》剧照，图文无关
孙频并无意于将山林与“墟”演绎为纯洁无垢的世外桃源或是当代性标准下贫瘠掉队的空间象征，她所深入的是阳关山与“墟”的繁芜性。对付《骑白马者》涉及的“拉偏套”这一“古老的营生”，孙频并未通过阐述者“我”旋即作出某种世俗伦理道德层面的评判，由于“拉偏套”是属于“山林”的“天下”里一种分外但又得到认同的生活办法，而干系各类也构成了山林或“墟”的秘密。孙频在这部小说集里聚焦的阳关山，就犹如作者故意设计的舞台，借着主人公的山林漫游，各色人物景象相继登场、说话。孙频作为小说家的任务是将多数人未曾体验或预见的人物言行与情绪态度展现于前，而与此同时，孙频想要标示的是，只管这样的生活大概超出我们的认知履历范畴，但他们的的确确存在着，发生着，构成了另一群人所维系的“天下”。
三
现在来看，之以是很多论者，也包括我，将2016年及这一年的中篇小说《我看过草叶葳蕤》视作孙频个人写作史的一个不容忽略的节点，其紧张缘故原由就在于孙频逐渐从原来所执的那种极度化的视野路径与美学准则当中分开出来，继而，她开始意识与捕捉在个体“生猛酷烈”命运之外的更为辽阔的“天下”。在《松林夜宴图》（2017）、《鲛在水中心》（2019）、《我们骑鲸而去》（2020）等，孙频都立意于“异境”的构建，即“日常的大多数”以外的分外人物、分外时候、分外时候、分外事宜，以及这些耐人寻味的“分外性”如何贯穿进我们习以为常的现世人情。
《以鸟兽之名》山林或“墟”之外的“闯入者”在回到由写作者搭建的分外场景下所接管的启蒙教诲。《骑白马者》《以鸟兽之名》《天物墟》三篇小说，都是借由第一人称“我”的视角重新不雅观照自己一度阔别或未曾到过的地域。《骑白马者》“我”重返已成“墟”的“听泉山庄”，并因打探田利生而游历阳关山各村落落；《以鸟兽之名》的“我”为了探求故人故友的命案原形前往大足底小区调查，由此与自阳关山迁居至此的山民（这个中就包括游小龙一家）形成交集；《天物墟》是“我”护送父亲骨灰回到磁窑，分缘巧合下作为帮忙者记录老元口述的“阳关山史”。如果说在此过程中形成了指向阐述者（同时也是阳关山之外的“闯入者”）“我”的启蒙，其一指向知识层面与不雅观念层面。撤除上文论及的“韶光”问题，货币交易、社群交往、家庭构造等方面，阳关山之上自有其不容改变也不易改变的规矩，这些规矩冲击着阐述者“我”与“我”背后的当代文明。《以鸟兽之名》写阳关山的山民搬到山下小区后，最初对付“金钱”没有任何不雅观念，肆意挥霍钱财，终在陌生的环境里发生了各类令人扼腕的人伦悲剧。这是个值得思考的征象。一方面，山林或“墟”在人拜别后，得到了修复，愈发繁茂：
游小龙也看着窗外，轻轻嗟叹道，你看， 就算没有水库，山民们也会逐步都迁移到山下去的，为了孩子们的教诲，也为了生活得更方便些，再过几年，这些山村落可能逐步就都空了，逐步地就被森林化掉了。 但与此同时，阳关山的山民在进入“平原”（即指当代性与城市化语境共同塑造的时空维度）后却难以适应，无法清晰认知“自我”所处的位置与溯源，失落掉了原来属于他们的“天下”。而《骑白马者》的“我”在阳关山各村落落里犹如野外调查式的探访，《天物墟》“我”跟随老元的游历体验与老元对“我”具有古典意味与抒怀性色彩的教养，都是试图靠近另一种空间坐标当中的“另一个天下”。不过这种启蒙教诲并非对应的是全新的时空，而是自人类文明之前就已存现、但又被众人遗忘的脉络地带。
电影《百变狸猫》剧照，图文无关 阳关山及个中“墟”构成的启蒙空间，也在一定程度上补充了很多都邑人因受当代性履历逻辑主导而缺失落的部分。三篇小说里的“我”在阳关山（或是同阳关山山民的打仗）所得到的启蒙教诲，一个很关键的点就在于这种趋于传统（乃至是回归原始）的教诲，逸出了自二十世纪以来社会达尔文主义勾引下的不雅观念态度。三篇小说牵扯到的繁复的动植物名目、《天物墟》四处散见的遗迹遗址，都是通过详细的“物”引申出某段幽微历史的起始与辗转，其终极落脚点则是“人”，是人若何与他人，若何与自然万物共生互存的问题。与之干系的是，三篇小说以“我”回到阳关山、漫游阳关山、思考阳关山为叙本家儿线，从而在形而上层面着重考量人如何借助自然的聪慧、历史的聪慧得到真正的精神自足。
而从构造层面进行稽核，三篇小说在框架设置上具有值得言说的相似性，“山林”之外“少数人”的“逆流而上”是紧张的故事起因。而《骑白马者》“我”要找寻的田利生与神秘人深夜在“听泉山庄”废墟内讲述的“城市骑白马者”故事、《以鸟兽之名》年少好友的去世亡疑云与游小龙一家所不愿示人的隐秘、《天物墟》无端失落踪的老元，这些秘密终极烟消云散，但正是源因追寻这些隐秘背后的原形，阳关山“闯入者”原来受固有履历与认知态度导向的“天下”不断清晰、不断拓展。
由此来看，小说集《以鸟兽之名》在主题构造上具有组诗特质的“反复”，又是作者孙频故意为之的。对付阳关山及个中栖息万物的反复寻访，引发了个体关乎山林天下的诗性触摸。而对付山林天下的勘探，其终极目的是为理解决探访者的精神迷惑、情绪块垒。故而，相较于孙频早期小说主人公（尤其是女性主人公）的那种执着，乃至可谓断交的姿态，晚近以来的孙频彷佛更乐意让其小说天下的人物在自己设置的某种分外场景氛围下，同某种现实的未知性或历史的未知性相遇。与之相对的事，孙频又将人物的情绪线索隐蔽起来，犹如《以鸟兽之名》里游小龙、游小虎的母亲。她年轻时自外省被迫来到阳关山，经历了各类悲惨境遇后，选择了放弃自己的家乡话，将自己装成哑巴、聋子，但其故意掩蔽的原形又在“梦”这一暧昧的时空显现：
我母亲跑过两次，都被捉了回来，一个外地人想跑出这大山去，险些不可能。我预测她便是从那个时候放弃了说话的权利，开始时可能是由于措辞不通，为了赌气和斗争，到后来，她可能创造不说话实在也挺好的。在一个山村落里，所有的傻子、疯子、哑巴 、聋子都会受到分外的照顾，他们会得到一种不同于正凡人的生存权。而且把自己的家乡话藏起来之后，可能也会减少她的孤独感，到后来，她可能就真的忘却怎么说话了，只是一旦去了梦里，她就掌握不了自己了。 游小龙母亲于现实与梦境截然相反的言行表现，实在也是很多山民在离开阳关山之后涌现的精神变革的缩影，“为了适应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们被迫让自己长出了一身新的血肉，只是这措辞,却如一层坚固的沉积岩留在最底下，无法腐烂，也无从掩饰笼罩”。而探访阳关山的历史线索与岁月痕迹，便是在揭示那“一层坚固的沉积岩”（因此孙频在《以鸟兽之名》《天物墟》里会频频塑造出执意为阳关山作传的人）。如此，阳关山这处有限的时空，在现实与历史、想象与体验的交织下，演化为一种具有精神喻指的对照物，个体“天下”的趋于丰裕，正是在山林与“墟”的探索与思考之中得以深化。
电影《百变狸猫》剧照，图文无关 《以鸟兽之名》诸篇在情节设置上故意为之的“反复”，以及将山林与“墟”作为异境时空，其终极不雅观照的是人的核阅与反思。当代性与社会达尔文主义裹挟下的不雅观念认知在阳关山每每是无效的，而借由阳关山及个中栖息的万物，孙频投射向的是历史文明的回溯维度，即传统。在传统的视阈下，自然万物原来就有其根深蒂固的命名办法、生存形态。应看到的是，孙频放弃了将“阳关山传”设为一部长篇小说的容量，而是通过三篇在构造层面具有呼应关系的中篇小说去频繁强调某种诗性人生的逝去与复归的潜在性。而在详细写作中，如《骑白马者》，孙频对付“我”为何如此执着地找寻田利生并无详述，包括这篇小说尾声处通过他人之口讲述的“城市骑白马者”秘闻，都具有易产生多重遐想的神秘色彩。此外，如《骑白马者》《天物墟》结尾处“我”所见的疑似是田利生、老元的影像都是充满模糊感的，是不愿定的，但又是强烈的，是极易打动人的，这也是当下孙频追求的极为明晰的审美诉求。孙频在接管“澎湃新闻”罗昕专访时就谈到：“我的每一篇小说里都埋着一个核，这个核便是很深地打动过我的那个点。这个点可能是一个人，可能是一件事，可能是一种目光，可能是一句话，它们一定都在暗处散发着光芒，在瞬间照亮过我。”那些看似歧义晦涩的部分，缠绕汇织为每个人独属的“天下”的主要细部。小说里的“我”可以是特定的单数，也或许是一类群体的代名词，而这也是《骑白马者》《以鸟兽之名》《天物墟》命义：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一座山林，都有一座“废墟”，记性的惯性趋势可能将之遮蔽、摒弃，但一旦影象的火光照亮这些角落，人会创造内心的“山林”与“墟”并没有暗淡下去，它们依旧存在着，贮藏着每个人的秘密，以此昭示“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的天下”。小说集《以鸟兽之名》三篇小说的主人公在阳关山上的所见所闻所感，不仅是在重探隐于阳关山的沧海桑田，也是逐渐和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亲人、自己内心天下的块垒和解的过程。
当然，孙频不同期间的精变不是抛却和替代的新陈代谢，而是旧我生新我的积累和前行，一种向未来不愿定和可能性洞开的写作。故而，本日的孙频，她的精神根须依然从《我曾经草叶葳蕤》之前汲取养分，那种肉身投入、自我燃烧的将写作与自身血肉、精神和命运休戚与共地关联，一定是孙频爱惜和频频回望的过往——比如以非常镇静的笔法推演人性的极限，但她不再让人物因苦难、希望而彻底扭曲、无望，相反，那些在幽寂月光下缄默不语的废墟，那些兀自觉展的动植物，那些依循自己生命轨迹而行而居而眠的阳关山山民，授予了在当代文明背景下作为失落败者形象的“我”以及更多的“我们”以独特的力量，从而应对彭湃而至的时期。被授予的力量可能来自于暗处，但其在被点亮之后成为了“我”与“我们”的内心天下的支撑点，也构成了孙频文学创作“逆流而上”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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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当代版的《桃花源记》 山林中的沧海桑田，是当代病的良药 李敬泽、余华、格非、毕飞宇 浩瀚名家同等推举 《以鸟兽之名》是孙频山林系列小说，阐述人“我”从当代都邑返回山林护围的老家，沿着山的脊背，河的脉搏，一场又一场无踪的“探求”和一次又一次惊心的相遇，不过证明，月是故乡明，极有可能是一厢宁愿的诗意想象。草木、鸟兽、山川、河流依旧，但人已经疏离和陌生，父母故人故友，像是被笼着一层轻雾一样平常，似近还远。是谁走失落了，“我”能寻到要找的那个人吗？ 在主人公有点迷离的追寻途中，比人物更精彩的是人物穿行其间的山林，还有山中的鸟兽、荒漠的村落落、不言的器物和无措的乡邻。孙频花费不少篇幅耐心描写山林中的动物、植物、文物，以及它不同时节的生态视景，浩瀚如沧海桑田的演化，眇小如一种奇妙的气息。全体山林透着明艳、凶猛、寂静、神秘的气息，像一只巨型猛兽，温顺在人的耳畔呼吸。“我”寻访途中碰着的各色人等如同一块块拼板，他们的点滴阐述和不同境遇，拼凑起来的是韶光带给这座山林的改变。商业经济的发展借由对人的改变，也让全体山林的自然和人文生态逐渐改变。人来人往的脚步和声音，遗落在山林中的每一个角落中，都成了秘密。
稿件初审：樊晓哲 稿件复审：王 薇 稿件终审：王秋玲 在这里，找到属于你的“那一部”……\公众 data-from=\公众0\"大众 data-is_biz_ban=\"大众0\"大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