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初酿
“做冷欺花,将烟困柳,千里偷催春暮。尽日冥迷,愁里欲飞还住。”江南的春景迷离,不需一个“雨”字,那沙沙的雨声和凄冷的春意就已然料峭在了面前,薄暮道雨的时日里,万般离合愁肠都成了空寂。
01
大概生不逢时,南宋偏安一隅,政局动荡不安,多少有志之士空有满腔抱负,却难偿夙愿。满腹才华,一腔爱国之心的史邦卿(史达祖,字邦卿),屡屡不中,难酬以才华济世之心。大概是宿命的安排,大概只有经历过这样的磨难和失落落,才会使他写出那么多“清新精粹,精髓精辟瑰奇”的诗词,得以千百年的传唱诵吟。
年轻的邦卿,终于没能进入仕途,只好流落在风景奇丽的扬州和荆楚一带。也正是这江南的青山秀水,曲径幽廊,乃至于那沁民气神的吴侬软语,都引发了他无比的诗情。
过春社了,度帘幕中间,去年尘冷。差池欲往,试入旧巢相并。还相雕梁藻井,又软语、商量不定。飘然快拂花梢,翠尾分开红影。
芳径,芹泥雨润。爱贴地争飞,竞夸轻俊。红楼归晚,看足柳昏花暝。应自栖喷鼻香正稳。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损翠黛双蛾,日日画阑独凭。
这是他最为经典的一首词《双双燕·咏燕》,风清花繁的春日,燕子双嬉双飞,浓情蜜意的说着情话。只是它们忘却了天涯来信,害的盼信之人望眼欲穿,愁绪满怀。
秀美江南春景,不能抚平他怀才不遇,壮志难酬的心,或许是他在望眼欲穿的盼着自己的将来能够一尝夙愿,壮志报国。
02
或许官场失落意,换来的皆是情场得意。虽无功名在身,却究竟还是有贤妻在怀。每到清明时节,风永日暖,她总是要细心的为他裁上几件春衣,以换下那臃肿的冬装。看着她低眉着意的缝动手里的春衫,他的心暖暖的。
清辉露寒,烛火闪动,他沉浸在书里,她悄悄的走过去,为他换上一杯热茶,披一件外衣。转过分,他深情的看着她,共赏佳句。“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浪漫大概如此就已足够。
幸福的光阴总是那么快就溜走了,深情如许的她还是没能与他共白首,她悄然逝去,徒留他独自悲哀。
裁春衫寻芳。记金刀素手,同在晴窗。几度因风残绪,照花斜阳。谁念我,今无裳?自少年、消磨疏狂。但听雨挑灯,敧床病酒,多梦睡时妆。
飞花去,良宵长。有丝阑旧曲,金谱新腔。最恨湘云人散,楚兰魂伤。身是客、愁为乡。算玉箫、犹逢韦郎。近寒食人家,相思未忘苹藻喷鼻香。
一首《寿楼春·寻春服感念》诉尽了他深深的思念,魂牵梦萦只能诉之笔端。“谁念我,今无裳?”,谁还会想着我现在有没有得当的衣裳。曾经素手执金刀,为之做衣裳的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只留下他用生平来回想。
03
他的才名还是为他带来了荣光,朋友荐他到当时权倾朝野的韩侂胄门下,韩侂胄也慕其才名,留他在府中任“省吏”,掌管文书写作等方面的事情,虽只是个低级的文职,却颇得韩的倚重。曾有人说,“奉行笔墨,拟帖撰旨,俱出其手”,他的才华又一次为他赢得了机会。
这几年是他生平中最为辉煌的时候,韩侂胄欣赏他的才华,喜好他的一手好词,出入皆使其相随。韩复府出入皆朝之重臣,来往也多为达官显贵,他步入到另一个天下。朝廷要事、军情民意,彷佛都离他很近,多年的夙愿仿佛指日就可实现。激情中他挥毫写就《满江红·中秋夜潮》:
万水归阴,故潮信盈虚因月。偏只到、凉秋半破,斗成双绝。有物指磨金镜净,何人拏攫银河决?想子胥今夜见嫦娥,沉冤雪。
光直下,蛟龙穴;声直上,蟾蜍窟。对望中天地,洞然如刷。激气已能驱粉黛,举杯便可吞吴越。待明朝说似与儿曹,心应折!
男儿生来便是为了建功立业,上天给了他这个机会,心中的英气油然而生,“激气已能驱粉黛,举杯便可吞吴越”。中秋不雅观潮,钱塘潮声如雷,他也心潮澎湃,气吞山河,想象着跟随明主强将,一血国耻,收复中原。
04
他跟随朝中大臣李璧出使金国,一起北上,从江南的小桥流水,逐渐变成了北方的厚土黄沙。他放眼看,曾经的繁华都邑,壮美的大好河山,现已都沉沦腐化到金人之手,心中油然一股苍凉之感。
他们一行人穿过了曾经的都城汴京,昔日的繁华已离他们很迢遥,当时的宫墙怨柳、雕龙画凤,如今都已在金人的统治之下,转头望,“双阙远腾龙凤影,九门空锁鸳鸯翼”,亡国之恨,充斥着他的心。但他却“老子岂无经世术,墨客不预平戎策”,可惜自己空有满腹才华,一腔热血,却由于没有走上仕途,而难展抱负。
西风来劝凉云去,天东放开金镜。照野霜凝,入河桂湿,逐一冰壶相映。殊方路永。更分破秋光,尽成悲镜。有客犹豫,古庭空自吊孤影。
江南朋旧在许,也能怜天涯,诗思谁领?梦断刀头,书开虿尾,别有相思随定。忧心耿耿。对风鹊残枝,露蛩荒井。推敲姮娥,九秋宫殿冷。
出使金邦,恰遇中秋,凄清孤寂的驿站,让人更加怀念故乡,怀念朋侪。异国他乡的清冷,也更加深了贰心里的亡国之痛,空有壮志凌云,却只能对月悲吟。
05
世间万事总是相辅相成,在壮志豪情之时,他忘却了“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的道理。他太过自大,天真的以为凭他满腹才华,凭着韩侂胄对自己的倚仗,他就能开启新的人生。
他以为自己已是繁华里的一抹重彩,理应得到大家的关注,就连韩侂胄的部下向他进呈书礼,也都必须毕恭毕敬的用上“申”“呈”等字样。他不知道,这不过是走向深渊的一截悬梯。
俗话说“水满则溢,月满则亏”,韩侂胄终被政敌所杀,自此也牵连到他。朋友曾想告诫他,在他的几案上写到,“危哉邦卿!
侍从申呈”,可当时他却还自傲的以为没事,究竟落得一败涂地,屈辱黥刑,发配边陲。
愁与西风应有约,年年同赴清秋。旧游帘幕记扬州。一灯人著梦,双燕月当楼。
罗带鸳鸯尘暗澹,更须整顿风骚。天涯万一见温顺。瘦应因此瘦,羞亦为郎羞。
他终极又回到了原点,开始了在边陲的颠沛流离的生活,边塞苦寒,再没有江南的柔风小雨,燕语莺吟,在漫天黄沙中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沉默的夜,只有灯下纸上的墨痕未干。
06
他在孤苦中走了,远远离开了这个曾让他豪情万丈,也更带给他无尽痛楚的世间。亦褒亦贬,有功有过,都给后人评说,唯一不变的是,他那么多或婉丽细腻或豪情激荡的诗词,千古流传。
做冷欺花,将烟困柳,千里偷催春暮。尽日冥迷,愁里欲飞还住。惊粉重、蝶宿西园,喜泥润、燕归南浦。最妨它、佳约风骚,钿车不到杜陵路。
沉沉江上望极,还被春潮晚急,难寻官渡。隐约遥峰,和泪谢娘眉妩。临断岸、新绿生时,是落红、带愁流处。记当日、门掩梨花,剪灯深夜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