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约3000字。
东晋陶渊明开一代归隐山水诗词先风,自此,和陶诗词、“桃源”干系诗文纷纭出世,尤其是唐宋两代,更是浩繁。
在浩瀚的“桃源”诗文中,当属王维、韩愈、王安石三人出类拔萃,各有特点。
如果只说“出尘”,飘然浩渺的意境,王维的《桃源行》当一骑尘凡,远超韩愈、王安石,乃至陶渊明本人。
士禛在《池北偶谈》评价道:“唐宋以来,作《桃源行》最佳者,王摩诘(维)、韩退之(愈)、王介甫(安石)三篇。不雅观退之、介甫二诗,笔力意思甚可喜。及读摩诘诗,多少清闲;二公便如努力挽强,不免面红耳热,此盛唐以是高不可及。”
一、创作背景:十九岁的天才想象力王维少年景名,十六岁就远赴京城,诗文出众,工于字画,加上音乐天赋过人,以是一到京城就立时名满京城。
公元719年(开元七年),十九岁的王维就开始应京兆府试,这一年,他取材陶渊明的《桃花源记》,创作了这首千古名篇《桃源行》。
这个时候的王维已经离开家乡三年多,虽然文满京城,但是毕竟间隔民气抱负还遥遥无期,不过毕竟少年,充满了天才的想象力,也充分表现出他“诗中有画”的特点。
桃源行
渔舟逐水爱山春,两岸桃花夹古津。坐看红树不知远,行尽青溪不见人。
山口潜行始隈隩,山开旷望旋平陆。遥看一处攒云树,近入千家散花竹。
樵客初传汉姓名,居人未改秦衣服。居人共住武陵源,还从物外起田园。
月明松下房栊静,日出云中鸡犬喧。惊闻俗客争来集,竞引还家问都会。
平明闾巷扫花开,薄暮渔樵乘水入。初因避地去人间,及至羽化遂不还。
峡里谁知有人事,世中遥望空云山。不疑灵境难闻见,尘心未尽思乡县。
出洞无论隔山水,辞家终拟长游衍。自谓经由旧不迷,怎知峰壑今来变。
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度到云林。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
图1 常德桃花源
二、诗中有画,九幅画,以画叙事苏轼赞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今不雅观王维《桃源行》,可见一斑。
整首诗共三个片段,九幅画面,非常真切的描述出一个超然尘外的桃源秘境。
第一个片段:前十二句,交代了渔人误入桃源的经由和所见。
从“渔舟逐水爱山春”到“还从物外起田园”。这一个片段是渔人不经意间创造桃源的记述。这里共有三幅画面。
“渔舟逐水爱山春,两岸桃花夹古津”是第一幅画面。描述了一个渔人贪恋春色,逐溪而下,一起上溪流两岸桃花盛开,桃花深处,看到了荒弃的古渡。
这是一副绚丽且让人好奇的画面,为什么这里会有荒弃的古渡?
“坐看红树不知远,行尽青溪不见人”是第二幅画面。落英缤纷,不知道走了多远,只看到青色的溪水无边无涯,没有任何人的行迹。这是一副引人入胜的画面,恍如瑶池。
“山口潜行始隈隩,山开旷望旋平陆。遥看一处攒云树,近入千家散花竹。樵客初传汉姓名,居人未改秦衣服。居人共住武陵源,还从物外起田园。”是第三幅画面。从一个幽深的山口进去,豁然开朗。远处是丛丛的林木如云如霞,进入村落落,只见家家户户都是五彩缤纷。村落民们还都是秦朝的衣服打扮,他们世代居住在武陵源,连改朝换代都不知道。
这一幅画面是最奇特的画面,林深处竟然还有这样的世外桃源。
第二个片段:中间十二句,是对桃源环境和村落民的描述。
从“月明松下房栊静”到“尘心未尽思乡县”是第二个片段,共有五幅画面。
“月明松下房栊静”是第一幅画面,明月在天,松树下村落舍一片宁静。
“日出云中鸡犬喧”是第二幅画面,太阳升起,鸡犬繁盛热闹繁荣,一片热闹景象。
“惊闻俗客争来集,竞引还家问都会”是第三幅画面,村落民们知道了有外客到来,都非常惊异,争相约请到家,详细讯问。
“平明闾巷扫花开”是第四幅画面,清晨起来,家家户户都在打扫自家的花巷。
“薄暮渔樵乘水入”是第五幅画面,第二天傍晚,渔人告别村落民,乘船回自己家乡。
这五幅画面是桃源里的详细景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受外部浊世影响的空想环境。
第三个片段:末了八句,描述了渔人想再入桃源,却渺茫不可寻的场景。
从“出洞无论隔山水”到“不辨仙源何处寻”是第三个片段,有一幅画面。
“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是末了一幅画面,渔人又逢春天,满地落英缤纷的桃花水,那个桃源瑶池却再也不可寻。无限的渺茫和飘忽,给人无限感慨和神往。
全诗九幅画面,讲述了一个非常飘渺,神秘而又让人无限神往的故事和世外桃源。比较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桃花源记》是长于叙事,而《桃源行》是画面展示,画面外的内容留给读者丰富的想象,更有一种超然的意境。充分表示了王维诗文的特点。
图2 酉阳桃花源
三、“多少清闲”士禛在《池北偶谈》对王维、韩愈和王安石的三篇桃源干系诗文评价,说王维这首《桃源行》:“及读摩诘诗,多少清闲。”
“多少清闲”这四个字,非常准确的写出了这首《桃源行》的意境。
王维号称“诗佛”,十九岁的时候,从这首诗里可见他对这种超然的生活的神往。
韩愈的《桃源图》主题是“神仙有无何眇芒,桃源之说诚荒诞”,指降生人描述的桃花源的荒诞。
王安石的《桃源行》主题是“重华一去宁复得,天下纷纭经几秦”,是对浊世的厌恶和对和平自由的神往。
王维的《桃源行》却不加主不雅观任何评论,只是如诗如画的描述了渔人误入桃花源,桃花源的秘境和再寻桃源不遇的故事。
诗中没有任何类似“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的交代,一开始便是渔人所处两岸桃花的情景。
诗中化为言外意、画外音,让读者自己去想象,去体会。在画面与画面之间,墨客奥妙地用一些概括性、过渡性的描叙,来牵引贯串衔接,并供应线索,勾引着读者的想象,循着情节的发展向前推进。
“山口”、“山开”两句,便起到了这样的浸染。它通过概括描叙,使读者想象到渔人弃舟登岸、进入幽曲的山口蹑足潜行,到面前豁然开朗、创造桃源的经由。这样,读者的想象便随着进入了桃源,被自然地引向下一幅画面。
这时,桃源的全景呈现在人们面前了:远处高大的树木像是攒聚在蓝天白云里,近处满眼则是遍生于千家的繁花、茂竹。这两句,由远及近,云、树、花、竹,相映成趣,美不胜收。画面中,透出了和平、宁静的气氛和欣欣向荣的活气,让读者驰骋想象,去领悟、去融会,去思而得之,而所谓诗的韵致就蕴含个中了。接着,又可以想象到,渔人一步步进入这幅图画,开始见到了个中的人物。
“樵客初传汉姓名,居人未改秦衣服。”写出了桃源中人创造外来客的惊奇和渔人乍见“居人”所感到衣饰上的明显不同,隐括了散文中“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意思。
尤其是末了两句“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作为全诗的尾声,与开头遥相照料。开头是无意迷路而偶从迷中得之,结尾则是故意不迷而反从迷中失落之。诗笔飘忽,意境迷茫。
整首诗洋溢着秘境的安谧和神秘,洋溢着桃源美好宁静的田园风光和生活,画外之意,全凭读者想象,飘渺不可寻,超然尘外。
钟惺在《唐诗归》评价道:“将幽事寂境,长篇大幅,滔滔写来,只如唐人作《帝京》、《长安》富贵气候,彼安得有如此流便不羁?”
邢昉在《唐风定》评价道:“质素天然,风骚嫣秀,开千古无穷妙境。”
沈德潜在《唐诗别裁》评价道:“顺文叙事,不须自出见地,而夷犹容与,令人味之不尽。”
焦袁熹在《此木轩论诗汇编》评价道:“真千秋绝调。此诗亦作三停看。中三章是正面。‘不疑’三韵与‘山口’一章相准,‘当时’二韵对首章。结二句老僧只管看,不雅观之不敷,赞之不尽。以是只如此写,如此住,此言外意也,若曰‘吾总是乡耳’。七言古诗,此为第一。”
张文荪在《唐贤清雅集》评价道:“长篇提缀铺叙,不板不浮,气体入妙。‘空话’两句作纽,顾盼前后成章法。回环往来来往,去路杳然。”
翁方纲在《石洲诗话》评价道:“古今咏桃源事者,至右丞而造极。”
图3 桂林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