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友有宝剑,密之如密友。
(我一位朋友所珍藏的宝剑,私下里待它如嫡亲友友一样平常。)
我实胶漆交,中堂共杯酒。
(我与这位朋友的交情紧密,真是如胶似漆一样平常,这一日我二人正在中堂饮酒。)
酒酣肝胆露,恨不面前剖。
(酒至半酣不禁坦露心怀,恨不得当面剖取至心为证。)
高唱荆卿歌,乱击相如缶。
(当年荆轲刺秦前在易水高歌,蔺相如渑池会上逼秦王击缶。我等今也来仿古人高歌击缶。)
更击复更唱,更酌亦更寿。
(高歌又击缶啊,一杯酒接一杯酒,我二人不住地相互祝祷永年。)
白虹坐上飞,青蛇匣中吼。
(忽然一道白色长虹在席前掠过,又似有青蛇在剑匣中呼啸一样平常。)
我闻音响异,疑是干将偶。
(我听到了非常响动,心下疑惑其必是能与干将剑相匹敌的神兵利器。)
为君再拜言,神物可见不。
(我再次跟老友要求,可将这神物与我一不雅观否?)
君言我所重,我自为君取。
(老友说既然我如此看重,我便亲自为你将它取来罢。)
迎箧已焚喷鼻香,近鞘先泽手。
(我忍不住焚喷鼻香恭候以待箱匣开启,手触剑鞘前早已将双手洗得干干净净。)
徐抽寸寸刃,渐屈弯弯肘。
(我逐步地弯屈手臂,将宝刃一寸寸抽出。)
杀杀霜在锋,团团月临纽。
(只见杀气腾腾,光辉闪耀。如霜聚刀刃,如月覆剑纽。)
逡巡潜虬跃,郁律惊旁边。
(如深渊潜伏逡巡的虬龙一跃而出,又像郁垒溘然现身一样平常,将我二人都吓了一跳。)
霆电满室光,蛟龙绕身走。
(雷霆闪电般的满室流光,犹如蛟龙一样平常环绕着我们周身游走。)
我为捧之泣,此剑别来久。
(我手捧宝剑不禁泪下如雨,这宝剑实在是隐世良久啊。)
铸时近山破,藏在松桂朽。
(遥想当年此剑初铸时山裂出锡,后来赤比发掘于堂前衰朽的松桂柱下。)
幽匣狱底埋,神人水心守。
(后来用石匣艳服,暗埋在丰城县狱的屋基下。后来沉于延平津之水心,有神人守护。)
本是稽泥淬,果非雷焕有。
(它本是会稽山之精泥淬炼的瑰宝,果真不是如雷焕一样平常凡人所能长久持有的。)
我欲评剑功,愿君良听受。
(我想来评说此剑的功业,希望您好好地听一听。)
剑可剸犀兕,剑可切琼玖。
(此剑可斩断犀牛,也可切削宝玉。)
剑决天外云,剑冲日中斗。
(此剑可冲破天外阴云,剑气直冲日中牛斗。)
剑隳妖蛇腹,剑拂佞臣首。
(此剑可剖妖蛇肚腹,也可挥断奸佞头颅。)
邃古初断鳌,武王亲击纣。
(邃古期间,女娲用此剑割断鳌足以代不周山,周武王用此剑亲自击溃商纣。)
燕丹卷舆图,陈平绾花绶。
(当年燕太子丹将其卷入舆图。陈平辞别项王时,用以缠挂官印。)
曾被桂树枝,寒光射林薮。
(曾经用以批削桂树枝蔓,剑之寒光穿透层林。)
曾经铸农器,利用翦稂莠。
(曾经用其原铁铸造的农具,用以耨除杂草。)
神物终变革,复为龙牝牡。
(但它毕竟是非同一般的神物,末了依然变革成神龙一样平常的雄雌二剑。)
晋末武库烧,脱然排户牖。
(西晋末年武库失落火,此剑洒然冲开门户而去。)
为欲扫群胡,散作弥天帚。
(只为扫灭一众胡虏,而化作了漫天剑雨。)
自兹失落所往,豪英共为诟。
(从此往后它就失落去了踪迹,天下英雄豪杰无不引以为辱。)
今复谁人铸,挺然千载后。
(如今又是谁将之重铸,以使它在千年之后依然特立。)
既非古风胡,无乃近鸦九。
(既然不是古时的风胡子,莫非是当今的张鸦九?)
自我与君游,平生益自大。
(自从我与你相交,平生心气越来越自大。)
况擎宝剑出,重以年夜志扣。
(何况现在我手举这新出世的宝剑,器壮民气,年夜志壮志重新又压上心头。)
此剑何太奇,此心何太厚。
(此剑何其神奇,你的存心何其虔诚。)
劝君慎所用,所用无或苟。
(我劝你谨慎利用,用的时候不要有丝毫的轻率。)
潜将辟魑魅,勿但防妾妇。
(私下里用它驱除邪祟,不要仅用来戒备宵小。)
留斩泓下蛟,莫试街中狗。
(留待后来去斩杀深水中的蛟龙,不要用来在市井中屠猪杀狗。)
君今困泥滓,我亦坌尘垢。
(你如今困顿如陷泥塘之中,我也是熏染了一身凡尘污垢。)
俗耳惊大言,逢人少开口。
(平凡人总是听不得高论的,以是平常见了人还是少说话吧。)
翻译古诗,重在理解意境,不必计较一字一词的对应。作者所说之宝剑乃是泛指,用典所涉及上古神兵宝剑也非指一种,有致赤堇山倾圯的湛卢剑、有埋在松桂柱下的干将莫邪剑、有丰城狱底的龙泉太阿剑、有图穷匕现的鱼肠剑、有晋末武库火烧的刘邦白蛇剑、有陈平舟中遇险时的随身剑等。主旨是开导人怀才不遇时,要如神器潜藏一样平常多经磨砺,高材而不贱售、高论而不轻谈。
正是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此之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