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以前，有一位叫杜牧的王孙公子趁着青春年华，跑到山西一带游历，在回程途中经由汾阳时，恰逢清明时节。长途跋涉后，风尘仆仆的墨客早已疲倦不堪，可是又逢着恼人的雨丝绵绵不绝，让他行路更为困难，惆怅寂寥的他忍不住生出了“欲销魂”之感，便写下了著名的《清明》一诗，其云：
清明时节雨纷纭，路上行人欲销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落。
一、杜牧的清明照此来说，《清明》该当只是一首很常见的触景生情之诗，写的是墨客杜牧旅途中的一个插曲。他远游异地，还乡途中遇雨，行路困难。人生地不熟，又无处避雨，进退两难，恰好来了一个小牧童，他见告墨客前方不远处有一处叫“杏花村落”的小酒馆，那儿可以避雨。
许多人由于对后世清明节的印象，认为这首《清明》写的是墨客由于不能还乡扫墓祭祖、与亲人团圆或者嬉戏不雅观赏而生出的满赍恨绪。这可能并不准确，由于唐代清明节俭墓的习俗虽然开始涌现，但还不十分普遍，扫墓大多还是在寒食节进行的。这种习俗在唐朝官方的诏令中也有表示，比如唐穆宗长庆三年（823年）有“寒食扫墓，著在令文”的说法，更晚一些的唐文宗时也有类似规定。而唐代留下的诗作中，关于寒食扫墓的，更是比比皆是，比如王建《寒食行》云：
寒食家家出古城，老人看屋少年行。
丘垄年年无旧道，车徒散行入衰草。
牧儿驱牛下冢头，畏有家人来洒扫。
远人无坟水头祭，还引妇姑望乡拜。
三日无火烧纸钱，纸钱那得到黄泉。
但看垄上无新土，此中白骨应无主。
从“洒扫”“水头祭”“烧纸钱”来看，寒食节才是为逝去的亲人上坟的日子，而“寒食家家出古城”则解释这种风尚之普遍。
寒食家家哭
类似的唐诗还有不少，如云表《寒食日》：
寒食悲看郭外春，野田无处不伤神。
平原累累添新冢，半是去年来哭人。
野田无处不伤神
由于是拜墓祭祖的主要日子，以是那些无人祭扫的坟头显得便很孤寂，有些扞格难入。徐凝《嘉兴寒食》云：
嘉兴郭里逢寒食，落日家家拜扫回。
唯有县前苏小小，无人送与纸钱来。
苏小小是南齐期间钱塘第一名伎，仙颜非常，又极富才华，可惜红颜多薄命，只活了23岁就喷鼻香消玉殒了。她传奇又短暂的生平，引得后世文人都乐意为这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写诗作词。平日，苏小小墓前游人如织，大家都乐意到此瞻仰一代名伎的风采。可是，到寒食节时，人们都忙着祭奠先祖，并无一人来到苏小小的墓前祭扫。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二、寒食节的欢快不过，就算是寒食这样持重肃穆、祭祖扫墓的日子，唐代民间也涌现了不少娱乐活动，有荡秋千、掷骰子、抛球、打马球、斗鸡、春游、斗鸡子、放纸鸢、踏青等。如元稹《寒食夜》云：“红染桃花雪压梨，玲珑鸡子斗赢时。” 白居易《寒食卧病》：“諠諠里巷蹋青归，笑闭柴门度寒食。”
如此多彩的娱乐生活，导致寒食节涌现了这样一种景象：或寒食上墓，复为欢快。也便是在悲哀地扫墓之后，又在原地欢畅地远足，“坐对松槚，曾无戚容”。对统治者来说，这样抵牾、不可思议的举动实在与儒家讲求孝道的精神不符，是对亡灵、鬼神的大不敬，唐高宗曾于龙硕二年（622年）下诏禁止民间的寒食扫墓之俗。
荡秋千的仕女
而与寒食相隔几日的清明则是另一番景象，是春季里光明正大的畅玩的日子，娱乐活动有蹴鞠、拔河、秋千、斗鸡、踏青等。如杜甫《清明》云：“十年蹴踘将雏远，万里秋千习俗同。”李建勋《清嫡》则曰：“他皆携酒寻芳去，我独关门好静眠。”墨客在清明节彷佛游兴不高，干脆不出门，在家里酣眠。
由此看来，在唐代，寒食节既是扫墓又是外出游乐的日子，清明节并无干系的扫墓风尚，纯粹是玩乐的好日子。到唐玄宗时，寒食扫墓的习俗才得到官方的正式承认，在官吏和平民阶层中广为盛行。不过，寒食、清明趋同的征象也涌现了。到了晚唐期间，寒食、清明逐渐合二为一。韦庄《长安清明》云：
早是伤春暮雨天,可怜芳草更芊芊。
内官初赐清明火,上相闲分白打钱。
紫陌乱嘶红叱拨,绿杨高映画秋千。
游人记得承平事,暗喜风光似昔年。
蹴鞠的妇女
三、后来居上的清明宋之后，寒食、清明与上巳三节合流，涌现以清明节为重的局势，清明节在唐代只能寄托于寒食节之后在文献中被记载下来，到宋代已经作为一个独立的类目涌现于《岁时广记》等书中了，“清明”的记载逐渐增多，“敬拜先人、踏青赏春、催护新生”的节日内涵也就固定下来了，甚至于有学者说清明节并不是一个悲哀的节日，而是一个欢快的节日。
明清期间，“清明”之称多于“寒食”，已成取代之势。在文学作品中涌现的关于清明节的习俗更多，比如在《红楼梦》第五十八回写道：“可巧这日乃是清明之日，贾琏已备下年例敬拜，带领贾环、贾琮、贾兰三人去往铁槛寺祭柩烧纸。宁府贾蓉也同族中几人各办敬拜前往。因宝玉未大愈，故未曾去得。”这便是清明节祭祖的风尚。同一回中，“袭人因说：‘景象甚好，你且出去走走，省得丢下粥碗就睡，存在心里。’宝玉听说，只得拄了一支杖，靸着鞋，步出院外。” 袭人奉劝宝玉出去走走，指的便是踏青。第二十二回中，贾府上高下下都制字谜、猜字谜，探春写的字谜是：“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写的便是清明节儿童放鹞子的习俗。书中并没有提到寒食节。
忙趁东风放纸鸢
其他作品也是提及清明节的多。《金瓶梅》中两次写道清明节俭墓活动，李绿园《歧路灯》也写的是清明节俭墓、插柳等干系习俗，并未提及寒食节。蒲松龄《聊斋志异》也是提到了清明节祭祖、踏青的活动。现在大多数地方也是只知清明节，而很少知道寒食节，该当也是与明清期间重视清明的风气干系的。
文史君说：在古代，清明节不可或缺的主要活动之一便是祭祖，这种慎终追远、思念先祖的活动必须要庄严肃穆，“多暖少寒春不晴，最伤心处是清明。”而清明节时的踏青活动却也热闹非凡，每每是男女老幼，全城出动，“清明烟景和，游女踏花多”。一悲一欢，悲欢交织，看起来自相抵牾、难以理解。
可是我们要知道，农业文明中，人们对韶光的流逝非常敏感，“韶光感总是与生命感携手同来”，在万物复苏、景象宜人的清明节前后，春天意味着成长、意味着生命，在和煦春光的感召下，人们很随意马虎投入到大自然的怀抱中，尽情欢快。再便是我国传统文化中盛行着一种很旷达的死活不雅观，生于黄土，归于黄土，人只假如尽寿而终，并非一件很痛楚的事情。君不见，老人若是遐龄而亡还被视为一件喜事，与婚事合称“红白喜事”。在持重的仪式之后，人们又能转换心情，投入到游春当中便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了。
参考文献：于一：《杜牧行踪考辨与〈清明〉诗》，《延安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86年第3期。
张庆捷：《杜牧〈清明〉诗与扫墓风尚无关》，《文学遗产》1993年第1期。
江玉祥：《清明节的来历及文化意义》，《西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3期。
黄涛：《清明节的源流、内涵及其在当代社会的变迁与功能》，《民间文化论坛》2004年第5期。
张丑平：《上巳、寒食、清明节日民俗与文学研究》，南京师范大学2006年博士学位论文。
（作者：浩然文史·微雨燕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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