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文化史上,出色的文人雅士,历朝历代皆有,但偏偏是苏东坡,不仅凭借过硬的诗、书、文、画等业务能力跻身于“千古风骚人物”,还总是在当代人回顾起时,颇觉亲切。

故宫博物院 / 图

这种熟习感,一部分当然来自于我们从小在语文教材和作文素材里一次又一次与他相遇,更大一部分,则是他的阔达脾气。
眉州东坡,从小享受着一流的教诲环境,结交绅士,之后,“三苏”进京,和弟弟苏辙同榜进士,轰动士林。
但“乌台诗案”成为他人生的分边界,身如“不系之舟”,历经黄州、惠州、儋州,天下不雅观、人生不雅观焕然一新,在边地山野之中重新感想熏染自己的诗句“万人如海一身藏”。
他抗命运而行,从单一朝代的一流文人中抽身而出,终于成为划时期的“千古风骚人物”。

在人生的末了一年,他终于结束了贬谪生活,奉新登基的宋徽宗北上返京,途中停歇,许多人闻讯而来求取墨宝,他“见即笑视,略无所问,纵笔挥染,随纸付人”。
这份洒脱豪迈,属于真正的文人巨星,在这一刻彷佛预见了自己的千古声名。

从平淡无奇小天才到千古风流人物来这份书单里幸会苏东坡

今年是紫禁城建成600周年,9月10日即将推出大展“丹宸永固:紫禁城建成六百年”。
而在10天之前的9月1日,“千古风骚人物——苏轼主题字画特展”在文华殿拉开帷幕,东坡像一位引路人,为处于波澜起伏中确当下大众,展现直面生活悲喜的精神力气。

这次特展有着大量苏东坡与亲朋好友师生之间的字帖信札,欧阳修、蔡襄、黄庭坚、米芾等人字画作品以及后来者如文徵明、董其昌的效法致敬都在个中。
要真正看懂这个特展,除了一定的字画艺术素养,更须要不少背景的文学知识来理解东坡生平。

本日推举的这个书单,为大家精选解读苏东坡作品中的优质作品,带领大家更深入理解这位“千古风骚人物”背后的丰沛人生。

《苏东坡传》

林语堂 / 著

湖南文艺出版社2016年

苏东坡干系的传记作品中,林语堂这本《苏东坡传》一定会被提及。
这部用英语写成的作品出版于1946年,英文书名《The Gay Genius》,林语堂自陈说:“知道一个人,或不知道一个人,与他是否为同代人,没有关系。
紧张的倒是对他是否有同情的理解。
归根结底,我们只能知道自己真正理解的人,我们只能完备理解我们真正喜好的人。
我认为我完备知道苏东坡,由于我理解他。
我理解他,是由于我喜好他。
”林语堂对苏东坡的喜好超过了大多数作家,序言中的这段话已经足以概括他的解读:“苏东坡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一个伟大的人性主义者、一个百姓的朋友、一个大文豪、大书法家、创新的画家、造酒试验家、一个工程师、一个痛恨清教徒主义的人、一位瑜伽修行者佛教徒、巨儒政治家、一个天子的秘书、酒仙、厚道的法官。
一个月夜徘徊者、一个墨客、一个小丑。
但是这还不敷以道出苏东坡的全部……苏东坡比中国其他的墨客更具有多面性天才的丰富感、变革感和诙谐感,智能精良,心灵却像天真的小孩——这种稠浊即是耶稣所谓蛇的聪慧加上鸽子的温文。

这种喜好,大半缘故原由是来自于林语堂在苏东坡的脾气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激情亲切、朴拙、诙谐、豁达、精明、严密以及不免天真。
以是这本传记并非是一本足够客不雅观理性或是学术研究型的传记,它更多代入了林语堂的情绪,但读者多数是会认同的,尤其是,“他的肉体虽然会去世,他的精神不才一辈子,则可成为天空的星、地上的河”。

《斑斓志》

张炜 / 著

公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

在《文学报8月好书榜》中,我们推举的作家张炜新作《斑斓志》,正是聚焦了苏东坡人生的七个面向。
他以十数年深研之功,兼诗学、写作学、文学批评、作品鉴赏、历史钩沉及社会思潮溯源之综合探究,力避俗见,还原了一位诗性与生存同样丰富繁芜的东坡。

在《诗人为真勇》中,张炜剖析了东坡为何常常直言上书时弊,“诗人之勇为知而后勇,而莽夫之勇是出于无知。
苏东坡之以是能够‘直言当世之故,无所委曲’(《应制举上两制书》 ),也由于这种深知。
”继而引申到“知识之教导,真理之指引,会从根本上催发人的勇气。
如果文明的造就不能给人以勇迈,那就只好乞助于无知和野蛮了。

本次特展展品之一《题王诜诗帖页》,记述了王诜因受其累而贬至武当,然仍醉心于诗词,有世外之乐。

在《阴浊小天下》中,张炜剖析了东坡要求外调的内心思考,“由于短缺照晒和新鲜空气,霉菌丛生的腐败是一定的,这从来不以某些宫廷人物的意志为转移。
敏锐如苏东坡者,对此肯定有所觉悟,也一定有所超越。
苏东坡多次要求外放,便是出自这种恐怖和痛楚。
为了能够再次享受阳光、吹拂清新的气流、领略大江大河大山,他曾经奋力解脱。

借东坡的人生态度,张炜指出了他之于当下的意义,“实际上我们投入的是一个被速率改变的时空,是一场人类的悲剧。
抵抗这悲剧的,彷佛自古以来就有一个绝妙的方法,即墨客苏东坡的方法。
这是他以自己过人的聪慧、于悲苦的逼迫中晓悟和发明的,是对我们当代人的主要贡献之一。

《在故宫探求苏东坡》

祝勇 / 著

浦睿文化·湖南美术出版社2017年

身为故宫博物院影视研究所所长的作家祝勇,对苏东坡研究有着最贴近的便利,他从馆藏字画作品入手,用《在故宫探求苏东坡》一书从入仕、求生、书法、绘画、文学、交友、文人集团、家庭、为政、岭南十个侧面,书写了苏东坡生平的生命经历。
在他的笔下,苏东坡是属于人间的。
他是石,是竹,也是尘,是土,是他《寒食帖》所写的“泥污燕支雪”。
他的文学艺术,牵动着人间间最凡俗的欲念,同时又代表着中国文化最武断的代价。
苏东坡既是民间的,又是精英的。

苏东坡留下的画作不多,《枯木怪石图》是常被提起的作品,据米芾的回顾,苏东坡画上的怪石、枯树,都是他从未见过的——怪石上画满圆形弧线,仿佛在快速旋转,授予画面一种极强的运动感。
怪石右侧穿出的那一株枯树,虬曲之树身,到上方竟然转了一个圆圈,再伸向天空。
这样的枯树造型,在中国画中很少见到。
祝勇剖析说:“他用朴实无华、沉默无语的石头,表达他生命的清闲与丰裕,用枯树的去世亡来表现活气。
这是宋画的一种独特的表达办法,一种反向的、辩证的表达办法。
就像他从‘墨’中看到了‘色’,从‘无’中创造了‘有’。

关于书名,他阐明说:“本书拥有如此数量的插图是为了强调本书的图像志意义,以此证明历史本身所具有的‘物质性’。
两岸故宫(以及天下其他博物馆)所收存的艺术史物证(如本书所引用的),实际上是在我们与苏东坡之间建立联系的一条隐秘的通道,并借此构建苏东坡(以及他那个时期的文化精神)的整体形象。

《知中·幸会!
苏东坡》

罗威尔 / 主编

中信出版社2017年

《知中·幸会!
苏东坡》特集是一本可以推举给“00后”读者看的书,从一些意见意义的角度和视觉设计来呈现一个“无法定义的苏东坡”。

特集中的苏轼年表、北宋历史大背景、北宋风尚人情、宋代官制、北宋衣冠、东坡与酒、美食家苏东坡、日本的苏东坡推崇者、苏东坡作品的跨国之旅等等话题都是一个个小小的入口,形成了对苏东坡本身以及周边天下的总体认知。

谈到衣冠衣饰,苏东坡可谓“北宋时尚idol”,让“麻衣纸扇趿两屐,头戴一副东坡巾”成为文人盛行穿着,他在海南还创制了海南竹笠,用来遮阳防雨,后来这种竹子笠也被冠以他的名字,被称作“东坡笠”。
东坡笠盛行了近千年,制作技艺现在仍旧流传于海南琼海一带。

东坡与美食,更是一个值得单独书写的话题。
他曾为美食爱好者们写下《老饕赋》,“响松风于蟹眼,浮雪花于兔毫。
师长西席一笑而起,渺海阔而天高。
”他生活困顿时亲自开荒种菜,作《菜羹赋》:“水陆之味,贫不能致,煮蔓菁、芦菔、苦荠而食之。
其法不用醯酱,而有自然之味。
”爱饮酒而学习酿酒的东坡,作《饮酒说》《稚酒赋》,酿出的酒品质不佳,却依然愉快,“取能醉人,则吾酒何以佳为?但客不喜尔,然客之喜怒,亦何与吾事哉!

世事的变迁,命运的刁难,阻挡不了这位天性乐不雅观的美食家寻得生活的况味。

何大草画《东坡荷锄图》:

荷锄不种豆,偶尔做做秀。
饿吃东坡肉,闲喝五谷酒。
桃源太寂寞,我且顺道走。
万事一浮云,喜乐每天有。

对东坡愈年长愈喜好的作家何大草为本报写过几篇有关苏东坡的文章,精彩段落再次分享给大家——

觉得,苏东坡距我太远了。
他是个文豪,还是个豪杰,武断、洒脱。
他在旅途中碰着大雨,没有雨具,同行者狼狈不堪,而独占他凛然不惧,摆荡拐杖、穿林打叶,边走还边傲然长啸,吟诗作词,留下一首传世的《定风波》。

我可便是弱极了,瘦,苍白,淋一场雨都会感冒、发热的。

还要过些年,我读到苏东坡更多的笔墨,才创造雄豪、洒脱,不是他的全部。
他也有弱极了的时候。
就在他写《赤壁怀古》的那个黄州,他还写下了心如去世灰的《寒食帖》,冷雨漏屋,寒菜破灶,“也拟哭途穷,去世灰吹不起”。

这是真实的苏东坡,他不用洒脱掩饰笼罩自己的困窘。
我真想和他握握手。

不是说,他和我拉平了,是我更敬仰他了。

但我敬仰的,不是在江岸豪言滔滔的词人,也不是萧瑟中几分自怜的贬官,是在《后赤壁赋》中,那个摄衣登上山岩的迷惘者。
秋已深了,夜亦深了,苏东坡携了巨口细鳞的好鱼、藏了多时的好酒,和朋友再游赤壁。
山高月小,酒肉乱心,他可能想去摘玉轮,也可能是又发了少年狂,反正,他提了衣摆就噌、噌、噌登了上去。
山崖险恶,朋友都不敢跟从,他也就加倍得意了,他早就在大风雨中吟诵过:“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后来他就来到了绝顶,昂然长啸!
这一啸里,除了得意,还有俯瞰天地、众生的意思。
然而,长啸在阴郁中引起的反应,草木震撼、风起水涌,让他顷刻间就被吓住了——所谓英雄英气、雄姿英发,都化为了悄然而悲、肃然而恐……大概,这便是溘然间有了畏惧,探见了生命的底。
他默默地走下山去。
一只孤鹤,横江东来,展开的巨翅上,驮着玉轮,一起鸣叫,掠过他们的头顶,往西去了。

这只孤鹤,便是不可知的命。

作者:郑周明编辑:张滢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