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功
家乡人把走亲戚、看朋友称作“出门”,意思是走出自家的宅居,来到亲朋的家里,一年一节时相互探望和拜访。这门与门之间,形成了一条连接亲情、感情和交情的路。
儿时,觉得家乡特殊“盛行”出门,乡亲们对此十分看重。瞧路上携家带口、熙熙攘攘的人群,组成了浩浩荡荡、川流不息的出门大军,人们背着篮子兴趣勃勃、有说有笑的好不热闹。现在想来,那时虽然贫穷,但乡亲们却并未把愁容写在脸上,反而乐呵呵过得有滋有味。地瓜、菜团、稀粥等粗茶淡饭,催生出的是一派和谐、和蔼与和蔼。困难生活的重担,并未击倒忍辱负重、不屈不挠的家乡人,淳厚、淳厚、倔强的人们那爽朗、豁达和乐不雅观的性情,彷佛与生俱来。这统统的统统,淋漓尽致地表示在出门上。
过年后的头几天里,村落里人见面打呼唤险些众口一词:“今上哪出门?”对方回话:“拜丈人”“拜姥娘”“看朋友”等等,你听,这一问一答,把走亲戚的事说得大略明了、普通易懂。
家乡人走亲戚,先后顺序有条不成文的规定,这便是正月月朔看朋友,初二拜姥娘,初三拜丈人,初四往后则是七姑八姨捎连襟的排着转,亲戚多地排不过来,只能一天走两家乃至多家,这种出门便是个过场,点到为止。进了门问声好、拜个年、聊一会,然后背起篓子道个别,又风风火火地去了下一家,末了选定一家吃午饭。
家乡人走亲戚,一贯能走到正月十五。十五往后则是老年人相互走动了。但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分外的年代里,屯子里一年四季无闲空,即便是滴水成冰的冬尾月也忙着全年夜寨田,那时家乡有句口号,叫作“尾月干到二十九,吃了‘箍扎’(饺子)就动手”,便是说干到年根才歇工,过完年立即上工致地,是没有韶光走亲戚的。
我第一次出门,大概是在我4岁那年的正月初三去姥姥家,爹去拜丈人,妈回外家拜年,一并带上我和我的二哥。由于我们年幼,加上道远,爹牵出家里养的那头毛驴,把我们弟兄俩一壁一个放进框里,谁知在过一个小桥时,因桥面结冰,毛驴滑倒,把我和哥哥掀进了冰水里,湿透了衣裳,冻得我们嘴唇发紫,一个劲地抖动。爹娘只能返回家给我们换上旧衣裳,赶到姥姥家时天都晌歪了。
只管第一次出门挺闹心,可还是爱出门,那是由于出门能看光景。所谓光景,无非便是看看那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出门的人,再便是看看别的村落落的样子,遇上唱戏和杂耍的,也饱饱眼福。只管看不出什么门道,但生下来就待在封闭的山村落里,憋屈得够呛,难得利用出门的机会开开眼,如果碰着卖糖球的,也好让爹给买朋分解馋。
另一个是出门有好吃的。那时家穷,一年价稀汤寡水的伴着地瓜和地瓜干及“菜豆沫”(菜团),吃不上几顿小麦面食,也很少能沾着荤腥,而出门时能吃上饽饽和鱼肉,有这样的好事当然抢着去。由于年纪小,爹妈不想让我凑热闹,我便跑到村落口等着爹,这时的爹妈也拿我没办法,只能让我去。但妈怕我不知礼数,再三地嘱记。
在出门的路上,爹给我讲规矩,说到了亲戚家里给长辈们拜年时要说好话,嘴要甜,他教我叫什么就叫什么,不能嘴
对付爹的话,我虽然以为太麻烦,但只要能让我去,倒也没什么。到了亲戚家里后,爹让我叫什么我就赶紧叫,让我磕头时绝不暗昧立时跪下就磕,你还别说,嘴甜和磕头居然有了“外快”,长辈们大多给我拜年钱,一毛、两毛、五毛不等,家里条件较好的竟然给一块乃至两块。从除夕夜在村落里给长辈拜年,到出门走亲戚,最多时可“收入”五六块钱,现在以为这几个钱不起眼,但那时已经不是小钱了,在我的眼里,这可是一笔巨款。当然,这些钱我是捞不着的,回家后立即交给妈,当时以为心里不平衡,以为空忙活了一个正月,没留下一分钱,只是赚了几顿好吃的。当然,布兜里少不了糖块,到了谁家里主人都给我们这些孩子糖吃,那时的糖块基本没有包装,大都是呈椭圆形还沾着糖砂的那种,吃起来甜甜的,这算是我们最大的收成。而招待大人们的则是烟卷,我记得那时的烟卷很便宜,都是毛八分的没有过滤嘴的低档货,能瞥见锡纸包装的“大前门”等,乃至瞥见带滤嘴的烟卷儿切实其实是奇异事。
用饭的时候,爹向主人客套一番,说不让我上桌,可主人不肯,非让我上炕坐下,我也巴不得呢。吃菜时,我总是瞅着爹,他的筷子伸向哪里我就随着,有几次我创造桌上的鱼总是没人动,主人用筷子指着鱼张罗着钳菜,可爹与其他客人只管答应“好好”,但便是不钳。看着用白面裹着的、煎得焦黄的喷鼻香喷喷的鱼,馋得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可爹不动筷,我也不敢由着性子来。
事后我才知道,穷苦的家门买条鱼不随意马虎,这条鱼只是上桌摆样子,动不得,一贯要留到所有的亲戚都来过之后才能给末了的客人吃,对付这一点,出门的人大都明白。
我还听爹说有木头鱼上桌的事,便是有的家庭买不起鱼,可又要面子,便用木头雕刻成鱼的形状,表面沾上一层面,下锅煎一下,倒也看不出真假,反正是主人不领着吃,客人谁也不好意思动筷。我不知道我经历的没动过的鱼里有没有这种木头鱼。但也有大方的主人在上了鱼后,立时用筷子将鱼头取下,意在见告客人,这道菜不是用作好看的,既然鱼已经夹碎了,就不能再留作招待他人了,于是客人们这才象征性地动动筷子。
童年时出门时携带的礼品,不像现在的商品这么丰富,牛奶、饮料、酒类等可以任意选择,那时的礼品紧张是自家蒸的大枣饽饽等面食。出门时,用一个柳条编织的白色二升篓子,里面装几个饽饽,还有白面做的“莲子”,条件好点的买斤大果子放进篓子里。果子用油纸包装,上面贴一个红贴。临行前,用一条带花的毛巾或干净的包袱搭在篓子上面,再用一条毛巾系在篓子上,揽肩背着。在主人家吃过饭后临走时,千篇一律地说几句客套话,请主人留下饽饽,但基本上没人肯留,那是由于穷苦年代饽饽也金贵。
主人不留,客人再三奉劝留下,你推我让的“夺把”,若是很要好的亲戚以为过意不去,便拿自己的饽饽与客人交流一个,算是留下了,篓子里的饽饽仍旧一个不少。如果有大果子这易碎的礼品,在“夺把”过程中也就没有几个囫囵的,出门结束后,大果子都碎得不成样子容貌。而饽饽怕风“刺娄”,加上天冷,一个正月下来,那几个饽饽都起皮着花,裂得四陋八瓣,满篓子的饽饽渣渣。实在,拿这样的礼品出门走亲戚,便是个形式,便是图个好看,形成了民间出门的固定模式。
成年往后出门时,真架不住坐桌时论资排辈讲座位,你该坐哪,他应坐哪,不能乱套,屯子里有人很讲究这个,而有的客人也很在乎、很挑剔,如果该坐的位置没坐上,就会老大不高兴,甩脸子、耍态度、挖苦、讽刺,乃至打嘴仗。记得一年正月去朋友家,中午用饭时,他们同族一位长辈该当坐个“好”位置,可不知什么缘故原由被安排在了桌子一角,这下可好,这位长辈不干了,先是不开脸,不动筷,然后与陪客人吵起来了,终极摔了筷子,气哼哼地下炕走人,场面非常尴尬。实在我倒是以为大可不必,酒菜饭都是一样,为什么非要计较那个不好吃不好用的座位呢?这是何苦来。
在我还未结婚时有一年正月初三,第一次去拜丈人,那天去的客人有工具的姑父和辽宁大连的几位长辈。安排座位时,十分讲究的姑父武断要我坐大客,说我是新半子,第一次,非坐不可,我高低不坐,他是高低不肯,争讲了好一阵后我也“草鸡”了,只能从命。后生居首位,长辈坐次位,让我很不清闲,既然做了大客,满座以我为中央饮酒,推杯换盏间把我喝得晕头转向,差点出丑。那时喝的酒,大都是地瓜干酿造的散装酒,3斤地瓜干加9分钱换一斤的那种。家庭条件好点的,用“景芝白干”、“栖霞白干”等瓶装酒招待客人。“茅台”、“五粮液”等高端酒虽然当时价格只有几块钱,但也难进平凡百姓家。
在那个年代里,出门走亲戚突出在“走”上,不像现在公交车四通八达,还有不少家庭买上了轿车,最不济也是摩托车和农用三轮车,可我童年时出门全凭脚步量。背着个二升篓子,晃晃荡悠地四处跋涉。由于路远,每年初三拜姥娘都得早早赶路,到了姥姥家急三火四逐门拜年,吃完午饭就要打道回家。如果遇上雪窖冰天,到家得拉夜。俺家有几门老亲是福山县的,在门楼水库东面。为了走个近便道,小时候爹领着我们弟兄俩走结冰的门楼水库,听到冰下发出的吱吱嘎嘎的响声,可把我们吓得不轻。我问爹:“跟这走掉不下去吗?掉下去可就不用出门了。”爹瞅我一眼说:“闭上嘴,新正大月,要说吉利话。”下午回来时,日头高照,冰面已经不壮了,我们宁肯多走六、七里路,也高低不在冰上走了。
亲情之路,维系亲情。现在想来,屯子人出门这种形式,好比是一座桥梁,架起了亲戚朋友间互换和沟通的通道,又彷佛是一根纽带,将相互间的感情连接起来。利用出门这桥梁和纽带,通过一年一度的拜访,使大家的亲情、交情和感情不断深化,经久弥新,也是构建和谐社会的一种不错的形式。近几年,由于通讯工具的遍及和便捷,加之人勤春来早,农人忙致富,人们更多的是在网上拜年或互换。尤其是因疫情的缘故,出门走动的少了许多,这也可以理解,也该当屈服防控疫情的哀求,自觉做到不聚拢。虽然人不见面,但感情和友情却装在心里。我想,亲情之路,该当是一条宽阔、平坦、长久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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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林成功,栖霞庙后人也。生于贫寒之家,长在深山村落。因受家庭熏陶,自小喜好文科。虽然才疏学浅,但有初心情结。供职栖霞烟草,从事文案笔墨。处世淡泊低调,追求安然生活。偶有拙作,难免青涩浅薄。实是别无所图,只为愉快。烟台市散文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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