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黛珂

1

世所皆知,武则天爱墨客。
由于文采卓越而赦免了犯人之女上官婉儿,并对其宠爱有加。
此外,她还喜好音乐,专门拨了十万两资金用于培训宫廷乐队。
这一点儿唐玄宗后来也继续得很好。

乐队中有笙、管、琵琶、琴、筝等数十种乐器,弹奏着声势浩大、威严奢华的爵士乐。

阮咸从音乐中寻找灵魂

一天,有个叫蒯朗的人拿着件古“铜器”前来供献。
这“铜器”头小身圆,已熟年代,在场大臣竟无一人认出。
只有太常少卿元澹说:“此阮咸所作器也。
”这时,包括武则天在内的所有人皆深感惊异,难以置信。
元澹遂用木头照着重做了一把,弹奏起来声色铿锵、新奇高雅的琵琶之乐。
众人赞不绝口。
后代乐师为了致敬先辈,便给此器以“阮咸”命名。

这件名为“阮咸”的乐器,不是别的,正是我们平常见到的琵琶。
白居易在《琵琶行》中写到: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如果说,那个擅弹《霓裳》《六幺》,又懂得在音乐中探求心腹、借以倾诉的歌女,是一位技法轶群、寓情于乐的高等乐师。

那么比较之下,这位比她早生五百多年的音乐大师阮咸,便是真真切切视琵琶为生命、从音乐中探求灵魂的乐贤了!

2

阮咸,亦仲容,是大墨客阮籍的侄儿

终其生平,虽说文采上比不了叔叔,但也并非“一无是处”。
别的先不提,就说性情,比起阮籍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说,阮籍中年的放荡不羁是打仗玄学后深受影响,那么阮咸,就真是无师自通了。
孔子说:“生而知之者,上也!
”阮咸还未通读老庄,就已经彻底与儒家礼教背离了。

《晋书》记载:咸与籍居道南,诸阮居道北,北阮富而南阮贫。

不用说,这阮咸一家肯定是住在南坡了。
从叔叔阮籍幼年起,这个家族的势力与声誉就已经山河日下。
这点从他小时候的生活条件便窥之无遗。

七月七这天,北坡的阮姓人家晒衣服,“皆锦绮粲目”。
南坡住的穷汉不好意思把自己的破衣烂衫拎出来晾。

以往,这在大家看来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
但今年,南坡这位叫阮咸的小朋友不干了。
《晋书》云:咸以竿挂大布犊鼻于庭。
人或怪之,答曰:“未能免俗,聊复尔耳!

意思是说,在北坡的富朱紫家晒锦衣华服时,南坡这个穷孩子却把自己的内裤拿出来晒了。
这在大家看来惊异无比,一时有嘲笑的,也有责怪他的。
谁知阮咸却英气地说:“既然要随风尚,那么我晒个裤头和你晒件上衣实在是一样的,反正它们都是衣服嘛!
”这一下不得了,阮咸的声名因此不胫而走。

按理说,富人摆款炫富很常见。
可是当穷汉不怕丢份儿、斗志昂扬地站出来显穷的时,取得的效果每每却超乎想象。
阮咸便是这样从一个穷孩子,溘然间长成了叛逆少年!

3

这事过去不久,阮籍又组织家庭聚会,和兄弟子侄凑在一块儿饮酒,大概便是阮武、阮咸几人。
大家喝得尽兴微醺,都换了大杯斟饮。
阮咸这小子年纪不大,气势竟比叔叔都大,直接丧失落杯子,用木盆海饮起来!

酒喷鼻香在院子里扑来窜去,这时忽然有一头猪涌如今门口,左瞥右瞥,接着就向院中奔来。
阮籍未怪被猪扫了兴,也

关于这件趣事,阮籍在日后畅饮时谈起,对侄儿总是不吝夸奖。
听说,阮籍刚结识王戎那会儿,两人总是相约一起饮酒。
除了醉后“不顾后果”地睡在老板娘身边,还做下了不少伤人面子的事。
刘公荣便是个中一位代表。

刘和阮籍是同事,也算是一个有宇量的人。
他好酒如命,和其他的读书人一样,都想和阮籍一同饮酒。
可是阮籍高傲,有些看不起他,每每来了都是谢绝。
这天,刘公荣又来拜访。
阮籍一如既往地不悦,将其晾在一旁。
过了一下子王戎来了,嗣宗高兴地手舞足蹈,忙嘱咐下人取来好酒。

半晌,酒上来了,却只有两斗。
王戎和刘公荣都有些费解。
阮籍笑道:“实在是招待不周,这酒是前两天别人送的,如今只剩下两斗。
睿冲难得一来,这样……刘兄你就不喝了吧!
”说罢就和王戎畅饮起来。

刘公荣也不生气,接着和他们一起评论辩论。
过后阮籍对王戎说:“刘公荣是个没有酒品的人,可以和任何人共饮。
无论是比其强,比其弱,抑还是同其一样的,他都从不谢绝。

王戎笑道:“这和你们家那位比还差一些。
”阮籍明白王戎是说阮咸,回忆那件趣事,亦不禁称道起来。

如果说,刘公荣不择酒友是一种肆意妄为、矫揉造作,那么阮籍这个侄儿,就真正是不拘一格、视万物为平等了。
阮咸虽未明确表示过自己的酒友身份,但他遇见的最好伴侣,无疑是刘伶、嵇康等人了。

4

随着“不着调”的叔叔,年轻的阮咸终于加入到竹林这个与世难容的团伙中了。

在这里,统统都显得那么朴素自然、无拘无束。
看着嵇康打铁、吕安种菜,他从心里生出了一份邻人般的亲切。
于是不由自主地问道:“听闻叔夜有一曲《广陵散》,乃是人间绝音,你弹来让我听听,看有什么缺点没?”

若是换一个人,带有一字半字的恭敬之态,叔夜便会急速亮出白眼。
由于在他看来大家是平等的,那钟会写的诗,与小孩咿呀学舌的童谣也没什么不同。
他不喜好和那些权贵攀扯上关系,却喜好结交一些有气概、有能量的人。
听了阮咸兄弟的直言快语,嵇康当下决定操琴弹奏。

此时的阮咸,虽然音乐水平极高,但非要指出广陵曲中的缺点,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听完一曲,没发几句赞赏之词,反而有些担心地说:“这样的曲子,恐怕除了叔夜,今后再也没人能弹得出来了!

嵇康知道阮咸是暗示自己将此曲流传下去,以免绝响。
后来在太学抄经时,有缘遇一学子,名赵至。
入了嵇叔夜的法眼。
他齐心专心想拜叔夜为师,学习《广陵散》,后来历经两年坎坷,终于随嵇康回了山阳。
至于这曲子是否习到并将之流传,便不得而知了。

阮咸二话不说,抱起琵琶,拨弄一首《三峡流泉》。
此曲听说是阮籍所创,而《琴集》所载为阮咸所作。
后世多以琴来演奏。
这与那个“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的阮嗣宗看起来还是颇为契合。

后来,唐代大墨客岑参在任嘉州刺史时,有时听到一位姓罗的隐士弹奏起此曲,可谓肝肠寸断,辗转难眠。
而同时期四大女墨客之一的李季兰,也多情多恨地写下一首“听后感”——《三峡流泉歌》:

妾家本住巫山云,巫山流水常自闻。

玉琴弹出转寥敻,直似当时梦入耳。

三峡流泉几千里,一时流入深闺里。

巨石奔崖指下生,飞波走浪弦中起。

初疑喷涌含雷风,又似呜咽流不通。

回湍曲濑势将尽,时复滴沥平沙中。

忆昔阮公为此曲,能使仲容听不敷。

一弹既罢复一弹,愿以流泉镇相续。

在这首诗中,作者仍把著作权归于大阮。
但从技法上讲,用琵琶演奏的难度显然在古琴之上。
阮咸能弹奏得让嵇康都叹服,无论是不是他亲自谱的曲,也已经没那么主要了。

5

西晋建立后,随着司马炎的大度与才能,民心归附。
这时,竹林“老大哥”山涛正受到重用。
山涛虽然飞黄腾达,但也丝毫没有忘了兄弟们。
除了写给嵇康的那封“劝进”信外,没有任何一次不是至心举荐。
这不,虽然叔叔已经去世,但侄儿“小阮”的政治资源并没有失落去。

山涛在司马炎面前大加夸赞,想征召阮咸出来做官。
以为他在知人善任方面十分善于。
怎料,一向对“表伯”百依百顺的司马炎却说:“阮咸这个人,好酒虚浮,不务正业,整天只知道抱着琵琶弹唱,怎么会懂得与人互换呢?”

就事论事地说,山涛这是把自己的空想强加在了阮咸身上。
然而,空想究竟是属于自己的,若是换了别人,恐怕也就没有后来大家歌颂的《山公缘由》了。

不过话说回来,晋武帝也绝非庸人,阮咸干事的确是有些放肆自我。
在某些方面乃至比他叔叔还要招人惊厌。

听说,他曾与姑母家一婢女偷偷相恋。
这位女子是鲜卑族人。
虽然,从司马昭平定叛乱,实施民族安抚政策,鲜卑与晋的关系逐渐密切,发展发展婚姻关系也属于正常征象。
但是这时阮咸的母亲刚刚去世,他一壁要服丧,一壁还要处理家中琐事。

可能是为了侄儿的将来考虑,这天一早,姑母悄悄地带着家仆离开了。
阮咸正在招待客人,得知此事心急如焚,忙借了匹马追上去。
前有萧何月下追韩信,现有阮咸白日追红颜。

阮咸一起狂奔,终于追上姑姑的马车。
他强行哀求留下个婢女,姑母见两人情深意切,侄儿又如此执著,只得赞许了。
阮咸拜别姑母,和心上人同骑一匹马归来。
那位借马给阮咸的客人,见其归来又惊又悔,只好将宝马免费赠予于他。

另不雅观阮籍,不过是趴在老板娘身边睡觉;为陌生女子哭丧;送嫂子回外家。
此外,也没做出什么太过“出格”的事。
而他这个侄儿就不同了。
这一追,不仅追出了崇奉,还成为后世男子们面对爱情时的模范。

6

阮咸由于一系列震荡事宜,无法得到统治者青睐。
但他也志不在此。
读书做官不为所求,研究音乐才是他的人生目标,也将成为终极归宿。

或许是由于贫穷、地位低下,阮咸作为大音乐家的许多评论显得人微言轻。
最具代表性的,当是他和荀勖的那场争议。

荀勖作为全国数一数二的音律学家,卖力掌管宫廷乐礼。
凡是他校正过的音律,大家都公认为是精确的。
久而久之,便得了个“暗解”的称号。
每次元旦晚会,荀勖都要亲自调节五音,调过之后和谐无拗。
此外,他还用十二支笛子创作了新律,于大型集会上演奏。

阮咸以为新律腔调过高,有亡国之感,建议荀勖重新修正,并阐明:“这是因古今尺度大小不同导致的!
”可恨荀勖非但未听,反而以为阮咸是在故意挑剔他,于是找了个借口,将其调任始平太守。

后来,一位老农在田里挖地时,挖出了周朝用来衡量乐器的玉尺。
荀勖逐一比对,创造自己制作的钟鼓、丝竹,果真都比标准的短了一黍(一粒米的长度)。
从此,他彻底佩服了阮咸,自惭道:“看来传言非虚,仲容于音乐上的天赋和学识,的确是任何人都无法比较的。

后来,与谢灵运、鲍照齐名的颜延之作《五君咏》,分别评说阮籍、阮咸、嵇康、刘伶、向秀五位未能显贵当世而风骨流芳的竹林绅士。
个中对阮咸的评价是:

仲容青云器,实禀平生易近秀。

达音何用深,识微在金奏。

郭奕已心醉,山公非虚觏。

屡荐不入官,一麾乃出守。

自知人生苦短。
既然不喜做官,那么就从空想与信念中,去探求灵魂的超脱吧!

-作者-

黛珂,原名孔尧。
热爱生命,热爱文学,热爱诗词。
一个清纯朴素的文艺青年;一个难以自拔的红迷;一个性空灵的古诗词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