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回到老家瑞安,就迫不及待地要去看梦萦魂牵的母亲河飞云江。

陆游诗《过瑞安江》:俯仰两青空,舟行明镜中。
蓬莱定不远,正要一帆风。
彼时,飞云江还叫瑞安江。
预测他该当在上游,有清澈之水。
到飞云渡,江水已经浑浊发黄,浪潮滚滚。

飞云江自西向东蜿蜒而行,是浙江省第四大河、温州市第二大河。
其名字随着瑞安的县名变迁有过几次变动,唐天复三年(903),在安固县改名瑞安县的次年,定名为飞云江,并一贯沿用至今。

台风中的南门头。
道路的尽头可见拱形门。
李浙安

晚潮|飞云渡旧事

一条飞云江将瑞循分隔成南北两岸,现在的飞云街道过去叫隔岸,我父亲是从隔岸的一个叫仙降的地方参加革命,走向抗日沙场、参加解放战役,又走向朝鲜沙场参加抗美援朝。
返国后他先是留在城里供销社事情,又被派到隔岸的供销社事情多年。
我高中毕业后去隔岸一个叫屿头的地方当代课老师,屿头曾走出不少历史文化名人,如一代良吏林培厚、揭竿叛逆的蔡华、我国鱼类学之父伍献文、中国新闻界泰斗赵超构等。
那时我和父亲交往返回都要从坐飞云渡的船才能回家。

飞云江渡船自古就有,正式的渡口创设于南宋期间,初始由私人供应舢舨摆渡。
到了元、明、清期间由官绅多次改为官渡或义渡,但都因此舢舨渡客。
光绪三十一年(1905)八月九日,飞云江渡口因管理败坏,致渡船失落事,溺死13人。
惨剧发生后,瑞安善士吴之翰毅然出头,组织“飞云江义渡改良会”,自任会长,拔除弊端,重订章程,规定每年考选渡夫,检讨修理渡船,并捐资新建南岸民渡码道和北岸待渡亭。
多管齐下,一举改变了飞云江渡口的安全状态,利乡利民。
百余年后,我同学的丈夫、吴之翰的嫡孙吴卓进以他和夫人的名字设立卓美慈善基金,捐赠达千万之巨,慈善精神代代传。

1915年,由项湘藻创办的瑞安通济轮船公司引进了汽轮并将其用于飞云渡,从而结束了长期靠人力摆渡的历史,首创了动力渡轮的新纪元。
飞云渡票因此签代票,是一头尖尖苗条的竹签。
这是时任通济轮船公司经理沈公哲所创。
沈公哲是项湘藻的半子,曾留学过日本。
他见坐渡船的大多是飞云江南岸进城贩卖农产品或是购物的农人,坐船时肩挑背扛手提,腾不脱手拿纸票,而且每逢刮风下雨,纸票随意马虎被风吹走或被雨淋湿而破碎。
其余,当年飞云渡是浙南的交通要道,是温瑞通往南岸的平阳、泰顺及福建的唯一通道,客流量很大,印制票券也是一笔本钱开支。
沈公哲受码头的搬运工人计件时利用竹签的启示,他予以仿效,用竹签当船票,延续至今。

飞云渡晨曦。
李浙安

在我1979年离开瑞安去上大学前,飞云渡的签钱是三分钱。
那时三分钱加半两粮票可以买个小烧饼。
飞云渡有两个相隔不远的码头,一个是渡人码头,其余一个是汽车轮渡。
渡人的船是由轮机船头带一只露天的木船,过江者都是站着,可能阁下还有鸡笼。
下雨天穿着蓑衣的老农和我们这些带着油纸伞的姑娘们挤在一起。

我在屿头结束我的代课生涯时,我的学生走了将近一小时的路送我到渡船码头。
我上船后,哭着喊着让他们回去路受骗心,他们在岸上哭着喊着叫着老师,随着船的驶离身影越来越小。
船快到岸了,船工隔着老远把一根粗绳子扔到岸上铁环上套住,然后渡船逐步靠拢。
上岸或下船的斜坡间隔随着涨潮落潮而定。
飞云渡也是看天开船,每当夏秋台风天,渡船就早早根据景象预报停开。
当时隔岸屯子医疗条件不好,重病人必须送到瑞安县公民医院。
若是渡船停开,只能任天由命。

往东一点,便是汽车轮渡码头,长长的坡道,迎来宽敞的大平板般的渡船,两翼随着船靠拢或离开可以升降,汽车可以直接开到船上。
飞云渡是温瑞连接浙闽的交通枢纽,尤其是七十年代中后期,温州地区率先搞活经济,是小商品生产和集散地,运输车辆来来往往非常繁忙,汽车轮渡完备不能承担如此多的大货车过江。
等待轮渡的货车排起了长长的队,最紧张的时候堵到了莘塍,乃至排三天队的都有。
那时市场上还没有桶装泡面,排队的货车司机面临着用饭难题。
我一个同学承包的门市部就在附近,几个人就在单位门口支起了面摊。
热腾腾的汤面递到司机手上,司机再三说感激,而同学几个人也赢利了,双赢。

云江晨渡。
李浙安

时隔四十四年,当我回到家乡瑞安,汽车轮渡以及对面拱形城墙,已经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拆了。
当年,很多人从飞云渡出来后喜好穿过拱形城墙回家。
每当台风来临,江水灌进来,这条路便成了水路。

1989年1月,飞云江上第一座大桥——飞云江大桥通车,渡口的汽车轮渡就完成了它的历史义务。
现在取而代之的是飞云江上五条大桥,宏伟壮丽,但飞云轮渡依然还在,渡人的轮船还在江上往来,像披着蓑衣的老人,勤勤恳恳地为行人撑船。
原来位于南城门口旧址的飞云渡口于上世纪九十年代被拆除,新渡口往西迁移了一点,渡口举头可见西山国旗馆上那幅硕大的国旗。
对面便是著名的小马道茶亭,瑞安最早的免费茯茶亭,是当地百姓的慈善之举,与飞云渡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飞云渡来来往往贩夫走卒,肩挑背扛手提,喝上一碗免费茯茶,夏日可一解口渴,冬日可驱寒冷。
现在遗留的小马道茶亭,是1995年小马道老人捐资在原址重修的。

云江五桥夜景。

沿江的路拓宽加长,起了滨江大道的名字。
开通了公交车,有一站就叫飞云渡。
飞云渡的渡船已经鸟枪换炮,可以为过江者遮风避雨。
隔岸已经成为瑞安城市的一部分,变成了飞云街道。
虽然坐船的人越来越少,飞云街道建造了不少新居子,不赶韶光的人坐船还是方便。
对岸新开拓的新外滩,几幢大楼拔地而起,新的摩天轮被称之为“瑞安之眼”的霓虹灯一直变换着颜色,打出“我爱瑞安”的字样。
还有不少瑞安人会来这里探求昔日的影象,乃至有些年轻父母会带着孩子坐船体验,这大概是瑞安人的怀旧情结吧。

今日飞云渡。

今日飞云渡。

我也不例外,回到瑞安,在外滩闲步瞥见飞云渡,急速过去买票。
票钱是两元钱,有趣的是现在的小烧饼也卖两元。
还是竹签代票,承载着一个多世纪的竹签,拿在手里觉得沉甸甸的。
从我儿时一贯用到现在的一头尖的竹签,就像是养了多年的玉,有了包浆。
手里拿着竹签,仿佛回到了童年,还是熟习的大竹筐,我把竹签扔在大竹筐,当的一声,还是那熟习的声音。
船到隔岸,我没有上岸,原船回转。

飞云江水无穷,蓝天白云缥缈。
无风时水波不兴江天浩渺,起风时浪拍船舷涛声阵阵。
飞云江上云飞渡,有时候像大鹏展翅迎面而来,有时候像棉花朵朵,近的仿佛伸手便可抓一把下来。
飞云江暮色动人心魄,落日余晖中再现了古诗中的“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景象。
两元钱看了个江景,走了怀旧之路。

飞云渡不再繁华,如今的飞云渡逐日客流量只有约2000人次,已成为时期进步与城市变迁的见证者。
但是逐日发船的汽笛声会照常响起,仿佛在呼唤游子:娒, 走归!

我答:飞云江,母亲河,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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