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只会散布诸如“眼看人尽醉,何忍独为醒”之类的醉酒年夜言,《古意》组诗就曾明晰地展示出墨客冷峻思虑的一壁。
他的诞纵,他的冷僻,来自于寻思熟虑的决意,是天下不雅观成体系的表达。
而当面对心腹,顾忌的程度降得很低,大胆的辞吐就不免流出了,且看本期王绩这首赠予朋侪的诗篇。

【不求甚解】

赠程处士

处士多指有才德而隐居不做官的人。
这位程处士,是王绩隐居朋友圈的一员。

百年长扰扰,万事悉悠悠

人生世事骚动烦杂。

全唐诗抄34王绩赠程处士惊世骇了俗

百年,人生平的代称,也是王绩偏爱的词汇,比如“不用功名喧一世,直取烟霞送百年”,比如“但使百年相续醉,何愁万里客衣单”。

首联是墨客冷眼阅世的凝练总结,不快意事常八九,人间啊,本来便是这样的吧。

日光随意落,河水任情流

横插过来的一笔,不是情景交融的写法。
日光洒落,河水流动,随意任情,如此自然,与烦扰的人间世事构成比拟。
王绩彷佛也在象征性地说:(烦扰的人事)随它去吧。

礼乐囚姬旦,诗书缚孔丘

可偏偏便是有人搞事情。
这两句在崇奉儒学礼教的“善男信女”看来真是大不敬啊。
周公制礼乐,孔子删诗书,本可是标准的贤人伟业:

姬旦(普通话读音有点风趣),也便是周公旦,西周精彩的政治家。
据《礼记》所载,周武王去世,周公旦摄政辅佐年幼的周成王,第六年制礼作乐。
周克商,实乃中华文明精神层面之巨变,逐渐少信鬼神,愈发崇拜贤人,造诣了礼仪之邦。
分封制、宗法制、井田制这些深刻的创制,全都归附周公名下,作了贤人便是好呀,俨然以一己之力造就新天下。

孔子删诗书,对礼制进一步修订完善。
据《史记·孔子世家》,孔子之时,“周室微而礼乐废,诗书缺”,孔子追迹三代之礼,编次其事,有道是“书传、礼记自孔氏”。
流传下来的古诗本有三千余首,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者”,删定成《诗经》三百篇。

贤人作为,试图使人间世事变得有序。
可在王绩,这位带有“生平不羁放肆爱自由”气质的闲散人士看来,却全成了自找麻烦的折腾,一“囚”一“缚”,净是冷眼与嘲笑。
(往深了阐发,可联系到独立精神的抑制、自然天性的扼杀)

不多作评论,除却焚书坑儒二世而亡的暴秦,历朝历代,无不深谙儒学礼教的能量和功用。
儒家思想发育成意识形态之巨无霸,乃至一度“让别人无路可走”,天下被设计成了一种样子。
类似“多数人的暴政”,总对立着一小撮不合时宜的少数派。
可毕竟是唐朝,容得下这小小的王绩,容得下这略显不谐的声音。

公道而论,周公孔子本无过,应该把稳那些成心制造贤人的人。

不如高枕枕,时取醉消愁

一作“高枕上”,这样更合语义,可主流版本都偏好取“高枕枕”,第一个枕作动词、第二个枕作名词,高高地枕在枕头上,怪异的组合,与本诗的气质更搭。

“醉”,成了王绩反抗世俗的形式:“昨夜瓶始尽,目前瓮即开”、“置酒烧枯叶,披书坐落花”、“比日平凡醉,经年独未醒”。


倒也难得自适。

清代诗论《唐诗快》评价此诗第三联,“不敷惊才士也,然已足惊小儒矣”。
多少年炮声曾隆隆,异种文明来势汹汹,古老的帝国被揍得去世去活来,旧有的秩序颤栗抽咽又崩坏,不知道在那段屈辱的岁月里,这惊世骇俗的两句有否被念叨起过?

【今日金句】礼乐囚姬旦,诗书缚孔丘。
——王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