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长是明嘉靖至万历年间著名的文学艺术家,幼有文名,但只考上一个秀才,往后屡试不就。
他好谈兵法,积极参与当时东南沿海的抗倭战役,曾入浙闽军务总督胡宗宪幕中,到场机宜,写过两篇对倭作战的方案,自称:"尝身匿兵中,环舟贼垒,度地形为方略。
"后胡宗宪被捕下狱,他也受到牵连,忧愤成狂,之后游历山水,遇见总兵李成梁并教导其子李如松兵法计策,并使李如松在万历二十年的朝鲜战役中大败丰臣秀吉的日本军。
他怀才不遇,在仕途上备受倾踬,在文学上亦不得志。
他与后七子李攀龙、王世贞同时,然却是李、王的反对派。
他曾批驳复古派效古人某篇某体是人而"学为鸟言者"(《叶子肃诗序》)当时复古派盛行。
王、李之作遍天下,他自然受到冷落。
徐文永生前虽有文集刊行,但鲜为人知。
在他去世后四年,袁宏道始有时地在陶望龄的家中创造其诗集《阙编》,大惊异,叹为平生仅见,于是写了这篇传记。

徐文长生平侘傺潦倒,其磊落不平之气,逐一发之于诗文,"愤激无聊,放言高论,不复问古人法度为何物"。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其诗实力公安一派的先鞭,尤其是他批驳理学之伪,提倡一己之适,蔑弃礼法,作狂傲世,更与公安三袁的处世精神相通。
因此袁宏道的这一篇传记便不同于一样平常记述人物的行状。
全文从徐文长的诗文不得行于世写起,突出他怀才不遇、备受冷落的坎坷生平,同情之心溢于言表,景仰之情流注行间,寄情楮墨,表达了作者自己强烈的傲世疾俗的精神。

原文

  余少时过里肆中,见北杂剧有《四声猿》,意气豪达,与近时诗人所演传奇绝异,题曰“天池生”,疑为元人作。
后适越,见人家单幅上有署“田水月”者,强心铁骨,与夫一种磊块不平之气,字画之中,宛宛可见。
意甚骇之,而不知田水月为何人。

明袁宏道徐文长传原文注释及译文

  一夕,坐陶编修楼,随意抽架上书,得《阙编》诗一帙。
恶楮毛书,烟煤败黑,微有字形。
稍就灯间读之,读未数首,不觉惊跃,忽呼石篑:“《阙编》何人作者?今耶?古耶?”石篑曰:“此余乡先辈徐天池师长西席书也。
师长西席名渭,字文长,嘉、隆间人,前五六年方卒。
今卷轴题额上有田水月者,即其人也。
”余始悟前后所疑,皆即文长一人。
又当诗道荒秽之时,获此奇秘,如魇得醒。
两人跃起,灯影下,读复叫,叫复读,僮仆睡者皆惊起。
余自是或向人,或作书,皆首称文长师长西席。
有来看余者,即出诗与之读。
一时名公年夜师,浸浸知向慕云。

  文长为山阴秀才,大试辄不利,豪荡不羁。
总督胡梅林公知之,聘为幕客。
文长与胡公约:“若欲客某者,当具宾礼,非时辄得出入。
”胡公皆许之。
文长乃葛衣乌巾,长揖就坐,纵谈天下事,旁若无人。
胡公大喜。
是时公督数边兵,威振东南,介胄之士,膝语蛇行,不敢昂首;而文长以部下一诸生傲之,信心而行,恣臆谈谑,了无忌惮。
会得白鹿,属文长代作表。
表上,永陵甚喜。
公以是益重之,统统疏论,皆出其手。

  文长自大才略,好奇计,谈兵多中。
凡公以是饵汪、徐诸虏者,皆密相议,然后行。
尝饮一酒楼,有数健儿亦饮其下,不肯留钱。
文长密以数字驰公,公立命缚健儿至麾下,皆斩之,一军股栗。
有梵衲负资而秽,酒间偶言于公,公后以他事杖杀之。
其信赖多此类。

  胡公既怜文长之才,哀其数困,时方省试,凡入帘者,公密属曰:“徐子,天下才,若在本房,幸勿脱失落。
”皆曰:“如命。
”一知县以他羁后至,至期方谒公,偶忘属,卷适在其房,遂数奇。

  文长既已不得志于有司,遂乃放浪曲糵,恣情山水,走齐、鲁、燕、赵之地,穷览朔漠。
其所见山崩海立,沙起云行,风鸣树偃,深谷大都,人物鱼鸟,统统可惊可愕之状,逐一皆达之于诗。
其胸中又有勃然不可磨灭之气,英雄失落路、托足无门之悲,故其为诗,如嗔,如笑,如水鸣峡,如种出土,如寡妇之夜哭,羁人之寒起。
当其放意,平畴千里;偶尔幽峭,鬼语秋坟。
文长眼空千古,独立一时。
当时所谓王侯将相、骚士墨客,文长皆叱而奴之,耻不与交,故其名不出于越。
悲夫!

  一日,饮其乡大夫家。
乡大夫指筵上一小物求赋,阴令童仆续纸丈余进,欲以苦之。
文长援笔立成,竟满其纸,气韵遒逸,物无遁情,一座大惊。

  文长喜作书,笔意旷达如其诗,苍劲中姿媚跃出。
余不能书,而谬谓文长书决当在王雅宜、文征仲之上。
不论书法,而论书神:师长西席者,诚八法之散圣,字林之侠客也。
间以别的,旁溢为花草竹石,皆超逸有致。

  卒以疑杀厥后妻,下狱论去世。
张阳和力解,乃得出。
既出,倔强如初。
晚年愤益深,佯狂益甚。
显者至门,皆拒不纳。
当道官至,求一字不可得。
时携钱至酒肆,呼下隶与饮。
或自持斧击破其头,血流被面,头骨皆折,揉之有声。
或槌其囊,或以利锥锥其两耳,深入寸余,竟不得去世。

  石篑言:晚岁诗文益奇,无刻本,集藏于家。
予所见者,《徐文长集》、《阙编》二种而已。
然文长竟以不得志于时,抱愤而卒。

  石公曰:师长西席数奇不已,遂为狂疾;狂疾不已,遂为囹圄。
古今文人,牢骚困苦,未有若师长西席者也。
虽然,胡公间世豪杰,永陵英主,幕中礼数异等,是胡公知有师长西席矣;表上,人主悦,是人主知有师长西席矣。
独身未贵耳。
师长西席诗文崛起,一扫近代芜秽之习,百世而下,自有定论,胡为不遇哉?梅客生尝寄余书曰:“文长吾老友,病奇于人,人奇于诗,诗奇于字,字奇于文,文奇于画。
”余谓文长无之而不奇者也。
无之而不奇,斯无之而不奇也哉!
悲夫!

字词阐明

  选自《袁中郎全集》卷四。
徐文长,即徐渭(1521-1593),子文长,号青藤羽士。
明代文人,在诗文.戏曲.书法.绘画方面,都有相称造诣。
有《徐文长集》30卷,《逸稿》24卷,杂剧《四声猿》,戏曲理论著作《南词叙录》等。

  诸生:明代经由省内各级考试,录取入府、州、县学者,称生员。
生员有增生、附生、廪生、例生等名目,统称诸生。

  声名藉甚:名声很大。
藉甚,盛大,很多。

  薛公蕙:薛蕙,字君采,亳州(今安徽省亳州市)人。
正德九年(1514)进士,授刑部主事,嘉靖中为给事中。
曾任绍兴府乡试官,以是称“校越”。
(12)国士之目:对精彩人物的评价。
国士,国中才能出众的人。

  数奇(jī鸡):命运坎坷,遭遇不顺。

  辄蹶(jué决):总是失落败。
(15)中丞胡公宗宪:胡宗宪,字汝贞,绩溪(今属安徽)人。
嘉靖进士,任浙江巡抚,总督军务,以平倭功,加右都御史、太子太保。
因投靠严嵩,严嵩倒台后,他也下狱去世。

  客诸幕:作为幕宾。
“客”用作动词,谓“使做幕客”。
(17)葛衣乌巾:身着布衣,头戴黑巾。
此为布衣装扮服装。

  督数边兵:胡宗宪总督南直隶、浙、闽军务。

  介胄之士:披甲戴盔之士,指将官们。

  膝语蛇行:跪着说话,爬着走路,形容极其恭敬惶恐。

  刘真长:晋朝刘惔,字真长,著名清谈家,曾为简文帝幕中上宾。
杜少陵:杜甫,在蜀时曾作剑南节度使严武的幕僚。

  会得白鹿:《徐文长自著畸谱》:“三十八岁,孟春之三日,幕再招,时获白鹿二,……令草两表以献。

  表:一种臣下呈于君主的文体,一样平常用来陈述衷情,颂贺谢圣。

  永陵:明世宗嘉靖天子的陵墓,此用来代指嘉靖天子本人。

  梵衲:和尚。

  秽:丑行。

  数困:指徐渭曾多次参加科举考试未能考中。

  疏记:两种文体。
疏,即臣下给天子的奏疏。
记,书牍、札子。

  数奇:不遇。

  有司:主管部门的官员。

  曲蘖(niè涅):即酒母,酿酒的发酵物,后遂以之代指酒。
(29)朔漠:北方沙漠地带。

  朔漠:拜访沙漠地区。

  大都:大城市。

  嗔:生气。

  羁人:乘客。

  王者气:称雄文坛的派头。

  巾帼事人:古代妇人的头巾和发饰,后也用以指代妇女。
此处指男子装着女人的媚态,夤缘人,不知耻辱。
帼,妇女的头巾,用巾帼代指妇女。

  韩曾:唐朝的韩愈、宋朝的曾巩。
流亚:匹配的人物。

  雅:平素,向来。
时调:指当时盛行于文坛的拟古风气。

  骚坛:文坛。
主盟者:指嘉靖时后七子的代表人物王世贞、李攀龙等。

  “欧阳公”句:欧阳修《水谷夜行寄子美圣俞》有句云:“譬如妖韶女,老自有馀态。
”妖韶,美艳。

  间:有时。
馀:馀力。

  卒以疑:终极由于狐疑。
继室:续娶的妻子。

  张太史元汴:张元汴,字子荩,山阴人。
隆庆五年(1571)廷试第一,授翰林修撰,故称太史。

  晚年愤益深:胡宗宪被处去世后,徐渭更加愤激。

  佯狂:装疯。

  下隶:衙门差役。

  周望:陶望龄字。

  同年:同科考中的人,互称同年。

  石公:作者的号。

  囹圄(líng yǔ铃雨):监狱。
这里指身陷囹圄。

  间世:间隔几世。
古称三十年为一世。
形容不常有的。

  芜秽:凌乱、繁冗。

  梅客生:梅国桢,字客生。
万历进士,官兵部右侍郎。

翻译

  我年轻时经由家乡的店铺,瞥见有北杂剧《四声猿》。
意趣和气概豪放旷达,与近年来诗人所编写的传奇大不相同,署名为“天池生”,疑惑它是元代人的作品。
后来到越地去,瞥见人家单张的书幅上有署款“田水月”的,笔法刚劲有力,一种郁结在胸中的不平之气,透露于字画中,仿佛可见。
心中十分惊异,却不知道田水月是谁。

  一天晚上,坐在陶编修家楼上,随意抽阅架上陈放的书,得《阙编》诗集一函。
纸张装订都很差,刷板墨质低劣,字迹模糊不清。
略凑近灯前阅读,看了没几首,不由得惊喜好跃,连忙叫石篑,问他:“《阙编》是谁作的?是今人还是古人?”石篑说:“这是我同乡前辈徐天池师长西席著的书。
师长西席名渭,字文长,嘉靖、隆庆间人,五六年前才去世。
现在卷轴、题额上有署田水月的,便是他。
”我方才明白前后所猜疑的都是文长一人。
再加上如今正当诗歌领域荒漠浊污的时候,得到这样的奇珍秘宝,犹如在噩梦中被唤醒。
我们俩跳起来,在灯影下,读了又叫,叫了又读,睡着的佣人们都被惊起。
我从此往后,或者对人家口说,或者写书信,都标表文长师长西席。
有来看望我的,就拿出文长的诗给他读。
一时文学界著名的人物,逐渐地知道神往仰慕他。

  文长是山阴的秀才,乡试多次未被录取。
性情直率,无拘无束。
总督胡宗宪知晓他的才能,聘请他做幕客。
文长与胡宗宪讲定:“如果要我做幕客的话,要按照接待来宾的礼节,不规定韶光,自由进出。
”胡宗宪都答应了他。
文长于是穿葛布衣服,戴玄色头巾,拱手见礼入坐,放言畅谈天下大事,好象阁下没有人一样。
胡宗宪非常高兴。
那时胡宗宪统率着几个方面的兵将,威振东南一带,军人畏惧他以至跪着说话,匍匐在地象蛇一样爬行,不敢举头;而文长作为部下一秀才而对他高傲得意,为所欲为地行事,任意评论辩论和开玩笑,丝毫没有畏惧顾虑。
正逢捕得一头白鹿,胡宗宪请文长代作贺表。
表章上达,世宗天子看了很高兴。
因此胡宗宪更加看重他,统统奏疏、公函等,都请他代作。
文长对自己的才能打算看得很高,喜好出奇谋妙计,评论辩论行军打仗的形势策略大多得其办法。
凡是胡宗宪所行的诱降汪直、徐海等盗寇的计谋,都和他紧密切磋,然后付诸实施。
文长曾经在一座酒楼上饮酒,有几名军士也在楼下饮酒,酒后不肯付钱。
文长暗暗写短函迅速告达胡宗宪,胡宗宪急速命令将军士绑进衙门,全部斩首,全军都害怕得大腿颤动。
有一个和尚依仗有钱财而行为不轨,徐渭在饮酒时偶尔提起,后来胡宗宪借其它事把他击毙在梃杖下。
文长受到胡宗宪的信赖多和这相仿。

  胡宗宪既然怜爱文长的才华,又哀叹他屡次考试不中,适逢乡试,凡是作考官的,都暗中嘱托说:“徐子是最高级才士,如在你的房里,希望不要遗漏。
”考官都答应遵照他的话去办。
有一个知县因有其它事耽搁,晚来了一些,到了考期才拜见胡宗宪。
胡宗宪偶尔忘了嘱托他,试卷恰好分发在他的房中,于是没有被取中。

  文长既然科场失落利,不为试官所取,于是纵意于饮酒,尽情地游山玩水,旅行于齐、鲁、燕、赵一带,遍历北方沙漠地区。
他所见到的奔驰横亘的高山,呼啸彭湃的海水,迷漫遮天的黄沙,变幻不测的云彩,尖峭怒号的狂风,仰面倒地的大树,深曲宁静的山谷,繁华辐辏的都邑,各种各样的人物鱼鸟,统统令人惊异的形状,逐一在他的诗中表达出来。
他的胸中又有一股磨灭不了的锐气,以及英雄茫然失落路、无处可以安身的悲愤,导致他所作的诗,又象生气又象喜笑,好象水流过峡谷而发出巨大的声响,好象种子萌芽出土无声无息,好象寡妇在晚上呜咽哀哀欲绝,好象游子作客他乡寒夜而起。
当他放肆心意,犹如平坦的野外,一望千里;偶尔幽深峭拔,好象秋日坟地里的幽灵,啾啾密语。
文长眼界奇高,以为千古文人皆不敷道,在当时诗坛上独树一帜。
当时所谓的高官显贵、墨客文士,文长都大声地斥责,视作奴婢,以和他们结交为耻辱,因此他的名声没有流传出越地以外去。
可悲啊!

  一日,在县令家饮酒,县令指着席筵上一件鄙吝械求他做诗题咏,暗地里叫小仆人把纸张连接成一丈多长呈上,想以此难倒他。
文长取笔在手,当场作诗,写满了那张纸,意境和韵味刚健洒脱,那东西的神态被表达得淋漓尽致,在场的人都大为惊叹。

  文长喜好书法,笔意旷达和他的诗一样,苍凉劲节中流露出婉美媚人的姿态。
我字写得不好,胡说一句,我以为文长的字确实写得比王雅宜、文征仲要高明。
不说书写的技法,而说字的神韵,师长西席确为不拘泥于八法而成绩极高的人,书法界异军突起的奇士。
有时以他的余力,从事于绘摹花草竹石,都画得高远典雅,富有情趣。

  他后来因猜忌而杀去世他的续妻,被逮入狱,判处去世刑。
张阳和极力斡旋补救,才被开释。
出狱后,倔强的脾气一如以往。
晚年愤慨更深,颠狂更厉害。
有名声地位的人登门拜访,他都拒不接待。
本地官员来求他写字,连一个字也得不到。
常常带钱到酒店,呼唤地位卑下的人一起饮酒。
有时拿斧头砍破自己的头,以至血流满面,头骨折断,以手摩擦,发出响声;有时用棰子敲碎肾囊;有时以锋利的锥子刺自己的双耳,锥深入达一寸多,居然没有去世去。

  石篑说:文长晚年诗文更为奇异,没有刻本、集子藏在家里。
我所见到的,仅《徐文长集》、《阙编》二种而已。
然而文长始终在当时不得志,心怀怫郁而去世。

  石公说:师长西席命运一贯不好,因此得了狂疾;狂疾一贯不痊,因而被逮下狱。
古今文人,忧闷困苦,没有可以同师长西席比较拟的。
虽然如此,胡宗宪是难得的豪杰,世宗天子是英明的君主,文长在作幕客时受到分外的优待,这是胡宗宪知道师长西席的才能了;献白鹿表上,天子嘉悦,是天子知道师长西席的才能了。
只不过没有担当一官半职罢了。
师长西席诗文突起,一扫近代以来荒漠污浊的诗风,千百年后,自有定论,为什么说他没有遇合呢?

  梅客生曾经写信给我说:“文长是我的老朋友,他的病比他的人更奇异,他的人比他的诗更奇异,他的诗比他的书法更奇异,他的书法比他的文更奇异,他的文比他的画更奇异。
”我说文长是没有什么不奇异的人。
正由于没有什么不奇异,因此没有什么是顺顺当当的。
可悲呀!

作者

  袁宏道,1568~1610,明代文学家,"公安派"主帅,袁宗道二弟。
字中郎,号石公,又号六休。
荆州公安人。

  袁宏道始终无意于仕途,万历二十年(1592)就中了进士,但他不愿做官,而去访师求学,游历山川。
他曾辞去吴县县令,在苏杭一带嬉戏,写下了很多著名的游记,如《虎丘记》《初至西湖记》等。
他生性酷爱自然山水,乃至不惜冒险登临。
他曾说“恋躯惜命,何用游山?”“与其去世于床,何若去世于一片冷石也。
”(《开先寺至黄岩寺不雅观瀑记》)在登山临水中,他的思想得到理解放,个性得到了张扬,文学创作的激情也格外飞腾。

赏析

  徐渭(xú wèi)是一位奇人,袁宏道的《徐文长传》也可称为一篇奇文。
徐文长是著名的墨客、戏曲家,又是最高级的画家、书法家,在文学史和美术史里,都有他崇高的地位。
但是他生平遭遇波折。
他在世时,虽然不算无名之辈,还险些做出一番奇迹,但终极如这篇传记所说的,“竟以不得志于时,抱愤而卒”。
他去世后,名字便逐渐为人忘了。
袁宏道创造了他,为他刊布文集,并为之立传,使这位尘霾无闻的人物终于大显于世,进而扬名后代。
一篇简短的传记,竟能重振一个被世遗忘的人物的声名,这本身就不是一件小事。
以是说,《徐文长传》称得上是奇文。

  这篇文章写得好,首先由于袁宏道把自己也写了进去,在传主身上倾注了自己的感情。
袁宏道可称徐文长的真正心腹。
读者可以看到,传文一开头,就写出袁宏道与陶望龄阅读徐文长诗集《阙编》的惊喜好跃景况:两人跳起来,灯影下一壁读,一壁叫,将已睡的僮仆都惊醒,恨与徐文长相识之晚。
这种发自内心的欢畅钦佩之情,不能不叫人与作者同样受到传染。

  从表面上看,袁宏道在这篇传中突出写了徐文长的奇,其人奇,其事奇,他在传末总括一句说:“余谓文长无之而不奇者也。
”传中用“奇”字的地方,达八九处之多:“奇其才”,“益奇之”,“好奇计”,“诗文益奇”,“病奇于人,人奇于诗”,“无之而不奇,斯无之而不奇也”。
徐文长不平凡,他的生平也不平凡;突出写他的奇,自然是捉住了这个人的性情与行事的特色。
但是,袁宏道写这篇传的主旨还不在于此。
这篇传的主旨,该当是传中所写的徐文长“雅不与时调合”这六个字。
科举的不利,使徐文长成为一个失落意的人,愤世嫉俗的人。
他“屡试屡蹶”,终生只是一个秀才,“不得志于有司”,当然无法发挥他的才能,实现他的抱负。
因此《徐文长传》紧张阐述的是这样一个怀才不遇的封建时期具有代表性的知识分子,描写他的狂放与悲愤,以及他不惜以生命与世俗相反抗的悲剧命运。
这才是《徐文长传》的主旨。

  我们看传中徐文长的傲气,他进见“督数边兵,威震东南”的胡宗宪,将官们匍伏跪语,不敢昂首,而他以部下的一个秀才却侃侃而谈。
写徐文长的悲愤,“自大才略”,“视一世士无可当意者”,等等。
这些显然就不是只写徐文长的奇人奇事,而是慨叹于当时许许多多失落意者的共同遭际了。
“古今文人牢骚困苦,未有若师长西席者也”,这才是袁宏道为徐文长作传的真实感情流露。
因此传文末端末了的两句话,虽然写的是“无之而不奇,斯无之而不奇也”,彷佛仍是突出一个“奇”字,但是结语却是一个叹词:“悲夫!
”为什么用此二字作结,读者自然可以体会一下作者写这篇文章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