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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3年,19岁的东北铁岭姑娘齐邦媛,联考进入了武汉大学哲学系,由重庆前往四川乐山。一年后的期末考试,齐邦媛英语成绩整年级第一,收到了一份来自武大教务处用羊毫写的关照,大意是:教务长要见她。
武大的教务长要见一个一年级的大学生,齐邦媛“惶恐多于荣幸”(《巨流河》)地去了,走进教务长办公室——大成殿。“森然深长的办公室,而那位坐在巨大木椅里并不壮硕的穿灰长袍的‘老头’,也没有什么慈祥的笑颜”。这位“老头”,时年47岁。他便是名满天下的大学者、教诲家、一代美学宗师朱光潜。
“你联考分发到哲学系,但是你英文很好,考全校第一名,你为什么不转外文系呢?”问及学生为何报哲学系后,朱光潜接着说,“现在武大迁居到这么僻远的地方,老师很难请来,哲学系有一些课都开不出来。我已由国文老师处看到你的作文,你太多愁善感,彷佛没有研讨哲学的慧根。中文系的课你可以旁听,也可以生平自修。但是外文系的课程必须有老师带领,加上好的英文根本才可以认路入门。暑假回去你可以多想想再决定。你如果转入外文系,我可以做你的导师,有问题可以随时问我。”
暑假过后的秋季开学,齐邦媛坐在了武大外文系的教室里。
齐邦媛终于听到了朱光潜的英诗课。当朱光潜读到“the fowls of heaven have wings ... chains tie us down by land and sea” (天上的鸟儿有翅膀……链紧我们的是大地和海洋),说中国古诗有相似的“风云有鸟路,江汉限无梁”之句,他竟然语带哽咽,轻微停顿又连续念下去,念“if any chance to heave a sign”(若有人为我嗟叹)“they pity me, and not my grief ”(他们怜悯的是我,不是我的悲苦)。朱光潜取下了眼镜,眼泪流下双颊,溘然把书合上,快步走出教室,留下满室愕然,却无人开口说话。
齐邦媛心想,大概在那样一个艰困的时期,坦率表现感情是一件奢侈的事。
坐在台下的齐邦媛可能不会知道,时期的困难困苦,恐怕还非她所想的那样。台上的老师,可以说有“内忧外祸”——外祸自不必说,内忧在于作为教务长的朱光潜,面临诸多来自当时“教诲部”的压力。
就在齐邦媛进入武汉大学之前的1941-1942年,国民党“教诲部”“中心党部”多次密令武汉大学监视一批点名的“奸匪”和“奸匪嫌疑”学生,逼迫一批学生离校,这个中就有朱光潜的学生张高峰。身为教务长的朱光潜与校长王星拱、训导长赵师梅一壁搪塞“教诲部”,一壁向张高峰等学生通气,提醒他们谨慎行动,直到1942年夏天,张高峰等人毕业安全离校。张高峰后来成了著名的,1942年河南灾情便是通过他的宣布进入众人视野的。毕业后两年,经朱光潜批准,张高峰又转入历史系,回武汉大学连续读书,还得到战区学生甲种贷金坚持生活。
我们常说教诲要“因材施教”,实在因材施教是有条件的,那必须是“慧眼识才”。能够“创造”学生,才能根据学生的情形进行教诲。很显然,朱光潜在齐邦媛、张高峰身上做到了。
除此之外,朱光潜学贯中西的教室,确实是诸多学生美好的回顾。
他在清华兼职授课时,也有过一位后来赫赫有名的学生,名叫季羡林。当时20岁高下的季羡林,选了朱光潜的文艺生理学。
季羡林在50年后回顾说:“我选了这一门课,负责地听了一年。当时我就觉得到,这一门课非同凡响,是我最满意的一门课……朱师长西席不是那种滚滚不停的人,他的口才并不好,讲一口带安徽味的蓝青官话,听起来并不‘美’。看来他不是一个演说家,讲课从来不看学生,两只眼向上翻,看的彷佛是天花板上或者窗户上的某一块地方。然而却没有废话,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他先容西方各国盛行的文艺理论,有时候举一些中国旧诗词作例子,并不牵强附会,我们一听就懂……”
另一位学生方敬也回顾说:“上了他的课,学生总有所获,以为充足和满意。乃至住在北大附近的人也慕名跑到红楼来‘偷听’他的课。朱师长西席不像有些洋教授那样一股洋气,空谈洋话,虽然他在外国生活多年。他是一位受到尊重的笃学的良师。”(《朱光潜纪念文集》)
从这些回顾中,不难窥见朱光潜传授教化的谆谆教导,从北国古都到四川乐山,再回未名湖畔,朱光潜通过中国诗词勾引学生体悟英国诗歌之精髓,使两种文化在深层次上得以沟通。如果不是学贯中西的学者,很难对西方诗歌和中国诗歌作这样深入浅出的阐释。这对付资质好又好学的学生而言,是何其幸运!
斯人已逝,风骚可再否?既能慧眼识才,又能中西融贯,这样的教诲家,是任何一个时期都须要的吧?
(作者单位系浙江省温州道尔顿小学)
《中国西席报》2021年07月14日第13版
作者:匡双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