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明泉
朗诵:乔峰
本文主人公—作者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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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长在一个贫穷的大家庭,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和两个弟弟,还有一个姐姐15岁就短命了。小时候,父亲每月只挣54元钱却要养活八个儿女,还熟年迈的奶奶和操持家务的妈妈。他每天上班放工,没有分外的嗜好,也没有分外的表情,像老年闰土一样木然地面对困苦的生活:儿女们下乡离家,考学上班,嫁娶生子彷佛都与他无关,乃至连小女儿过早逝去,也没给他带来多大悲痛。
对一个穷苦的家庭来说,子女成行就意味着让大儿女率先承受困难——我的哥哥姐姐们没有一个初中毕业,很小就开始帮父母养家了。大哥月朔时从单杠上摔下,跌断了胳膊,妈妈把他送到一家小医院去接骨,那里的庸医竟然把他的胳膊肘接反了,虽然穷汉家的孩子命硬,可贫穷和愚蠢却给他带来了难以治愈的病痛。
为了养家,大哥做过各种小买卖;也做过街道小厂工人和夜校老师;当过筑路工人,也干过抢修自来水管的活儿;拉过排子车也当过木匠;乃至还干过刑警;直至局长秘书和报社。岁月沧桑,往后亲朋无法从容貌上认出他时,却能从干活和骑车的分外姿势认出他来。大哥回家,常把这种巧遇当笑话来讲,可穷汉的诙谐却常常会在大笑后带出泪水的。
记得大哥刚15岁时,为了每天1元5角的工钱,毅然辞掉了街办厂的事情,去给焦炭厂运焦炭。这么小的孩子,干这么累的活儿,可每天带的干粮却常是玉米和高粱饽饽。
有一天,同去的伙伴把干粮跑丢了,哥哥就取出自己的来和他分享。那是一个冬日,寒风凛冽,滴水成冰,带去的干粮冻得像石头,可两块高粱饽饽还是很快被他们啃完了。这时天已漆黑,两个年夜肠告小肠的孩子只好拉着排子车连续赶路。车过金钟河隧道下坡时,饥寒交迫的大哥怎么也压不住车把,排子车飞快地向隧道洞子冲过去。他一起惊叫着,在冬天的夜晚显得分外凄厉。伙伴在后面追着喊:快停车,快停车!
这时,急中生智的大哥,连忙用车轴去摩擦水泥边墙,排子车一起惨叫着停了下来。大哥却被后坠的排子车高高举起,像枯树上的残叶在寒风中摇荡。后边跟上的伙伴一车炭也撒了一半。这时,天已漆黑,行人非常稀少,树枝在寒风中哗哗作响,两个无助的孩子望着与黑夜浑然一色的焦炭,抱头大哭,分外悲怆,也分外悲惨……几十年后,我曾在路上偶遇大哥的这位“排子车朋友”,谈起酸楚往事,他神色阴沉,话没说几句就泣不成声了……
辍学后,大哥的读书生活从未停歇。那时,他须要坐很长一段公交车去焦炭厂,排子车和公交车便成了他读书的利益所。有一回,大哥在公交车上翻看线装书《古文不雅观止》,被一位老者误捧为落魄的世家子弟。老者对搭客言之凿凿地说:以这么小的年事、这样寒酸的穿着,竟然还读这样的古书,非世家子弟难有此好也!
苦涩的人生,有时也会有令人歕饭的笑。实在父母对世家子弟的理解,很可能会与苏文茂相声“苏批三国”不谋而合——世家子弟便是卖柿子家的孩子,可我家原来是卖粮食的。那时家里的数百本线装书,全是大哥节衣缩食从书摊淘来的。“文革”骤起,这些藏书在几个出身好的亲朋家,多次转移也没逃脱被点火的命运。焚书那天,母亲把书拿到院子里挥舞着,昭示四邻:老刘家再无违禁之物,又像是在送走招祸的“瘟神”。在那些化为灰烬的东西中,有线装的《纲鉴易知录》、《资治通鉴》、《幼学琼林》和《古文不雅观止》等善本书。望着窗外飞舞的纸灰,大哥趴在大通铺上低声抽泣,悲哀之情绝不亚于金钟河隧道那悲惨的一幕。
焚书之后,大哥就用《毛主席诗词》来为弟弟开蒙,免得我们在外边疯跑惹祸。纵然那时期的幸运儿敢于横扫统统,也不会来终结这分外的“学习班”。正是从那时起,我才知道了什么是“七律”、“七绝”,什么是“词牌”、“小令”。从那时油印的《毛主席诗词》注释中,我知道了墨客曹植、“三李”和陆游。我会背了“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薄暮独自愁,更著风和雨”;会背了“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每当这时,大哥谈古论今,旁征博引,欢快多了,顾忌少了,被困苦生活皱紧的眉头也伸展了。
岁月匆匆,往后弟弟们下乡选调,就业上班,结婚成家,大哥都无怨无悔地承担着长兄的任务,而父亲则躲避着生活的风雨,听任儿女们一每天终年夜。
我结婚打家具时,大哥把长条凳子摆在对面的墙下,锯木料,推刨子,抠榫子,凿眼儿,干到兴处就赤膊上阵。每当这时,大哥总会用接反了胳膊拼力劳作,让人看了十分酸楚。我结婚时,为了给我腾房,大哥带着妻女去了黑牛城道边的临建棚。有一天呼号的北风掀翻了屋顶,我连夜跑去请哥嫂搬回家住,为了不打扰弟弟的新婚生活,他们坚持不回来。我因怕妻子不高兴,竟听任哥嫂侄女在灌满寒风的临建棚里住了好几夜。本日想来,这无能的柔嫩寡断,实在令我羞愧万分,也实在愧对我那宽厚的哥嫂了。
实在,贫穷时期,像大哥那样冒死呵护弟妹的绝非他一个。大哥之以是特殊令人敬仰,更缘于他不但没因穷苦而沉沦,反倒带出了一个好家风。从他开始,兄弟五人皆好上了文学,老三和老五在1977年全国规复高考后考上了大学,且学业有成,现已成了高等编辑和名校教授。要不是老二和老四很小就下乡了,兄弟五人沿着文学的阶梯一起攀登,都成为学者教授也并非不可能。
大哥虽错过了高考年事,但却在照顾病重母亲的同时,始终未放弃读书,后来还补上了大本学历,进入报社成为了。由于积累深厚,且不断更新知识构造,使得他的文章有着别人难以企及的深度和广度,纵然后来成了报业集团编委仍笔耕不辍。他写过的文章难以胜计,但给人们留下最深印记的还是他采写的《南开危改的三笔账》等五篇新闻通讯。这是由于他对故里的危陋平房有着痛彻的感想熏染,乐意为它旧貌变新颜而奔忙呼号,更愿为儿时的伙伴告别了贫穷而奋笔疾书。
2004年1月28日大哥突发脑梗阻,病逝在他深深眷恋的岗位上,辞世时尚不敷59岁。他的溘然拜别在新闻界同仁和被他采访,与他交往过的人群中引发了不小的震撼和悲痛,《天津日报》、《逐日新报》和《今》都宣布了他病逝的。我亦曾在报上为他撰写了挽联:“弱冠奔波忙,甘井先竭千沱泪;壮岁辞世去,苍天难允一甲子”。别人或许无从知晓,大哥从六岁起就开始了谋生养家之路,逝去时虽不敷59岁,却已费力了53年,犹如一架机器经由半个多世纪的跌跌撞撞,早已遍体鳞伤,物衰力竭……
大哥的逝去使我非常悲痛,一位石友见我久久不能释怀就安慰说:以大哥的谈锋和机警,过早地逝去固然令人难以接管,可若因病造成措辞和智力障碍,度过余生,或许对他更为残酷,也更为不公。本日想来,还是报社同仁对大哥逝去所表达的情绪更客不雅观也更动听:“铁肩道义,笔耕人生,无愧一代名;豁达睿智,厚德待人,笑语长留同道间……”
注:本文照片均由作者供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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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刘 明 泉
刘明泉,天津广播电视台高等编辑、;作协会员。曾有数十篇新闻作品获中国新闻奖、中国广播影视新闻奖、天津市好新闻奖、天津广电学会新闻奖。并有100多万字的文章在《公民日报》、《光明日报》、《南方周末》、《天津日报》、《今》等报刊揭橥。由其撰稿的11集电视片《话说津门小吃》曾在央视和天津、辽宁电视台播出。并有《大宋往事》、《七.七事变解密》(与他人互助)两本史学著作,及《广播新闻采访实录》出版。
朗 诵 者 乔 峰
天津广播电视台主持人
总编辑 / 危羚
任务编辑 / 杨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