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口竹枝词》是秀才叶调元师长西席,在1839年前后,从少年到老年关生所作。
第二卷《市廛》,紧张描写城市建筑、民居街道、商铺码头等,展现了清朝中期武汉三镇“九省通衢”繁盛景象。
汉口竹枝词,第二卷《市廛》(51首)
清·叶调元
其一《市廛》
汉河前贯大江环,后面平湖百里宽。
白粉高墙千万垛,人家最好水中看。
【按】左江面汉,气候雄阔。舟中望之,万垛粉墙赶过云表,洵大不雅观也。汉河-汉水。大江-长江。
其二《市廛》
廿里长街八码头,陆多车轿水多舟。
若非江汉能容秽,残存倾来可断流。
【按】八大码头:艾家嘴、关圣祠、五圣庙、老官庙、接驾嘴、大码头、四宫殿、花楼。 一运每坊高下二码头,四坊合而为八。廿里长街商业闹市,八大码头,九省通衢繁盛景象尽收眼底。码头承载了武汉悠久历史与文化。
其三《市廛》
金庭店上属仁叉,以下都归礼智司。
虽小衙门多讼事,每天总有出签时。
其四《市廛》
四坊为界市廛稠,买卖都为获利谋。
只为工商帮口异,强分高下八行头。
【按】汉口镇设二分司,自硚口至金庭公店,立居仁、由叉二坊,属仁叉司。自此以下至茶庵,立循礼、大智二坊,属礼智司。银钱、典当、铜铅、油烛、绸缎布匹、杂货、药材、纸张为上八行头,齐行敬神在沈家庙。手艺作坊为下八行头,齐行敬神在三叉殿。
其五《市廛》
上街宅宇住胡同,堂匾门灯气候雄。
讨饭人稀行路绝,头门人守后门封。
【按】守巷门者,每房金十两,另以一两给被,外加饭食、灯油之费,呼为“头门”。巷有后门,名“太平门”,非急难不启。
其六《市廛》
下街宅宇总临街,车轿喧阗室有埃。
紧闭帘栊防恶丐,拍门始觉有人来。
其七《市廛》
下路人家屋紧排,生人到此向难猜。
但随水桶空挑者,直到河边是正街。
【按】下路人烟稠密,巷道繁多,四面皆屋,随意马虎迷途。但随空水担走,便得正街。
其八《市廛》
五文便许大江过,两个青钱即渡河。
去桨来帆纷似蚁,此间第一渡船多。
其九《市廛》
大江浪起白头鲜,小船随风一叶颠。
数尺黄旗桅上挂,往来游弋救生船。
【按】敦本堂红船奉宪救生,每值风浪,游弋江中。
其十《市廛》
茶庵直上通桥口,后市前街屋似鳞。
此地从来无土著,九分商贾一分民。
【按】一分民,亦别处之落籍者。
其十一《市廛》
上街路少下街稠,卧帚一枝水面浮。
扫得财来旋归去,几人骑鹤上扬州。
【按】阵势上狭下宽,形如卧帚,后无座山,故财易聚亦易散。
其十二《市廛》
街名一半店名呼,芦席稀稀草纸粗。
一事令人惆怅甚,美人街上美人无。
【按】纬子、衣服、袜子、剪子、芦席、草纸、打扣等街巷,皆以店名。惟美人街则山榛隰苓,徒忾慕乎西方矣。
其十三《市廛》
华居陋室密如林,寸地相传值寸金。
堂屋高昂天井小,十家阳宅九家阴。
【按】堂屋太高,楼不可住。天井太小,阴闇多蚊。筑室之坏,莫如此地。
其十四《市廛》
江潮汉汛到冬乾,独跳凌空一尺宽。
后客面挨前客踵,上坡更比上天难。
【编者】读完此诗,想起了2019年冬天枯水期,长江底露见人行古道。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船无法通畅,古道只能行走一人过江,见下图。
其十五《市廛》
河坡江岸后湖堤,多少人家构木栖。
一样楼台夸近水,前河清沘后湖泥。
其十六《市廛》
人气薰蒸垢腻沉,大街尘土比黄金。
操镰执筅谁家子,石缝扒泥一寸深。
【按】扒泥者每每得碎银钱、铁钉,土肥可以壅田。
其十七《市廛》
码头大小各分班,划界分疆不放宽。
喜轿丧舆争重价,人家红白事难堪。
【编者】争码头,帮派划界管理,领头大哥俗称“拐子”。
其十八《市廛》
杂货扛抬到晚休,外班力气大如牛。
横冲直阔途人避,第一难行大码头。
【按】行栈抬货者名“外班”。
其十九《市廛》
龙王庙口汉江连,急浪惊泷似箭穿。
水果行开飞阁上,渡江船杈木箄前。
【按】庙在江汉交应之处,陡岸飞流,不能停泊。有木箄( zhú pái,木排)长数丈,广半之,用大杙(yì,木桩)、铁索系于江岸,外以泊船,内以长跳接岸,李祥兴力也。水果行聚拢于此。飞阁凌空,货色山积,燕巢幕上,居危若安。
其二十《市廛》
四通八达巷如塍,路窄墙高脚响腾。
行客不须愁夜路,纵无月色有天灯。
天灯-悬挂高竿上的灯笼。
其二十一《市廛》
路途高下势偏颇,冰滑泥脂可奈何。
险道陡然成坦道,一条草荐值钱多。
【按】各码头上坡处亦然。草荐-用干枯的谷秆编织成的垫子。
其二十二《市廛》
一镇贩子各省通,各帮会馆竞豪雄。
石梁透白阳明院,瓷瓦描青万寿宫。
【按】阳明书院即绍兴会馆。梁柱均用白石,方大数抱,莹腻如玉,诚钜制也。江西万寿宫瓦,用淡描瓷器,雅洁无尘,一新线人。汉口会馆如林,之二者,如登泰山绝顶,『一览众山小』矣。各省通-后称“九省通衢”。
其二十三《市廛》
咸宁会馆后湖头,局势恢宏愿莫酬。
逐日人捐钱一个,一回大水一回丢。
其二十四《市廛》
沈家庙裹戏酬神,一节入官二百文。
求福人多还愿众,戏台押得一包银。
【按】庙供关帝,愿戏颇多。管台者率以一本得钱二百,闻其押银五百两,亦异事也。俗以五百为一包。
其二十五《市廛》
开防严谨是银房,胜似军机白虎堂。
门上铜铃闲出入,一开一闭响锒铛。
银房-银号,古代放银两的房间。
其二十六《市廛》
银钱落地不粘鞋,地板重将木栅排。
闻说金银能人地,有人重价买泥来。
【按】银房木栅铺地,承以厚板。然久则银屑由板入地。买泥者淘之,多得银两。
其二十七《市廛》
银钱买卖一毫争,钱店尤居虱子名。
本小利轻偏稳当,江西老表是钱精。
【按】钱店百有余家,惟江西人最得法。
其二十八《市廛》
京苏洋广巧妆排,错彩盘金色色佳。
夹道高檐相对出,整洁第一是新街。
【按】街道店面,此为冠冕。盖徽州会馆之出路也。
其二十九《市廛》
玻璃八盏夜明灯,药店全凭铺面精。
市井也知仁者寿,招牌一半借山名。
【按】仁山、荣山、喷鼻香山、寿山、松山、春山、长山、南山、泰山、西岳、恒山皆药店名。
其三十《市廛》
上街盐店本钱饶,宅第重深巷一条。
盐价凭提盐课现,万般买卖让他骄。
其三十一《市廛》
子金按月按时排,买卖无如票号佳。
街上不居居巷内,门悬三字小金牌。
其三十二《市廛》
一包盐赚几厘钱,集腋成裘累万千。
若是客帮无倒账,盐行买卖是神仙。
其三十三《市廛》
典商利重易生财,法外施恩百制台。
每月三分冬减一,十冬尾月赎衣来。
【按】当铺向例月例三分。嘉庆中,总督百文敏公龄始定今制。
其三十四《市廛》
银号声名案口传,朱提十万簿头悬。
个中短长谁能识,血本纹银仅六千。
【按】近日银号兑换无多,专恃放票,店本六千至一万不等。放票或至十余万,利轻害重,非乾嘉时比矣。
其三十五《市廛》
货色都夸本号佳,就中两件冠同侪。
名笺雅扇“蓝田室”,烧腊羊羔“玉露斋”。
【按】它如罗天源帽、何云锦鞋、洪太和丝线、牛同兴剪子、王恒丰烟袋、罗明德牛烛、马公亮喷鼻香货、叶开泰丸药、高黏除膏药、汪玉霞茶叶、大通巷馓子、狗肉巷豆丝、祖师殿汤圆,皆俗所引重者。(编者:各种商铺目不暇接)
其三十六《市廛》
银牌点菜莫论钱,西馔苏肴色色鲜。
金谷会芳都可吃,坐场第一鹤鸣园。
【按】馆有苏馆、西馆、金谷、会芳、五明、聚仙,皆有名。惟鹤鸣座头明洁,用具精良,冠服之土觞咏为宜。(餐馆酒店)
其三十七《市廛》
无数茶坊列市阛,清晨开店夜深关。
粗茶莫怪人争嗑,半是丝弦半局班。
【按】女唱曰“丝弦”。屠户、菜佣聚拢而唱曰“局班”。
其三十八《市廛》
水光山色座中招,瓷器精工用淡描。
茶叶多兼瓜子大,沿河馆比后湖高。
其三十九《市廛》
层台百尺俯清流,客到先争好座头。
一幅烟波分两地,小江园对楚江楼。
【按】两茶坊同巷对门,面临大江,足以游目。
其四十《市廛》
衣服街兼袜子街,密遮两板似阴霾。
客商要买衣和袜,须向离朱借眼来。
其四十一《市廛》
米市都居米厂台,砌成白石净无埃。
坛场数亩排茶桌,顽雀人来坐一回。
【按】米厂乃米行聚拢之所,隙地数亩,砌以白石,茶摊数处,捉鸟者多会于此。
其四十二《市廛》
巴结富客与豪商,无遇行场与栈房。
小轿频抬陪酒妓,卧房常住浣衣娘。
【按】行栈买卖,嫖赌不禁,盖以媚谄于客也。小官一染此习,则终生已矣。
其四十三《市廛》
押头铺子住胡同,钱货都凭一巷通。
九扣三分期百日,许多太上作财翁。
其四十四《市廛》
卖烟不敢挂招牌,暗地机关刷满街。
发卖镇君丸戒引,戒烟人是吸烟来。
(卖大烟)
其四十五《市廛》
破房歪炕一灯燃,过引人来竦两肩。
几口呵完神气爽,带头捋下押衣钱。
(吸大烟)
其四十六《市廛》
夹街零剪铺相连,窃货衣工夜卖钱。
暗地招牌两心照,纸方灯挂店门边。
【按】夜行夹街,凡巷内一桌一灯,或一人不雅观望,或二人密语,及门边挂纸灯者皆干此事。
其四十七《市廛》
一样平常字号一样平常坛,代价稍低货不堪。
买酒从今须子细,绍兴大半是湖南。
【按】近年江东亦造此酒。绍兴大半是湖南-绍兴酒大半是湖南仿造。(卖酒店)
其四十八《市廛》
汉皋热酒百余坊,解渴人来靠柜旁。
鱼杂猪肠兼辣酱,别人闻臭彼闻喷鼻香。
(酒坊一条街)
其四十九《市廛》
花布街连广益桥,教授教养买卖独殷饶。
糖糕切片经油脆,牛肉悬门扑鼻臊。
【按】广益桥乃回子(回族人)宰牛之所。
其五十《市廛》
湖堤中段最繁冲,列市金工与木工。
锯屑霜飞撕板料,椎声雷震打烟筒。
【按】堤之高下,民居店面不齐。惟由体仁巷至福建庵一段悉是木货、铜烟袋等店,椎斧之声昼夜不息。(木工房)
其五十一《市廛》
下堤不与上堤同,道路蹊跷店面穷。
败絮残花弹不了,飞灰随意马虎呛喉咙。
【按】内堤口登堤一带店面萧索,弹破絮者甚众。行其地者闻灰而嚏,捷于痧药。(弹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