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大家好,我是老王。本日讲讲我同族。
我时常思考一个问题:在唐诗近三百年的历史中,王家的墨客,究竟霸占着若何的位置?
让我们回到初唐。在那里,一位长髯飘飘的墨客,正孤独地站在一座山峰上,叩响了新诗歌的大门:
东皋薄暮望,徙倚欲何依。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牧人驱犊返,猎马带禽归。
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他叫王绩。或许你并不熟习这个名字,但如果你随便翻开一本唐诗选,看到的第一首诗,八造诣是上面这首《野望》。
这里须要顺带提一点背景。从南朝一贯到唐朝初年,一贯盛行着一种叫“宫体诗”的诗歌,说白了便是描写宫廷里事物的诗歌。我举几个例子,大家随意感想熏染一下:
“朱唇随吹尽,玉钏拂弦摇” ——这描写的是宫中的歌妓;
“细腰宜窄衣,长钗巧挟鬟” ——这描写的是宫中的歌妓的衣服;
“东风别故意,密处也寻喷鼻香” ——这句我不想阐明了…
当然,我不是说宫体诗写的不幽美,只是与广袤天地、锦绣山河比较,局限于宫廷内莺莺燕燕的宫体诗,眼界实在是过于狭窄了。比较之下,王绩的“山山唯落晖”,实在算是为数不多的清新淡雅的佳句。
我们的王绩师长西席是很狂傲的。这位自号“东皋子”的墨客,不但看不上当朝文坛一把手上官仪先生长西席,乃至也看不上当世的所有墨客。纵然在《野望》这种宁静安宁的作品里,王绩也总是不自觉流露出清高避世之意——你看,“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说的不便是 ”没有人能够与我相知啊,我只能学习古代伯夷、叔齐在山上隐居的高洁情操了“吗?
或许,这位清高的墨客在写下“山山唯落晖”的时候,也会想到:我东皋子王某人,就算只凭这一首《野望》,大概也可以称霸初唐江湖了吧?
然而,并没有。
这位王先生长西席大概不会想到,就在他的孙子辈里,涌现了一位大咖级的人物。同样是在一个深秋的薄暮,这位流落他乡的大龄青年独自登上了一座山峰。他望着奔驰而去的滔滔江水,心中的愁思顷刻间化为了四行诗句:
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
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
这位青年,叫王勃。
王勃是个悲催的人,但他绝对不是个矫情的人。写这首诗的时候,他正在巴蜀之地独自流落,相称于老杜“万里悲秋常作客”的情形。但他并没有在诗歌里呼天抢地,而是用一句绝美的“山山黄叶飞“作结。
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首诗里看到了什么,反正我看到了美。
不知道王勃在写下“山山黄叶飞“的时候,是否会想起自己那位清高的叔祖。如果想起的话,他或许会淡淡一笑:
我这“山山黄叶飞“,应该也不比您的”山山唯落晖“逊色吧?
王绩与王勃爷孙俩,是初唐诗坛上的星火,点亮了唐诗前方的道路。在宫体诗泛滥的那个年代,他们从层层包围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写出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山山黄叶飞“的绝美,与”长歌怀采薇“的清新。
让我们向他们致敬。
02
在王绩与王勃二人冲破了宫体诗的堤坝之后,唐朝的王姓墨客们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速率呈现出来,大有盘踞大唐诗坛之势。不同年代,不同身份,不同风格的他们,踏足了诗歌的各个领域,并展开了激烈的比拼。
比如,在边塞诗的擂台上,一位彪形大汉正傲然而立,身后的墙壁上还贴着一张红纸:
天下有善边塞诗者,可敢一战?
下面是整整洁齐二十八个字,字字笔力遒劲,气势逼人:
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疆场月色寒。
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
结尾题名:边塞狂人,王昌龄。
满堂寂静,紧接着爆发出阵阵叫好。“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对仗是多么工致,描写是多么形象,气势又是多么的磅礴。
一韶光,老王傲立擂台之上,无人敢挡。
过了一下子,只听一阵琵琶声从远到近传来,待众人循声誉去之时,却只见滚滚烟尘里,一匹战马忽地跃上了擂台。
烟尘散去,人们才看清,战马背上还有个人。
只见那人一手拎着一个精细的羽觞往嘴里倒,另一首抓着一杆羊毫,也不客气,直接往王昌龄的诗下面写了四行: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立时催。
醉卧疆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题名是两个狂野的大字:王翰。
写完,王翰把笔一扔,竟是趴在马背上,睡过去了。
但没有人理那个王翰和那匹马,所有人都在定定地看着那首诗。有人说,这首诗虽然杀伐之气不如“匣里金刀血未干”,但“醉卧疆场君莫笑”的豪迈之情,却是更胜一筹。
“好诗,好诗!
”擂台上忽的传来一阵朗声大笑,众人一看,仍是王昌龄。
“子羽兄诗才非凡,鄙人佩服,却不知阁下以为鄙人这首诗何如?”
只见王昌龄已不知何时不才面又写了四行: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王翰没搭理他,仍自顾自趴在马背上睡觉,只留下看呆了的众人。“青海长云暗雪山”,这是何等壮阔的风景;而“不破楼兰终不还”,又是何等的豪情!
王昌龄洒脱地把笔一甩,大吼一声:
“还——有——谁!“
话音未落,只见一支羽箭斜刺里飞出来,“砰”地一声钉在墙上,吓的众人都悚然一惊,就连王昌龄都缩了缩瞳孔。定睛看去时,却创造那根羽箭上,竟还钉着一首小诗:
负羽到边州,鸣笳度陇头。
云黄知塞近,草白见边秋。
题名是淡淡的两个字:王涯。
王昌龄神采凝重了起来。这首看似不起眼的小诗,让他想起了曾经的一个老对手——高适。你看,“云黄知塞近”,正是大家称道的“千里黄云白日曛”的精简版;而“草白见边秋”,不便是和“大漠穷秋塞草腓”一个模子生出来的吗?
这首诗,虽然和高适比起来少了一点气势,却胜在古直苍凉。曹操,陈子昂,都曾是这种风格。
这个对手,不好对付。
王昌龄深吸一口气,再次提笔……
03
让我们的目光暂时从边塞的擂台上移开。在另一片天地——山水风景诗的地盘上,依然有着好戏不断上演。
王绩那张写着“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的纸早已泛黄,接下来大唐的山水风景诗歌,又将是谁的主场?
还没等他人反应过来,他的侄孙王勃同学已经抛出金句,率先盘踞了舞台:
江旷春潮白,山长晓岫青。
众人讶然,没想到一向长于送别诗的王勃同学,写起山水来也是绝不手软。明朗的颜色比拟,让人觉得,千里江山如同一幅山水画卷,在天地之间缓缓展开。
然而,还没等人们缓过神来,一位身着白衣的墨客已然脱手,将这两句诗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造:
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
依然是青白二色的比拟,却平添了一番雄浑辽远的气势,连黛玉也评价说“仿佛口中衔着一个千斤重的橄榄似的”。已经有人不禁问出声来,这个级别的手笔,究竟是什么段位的墨客才写得出来?
白衣墨客淡笑一声,朗声说道:不才,王维。
众人哗然。众所周知,王维乃是山水田园诗派之大成者,这等人物的手笔,应该没有人敢于寻衅了吧?
“王维大师,可否换个风格试试?”众人循声誉去,却看到一张有些陌生的面孔。
“我…我叫王驾,和王维大师比较,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墨客。但,我也想让大家看一看我的作品……”青年有些局促地说着,同时有些紧张地写下了四句诗:
雨后初见花间蕊,雨后全无叶底花。
蜂蝶纷纭过墙去,却疑春色在邻家。
王驾自己可能也没有想到,他会因这首诗歌名传千古。后世不知多少文人学者,读到这首小诗,无不对其清新笔调与风雅构思击节叹赏——“蜂蝶纷纭过墙去,却疑春色在邻家”,这得什么鬼才脑洞想得出来!
接着,王维也开出了大招: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满堂寂静。没有人想要冲破这样的宁静与空灵。
王维没有动。他知道,这场比拼,还远远没有结束。
果真,良久良久往后,远处又有人站了起来……
04
老王们与小王们的战役,依然在各个领域的沙场上,风起云涌地进行。
他们从边塞杀到山水,从送别杀到闺怨,从骈文杀到古文,从五律杀到七绝。有王维的“落日照大旗”,就有王勃的“飞月向南端”;有王湾的“海日生残夜”,就有子安的“秋风濯锦川”;有王建的“今夜月明人尽望”,就有王昌龄的“明月何曾是两乡”;有王右丞的“劝君更进一杯酒”,就有王龙标的“辞君一夜取楼兰“……
良久良久往后,尘埃落定。我们看到,有这样几个身影,终极留在了舞台中心,成为了那个领域终极的王者。
在边塞诗的沙场中心,我们看到了身披铁甲的的王昌龄。他凭借一首首雄浑壮阔的边塞诗歌,成功地砸晕了,哦不,是征服了所有人。“琵琶起舞换新声,总是关山旧别情”,“烽火城西百尺楼,薄暮独坐海风秋“……,这些诗歌描述了一幅幅那么壮美的边塞美景,使得千年之后的我们依然心驰憧憬。
当然,末了奠定他王者地位的,是这首诗: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凭借这首传唱天下的《凉州词》,王昌龄不但一举拿下了“边塞之王“的地位,乃至还顺手摘取了唐朝七绝和李白并列第一的桂冠——人称,七绝圣手。
而在山水诗的高山之巅,悠然而坐的,是我们的白衣墨客,王维。这个晚年归隐田园的男人,在山水田园之间任意游走,给我们留下了一首又一首宁静淡雅的诗篇:“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读王维的诗,我们会从心底感想熏染到一种洗礼,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宁静。
但王维彷佛并不在意。如果用他自己的诗句来描述他的话,最贴切的恐怕是“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对付他来说,这山水田园诗之首的名头,要不要都无所谓。
但是,如果是和好基友孟浩然并列的话,那就很值得好好考虑一下了。
如果说,这篇文章里的每一位墨客都是一颗重磅炸弹的话,那王昌龄和王维二位,便是当之无愧的王炸。
那么,在诗歌风行的大唐盛世,谁,又会是骈体文的第一名呢?
让我们把目光放回初唐。在那里,一位年轻人正昂然站在滕王阁上,高高举起了权杖: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
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这篇骈体长文,其华美,其壮美,其感情朴拙,都远远超出了之前和之后的所有时期。由于这篇惊世之作的存在,我们提起骈文,率先想起的不是曹植,不是江淹,不是庾信,而是王勃——
那个“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王勃;
那个“穷且益坚,不堕青云之志”的王勃;
那个只管只是“三尺微命,一介诗人”,却依然“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的王勃。
这部才华与情绪俱佳的作品,注定永垂不朽。
与王勃相反,在良久良久往后的宋朝,一位身着紫色长袍的官员,走上了古文的高峰。他跟随着前朝大散文家韩愈的步伐,在“文以载道”的道路上,创造出了新的造诣。《伤仲永》《游褒禅山记》《读孟尝君传》……这些随处颂扬的作品,使得他跻身“唐宋八大家”之席,成为了一代古文大家。
他,叫王安石。他脚下的这座山峰,叫飞来峰。
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
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无论是为文还是为政,他都做到了。
从初唐到北宋,从老王到小王,这些伟大的墨客们,各清闲他们自己的领域发光发热,照耀了一个又一个时期。
他们终将连续照耀下去。
05
如果用一首诗总结老王们的这个诗坛,你猜会是什么?
我想,大概没有比王之涣的《登鹳雀楼》更为得当的了: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王勃,王维,王昌龄,王之涣……他们都是站在唐诗大厦之上的人。我们或许终其生平都无法达到他们的高度,但我们可以沿着唐诗的阶梯逐步地向上爬。我们读的越多,理解的越透彻,也就离他们更近,能够看到更宽阔的风景。
正如胡适师长西席所说:“怕什么真理无穷,进一寸有一寸的欢畅。”
那么,愿我们能够一起,攀登于这些伟大墨客建成的高楼之上,登高作赋,不雅观花饮酒,共览诗书,再上层楼。
-作者-
老王,清华大学在读本科生,年十八,喜古文,迩诗词。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大吃一顿。故自傲人生二百斤,会当撰文三千笔。因此浅题四五诗词,闲作六七文章,若承蒙不弃,愿与八九好友共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