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的娘从来没熟年轻过,芙蓉面菩萨心,忍辱负重,无欲无求,是举家的门轴。门一关,再大的风雨都在墙外。
“妈”字就寡淡得多。可是我生在城市,妈也只喊了十七年半。她向来不喜柔婉,这十多年的光阴里,我如果斗胆长叹一声,十有八九要吃一个响亮的嘴巴子,罚下顿只喝半碗稀饭。
人到中年无老可老,四娘应时空降,知足了一腔赤女情怀。不用春种乐享秋收,何等美事,四娘喜得眉开眼笑,逢人说我好,世上再无双。
她那两个儿子,大的冷淡,小的精刮。表现出众的是老二媳妇,狐狸脸,巴掌大,一双细眼横扫秋风,把祖传家藏搜了个底朝天,谁说姜是老的辣。
子又生孙。孙子淘到嫌去世狗略过不提,孙女切实其实把父母基因发扬得不能再光大,人见人厌,花见花蔫。
逢年过节,贴着亲友屁股转,眼睛发直勾向别人的手,落入口袋、坤包,只恨爹妈没教她变魔术,从中飞出几张东方红太阳升。
倒不是心疼那几个钱,实在不喜好没高没低恃宠而骄的癫狂样。
四娘不以为然,儿孙都是心头肉。二哥二嫂早已驾鹤,凭空收编几个自给自足的盛年才俊,比中了头彩还源源不绝。
宅心仁厚,四娘认为前面的“四”字完备可以忽略不计。喜好的东西,只管开口,绝无落空。
为了匆匆进感情,每周一次牌局,全部安排在孝子贤媳家,酒足饭饱牌瘾也过了。体谅嫡亲子孙事情学习忙,周末恰好安歇。
韶光久了,麻将桌有些吃不消,不电动了。四娘这次甘当马前卒,直接带了街坊一个老混混穿江上门维修,顺便检测一下维修手艺,又消磨了一天。
好酒好菜上桌,老混混首先声明自己没病没灾感谢招待。四娘开始作妖,露出峰回路转的肚皮,闭着眼享受特护报酬,四叔卑躬屈膝替她注射胰岛素。
一顿饭吃得心头火炽,米饭硬了,稀饭稀了,青菜太老不合口味,剔牙吐渣一番神操作。
我的笑颜不再残酷,言语不再殷勤。
温良恭俭了半辈子,初尝坏人的乐趣,不免快意,为恶不仁原来这般尽兴。
之前力求的圣母形象轰趴,从此举头挺胸,眼里精光四射,身材气势都拔高了很多。盛大的更年期才刚刚开始。
天下如此大略,只消冷脸说不。好似孩童碰着了管用的玩具,不免绵羊扮老虎,新奇的恶狠狠。心里实在不忍,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麻将桌越来越不省事,屡次欺主,先后三次让我和他受伤破皮出血,显然是留它不得了。于是择一吉日,清理门户,得资十元。
从此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