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阆
1999年初夏,我有幸来到杭州。来到杭州,首先必做的事,当然是漫游西湖。
租了小舟,泛游湖上,远远看着苏堤、白堤、断桥,不知怎的,脑海中却响起潘阆的词《酒泉子·长忆不雅观潮》,尤其是个中“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词句,更不禁脱口而出。全词为:
酒泉子·长忆不雅观潮
长忆不雅观潮,满郭人争江上望。来疑沧海尽成空,万面鼓声中。
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别来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
潘阆(约962-1010或?-1009),字梦空,号逍遥子,大名(今河北大名)人,一说扬州(今江苏扬州)人。为人疏狂放荡,其《寓泊浙江寄汉阳孙迈郎中》诗自称“气概贫犹在,颠狂老渐疏”,著名文人王禹偁《寄潘阆处士》诗称:“烂醉狂歌出上都,秋风时节忆鲈鱼。江城卖药长将鹤,古寺看碑不下驴。一片野心云出岫,几茎吟发雪侵梳。算应冷笑文场客,岁岁求人荐《子虚》。”魏野《赠潘阆》诗说:“昔贤放志多狂怪,若比今来总不如。从此西岳图籍上,又添潘阆倒骑驴。”
潘阆从前在汴京“讲堂巷”开药铺。宋太宗太平兴国七年(982),宋太宗之弟、秦王赵廷美被诬图谋刺杀宋太宗,自主为帝,潘阆受到牵连,遭朝廷追捕,假扮僧人,逃进中条山,一起辗转到杭州、会稽(今浙江绍兴)卖药。
至道元年(995),经大宦官王继恩举荐,得到宋太宗的召见,赐“进士及第”,授官“国子四门助教”。潘阆得意忘形,填《扫市舞》词:“出砒霜,价钱可。赢得拨灰兼弄火,畅杀我。”宋太宗怒其浮滑,追还赐予他的诏书。
至道三年三月,宋太宗去世,王继恩挑唆太宗皇后李氏,与参知政事李昌龄、知制诰胡旦等废太子赵恒,立宋太祖之孙赵惟吉为帝,潘阆参与个中。事败,赵恒登基,是为宋真宗,将王继恩等人尽行诛窜。潘阆逃往舒州(治今安徽潜山)潜山寺。
宋真宗咸平初年(998),潘阆入京,被开封府尹逮捕审讯,经宋真宗干涉干与获释,且任他为滁州(治今安徽滁州)参军。履新途中,作《赴滁州散参军途中书事》诗:“微躯不杀谢天恩,容养疏慵世未闻。昔日已为闲助教,目前又作散参军。高吟瘦马冲残雪,远看孤鸿入断云。到任也应无别事,愿将清俸买喷鼻香焚。”
潘阆晚年遨游于大江南北,放怀湖山,于泗州(治今江苏盱眙)官舍去世。羽士冯德之将其遗骨迁葬于杭州。集贤院官员“直集贤院”钱易为他写的墓志铭中说:“逍遥尝与羽士冯德之居钱塘,约归骨于天柱山。大中祥符三年,为泗州参军,卒于官舍。德之遂囊其骨归吴中,葬于洞霄宫之右。”今杭州城有“潘阆巷”。
潘阆诗词俱工,从前与寇准、钱易、王禹偁、林逋、许洞等交游唱和,苏州才子许洞恃才傲物,却作《赠潘阆》诗,夸奖于他:“潘逍遥,平生才华如天高。仰天算夜笑无所惧,天公嗔尔口呶呶。罚教临老投补衲,归中条。我愿中条山神镇长在,驱雷叱电依前赶出这老怪。”宋太宗朝翰林学士宋白写给潘阆的诗中有句:“宋朝归圣主,潘阆是墨客。”潘阆《叙吟》则自叙:“高吟见太平,不耻老无成。发任茎茎白,诗须字字清。搜疑沧海竭,得恐鬼神惊。此外非头念,人间万事轻。”南宋杨湜《古今词话》称,“潘逍遥狂逸不羁,每每有出尘之语。”
潘阆的词作,其尤以专咏杭州的《酒泉子》10首著名,《酒泉子·长忆不雅观潮》为个中的第10首,最为众人传诵,苏轼亦爱之,书于玉堂屏风,宋·周密《武林往事》载:“好事者以阆游浙江咏潮得名,以轻绡写其形容,谓之《潘阆咏潮图》,王禹偁等为序赞”,黄静之在《酒泉子》词跋中云:“潘阆,谪神仙也,放怀湖山,随意吟咏。词翰飘洒,非俗子可仰望。”
西湖
酒泉子:原为唐教坊曲,以酒泉郡地名作曲名,后用为词牌名,《金奁集》入“高平调”;有两体,一为温庭筠体,“词牌正格”,二为潘阆体,别号《忆余杭》。
潘阆所作别的9首《酒泉子》词为:
其一
长忆钱塘,不是人寰是天上。万家掩映翠微间。处处水潺潺。
异花四季当窗放。出入分明在樊篱。别来隋柳几经秋。何日得重游。
其二
长忆钱塘,临水傍山三百寺。僧房携杖遍曾游。闲话觉忘忧。
栴檀楼阁云霞畔。钟梵清宵彻天汉。别来遥礼只焚喷鼻香。便恐是西方。
其三
长忆西湖,湖上春来无限景。吴姬个个是神仙。竞泛木兰船。
楼台簇簇疑蓬岛。野人只合个中老。别来已是二十年。东望眼将穿。
其四
长忆西湖,尽日凭阑楼上望。三三两两钓鱼舟。岛屿正清秋。
笛声践约芦花里。白鸟成行忽惊起。别来闲整钓鱼竿。思入水云寒。
其五
长忆孤山,山在湖心如黛簇。僧房四面向湖开。轻棹去还来。
芰荷喷鼻香喷连云阁。阁上清声檐下铎。别来尘土污人衣。空役梦魂飞。
其六
长忆西山,灵隐寺前三竺后。冷泉亭上旧曾游。三伏似清秋。
白猿时见攀高树。长啸一声何处去。别来几向画阑看。终是欠峰峦。
其七
长忆高峰,峰上塔高尘世外。昔年独上最高层。月出见觚棱。
昂首咫尺疑天汉。星斗分明在身畔。别来无翼可飞腾。何日得重登。
其八
长忆吴山,山上森森吴相庙。庙前江水怒为涛。千古恨犹高。
寒鸦日暮鸣还聚。时有阴云笼殿宇。别来有负谒灵祠。遥奠酒盈卮。
其九
长忆龙山,日月宫中谁得到。宫中旦暮听潮声。台殿竹风清。
门前岁岁生灵草。人采食之多不老。别来已白数茎头,早晚却重游。
“放怀湖山,随意吟咏,词翰飘洒”,想望潘阆风采,真神仙也。
《酒泉子·长忆不雅观潮》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