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台晓望》
李白(唐朝)
晒台邻四明,华顶高百越。
门标赤城霞,楼栖沧岛月。
凭高登远览,直下见溟渤。
云垂大鹏翻,颠簸巨鳌没。
风潮争彭湃,怪诞何翕忽。
不雅观奇迹无倪,好道心不歇。
攀条摘朱实,服药炼金骨。
安得生羽毛,千春卧蓬阙。
x度上把它作为排律,到底对不对呢?这首诗在体式上确实和排律有些靠近,从首联“晒台邻四明,华顶高百越”一贯到倒数第二句“攀条摘朱实,服药炼金骨”全部都是意思上为难刁难的,末了一联“安得生羽毛,千春卧蓬阙”散句作结。不过从联与联的关系上看,“凭高登远览,直下见溟渤。云垂大鹏翻,颠簸巨鳌没。”都是句与句之间腔调相对,联与联间失落粘,如果在一样平常的五七律中可以视为变体折腰体,可在排律中古人没有类似总结,沈宋体的排律是省试诗体,句间对,联间粘都是有着严格哀求的。况且这首诗也不是每联都不粘,前三联“晒台邻四明,华顶高百越。门标赤城霞,楼栖沧岛月。凭高登远览,直下见溟渤。”。这里的“标”要读上声,前三联是粘对分明的。“攀条摘朱实,服药炼金骨。安得生羽毛,千春卧蓬阙。”后两联第一个出句有个当句拗救,也是粘对分明的。
于是有人说既然不是排律,那便是五古了,确实他也有五古文体的特点,由于诗中有几句,用沈宋体的标准看来他根本就不是律句,比如“好道心不歇”,根据这个角度把本诗算作拟元嘉体的类似于谢灵运作险些全对,再以散句扫尾五古也是没什么大问题的。但是音韵音律也好,句式变革也罢,全然不似元嘉体板结凝滞,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在《晚唐五代诗史》中提到过在元嘉体之后,由于沈约等人创造四声,总结八病,谢朓王融等人实践,涌现了格律诗1.0版本~永明体。如果我们从永明体的律法从“八病”的角度来剖析李白这首诗可以看出,李白在创作中为难刁难上效仿元嘉体,在音韵上对永明声律改革成果有一定的运用。永明体有一个特点,律不约篇,最多是两联之间出句产生关系,而在八病中,永明体墨客重点避的是前六病,首先是平头,五言诗中出句的头两个字和对句头两个字腔调完备相同,比如“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这里的青丝是“平平”,黄金也是“平平”,这就犯了平头。但是“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就不算犯平头。这李白的这首诗中没有一处有平头征象。
第二病叫上尾,在五言诗一联内,在出句不押韵的情形下,出句尾字和对句尾字同腔调,这个病古诗十九首中非常的常见,比如“去者日以疏,来者日以亲”中的疏和亲,“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楼和齐,还有左思“郁郁涧底松,离离山上苗”等等。可出句押韵的就不算,不管它在不在首句,比如“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比如《行行重行行》“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这些不犯上尾。在李白《晒台晓望》中除了“攀条摘朱实,服药炼金骨”是两个入声字且不同韵部,但是他也不属于上尾病。这是由于入声部通押征象非常普遍乃至不须要是邻韵,最范例的案例便是袁枚《所见》“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樾与立同为入声虽然不在一部也非邻韵,但视为入声通用押韵。唐代也有类似的例子“待到秋来玄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喷鼻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八和杀同在入声八黠部,甲在入声十七洽部,同样非同部非邻韵,也视为押韵。这里的“攀条摘朱实,服药炼金骨。”可以视为实和骨入声通押。
然后再看永明体大韵和小韵之病,大韵是联内出句首字不能与用韵同韵部,本诗用的是入声部韵,每联的出句首字天,门,凭,云,风,不雅观,安都是平声字,显然不可能同韵以是这里不存在犯永明体式大韵之病。小韵是出句第四字与对句首字不能同韵部(这是我以为八病中最没故意义的剖断,以是沈宋体涌现后这个没有化到技法哀求中),但是李白这首《晒台晓望》也没犯。
李白在匡山读书时拟作大量的六朝作品,在本诗中对平头,上尾,大韵,小韵的把握极为到位,让这首诗读起来“调与金石谐”。但是这首诗算不算是范例的永明体式的拟作呢?并不是的,李白对付六朝诗最大贡献不是把他们原封不动传承下来再发扬光大,而是经由自己谪神仙的文学审美把他们彻底改造成为唐诗,让六朝诗的内容和技法以更刺目耀眼办法存在在中华文脉传承的舞台,让他们不以单一形式为后人所用,李白用自己实践将他们熔铸一炉,为诗坛供应了六朝诗体技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组合办理方案。
在这首《晒台晓望》,李白没有一味照搬永明体格律套路,向沈约谢朓致敬,在诗中部分技法运用中,不顾永明体楷式的哀求,有的是引入平仄二元化后新体的“云垂大鹏翻,颠簸巨鳌没。”如果按照沈宋体标准来看“云垂大鹏翻”不过是一个五言句确当句拗救,是正常律体楷式。但是从永明体来看,云垂鹏翻都是平声,中间大字为仄声,这里不叫孤仄,这种两边平中间仄诗句,是八病中的“鹤膝”,与“鹤膝”之病对应的还有“蜂腰”,即“仄仄平仄仄”句式,两边粗中间细。如果你以为这是李白的失落误,那么请看这联“不雅观奇迹无倪,好道心不歇。”出句“平平仄平平”犯了永明鹤膝之病,对句“仄仄平仄仄”又犯蜂腰之病,以鹤膝对蜂腰,以病句对病句,这样明显反永明体范式,而且只反一种技巧的句子,这还是巧合,墨客有时真的是天成么?作为一个写诗的人,如果理解不故意设计用这样的技法,是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什么妙语天成,不过是墨客本身便是天才罢了!
这样用法好在哪里?面对通篇调谐金石,体式单一的篇目,此句以公开唱反调的古体句横空出世,高古之气浑然而出,腔调上虽乱了节奏,但这毁坏的力量表达了诗人情绪和态度,是用任何文词都不能表示的效果。自永明体出身之日,争议从来不乏,沈谢不遗余力的推广新体,钟嵘萧衍等诗家也曾大声疾呼的反对以求复古,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新体和古体并不是割裂开来的,雕琢美学和自然美学在墨客脑海里可以和谐共生,乃至产生更美的化学反应,李白做到了,用这首仿永明体又毁坏永明体古中有新,心中带古《晒台晓望》结束了六朝齐梁时期诗体重新还是从古的争吵,新体和古体在盛唐实现了握手言和,李白更让格律的毁坏成为一种独特的美和极致的感情表达。
陈曦骏 供职于上海市公安局,上海公安文联会员,上海诗词学会会员,著有《晚唐五代诗史》,诗词作品及鉴赏类作品散见于《中华诗词》《中华诗学》《晶报》等报刊杂志,曾获中国诗词大会第六季总冠军,七夕特殊节目冠军,多次在中国教诲电视台、吉林卫视等电视节目及央视频、新浪微博、腾讯新闻、抖音、云听fm等新媒体平台文化栏目担当文化高朋。
编辑/章雪芳 审核/小楼听雨 校正/冯 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