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 苏轼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这首诗作于宋神宗熙宁五年(1072),此时的苏轼36岁,任职于杭州通判。
望湖楼,五代时吴越王钱俶所建,别号看经楼,在西湖畔。

苏轼写西湖雨景的诗句很多唯独这首望湖楼醉书写出了生活的样子

我们分别用三种办法来欣赏解读这首诗,第一种是顺着解读一遍,看看东坡笔下的仲夏时节白日骤雨到底是什么样的;第二种是分开来解读,先欣赏这场雨,再以不同的场景来欣赏这场雨;末了是读诗感想熏染,即在读诗过程中脑海中所产生的美的遐想,以及与我们作为读者能从诗中遐想到现实生活状况,并从中得到美的升华的过程。

我们先来以第一种方法,用苏轼的视角来看这场雨。
墨客在湖中船上,仲夏日的白天,农历六月二十七日,刚好是三伏天的中伏,看来这是暑气沸腾的一天。
于是他来到西湖上泛舟消暑,或许是今日公务清闲“睡听晚衙无一事,垂垂,读尽床头几卷书”,又或许是与太守陈述古在此宴饮作诗“湖山信是东南美,一望弥千里。
使君能得几次来?便是樽前醉倒更徘徊”,又或许是刚从杭州下面的属县察看回来,想着自己治下的百姓生活还不错,便来到湖上流连一番“西崦人家应最乐,煮芹烧笋饷春耕”。
总之,他是带着轻松的心情来此泛舟的,该组诗中第二首中有句“水枕能令山俯仰,风船解与月徘徊”或可证之。

他看着这一片好湖山,醉了,心中的隐逸之情又出来找他,“未成小隐聊中隐,可得长闲胜暂闲”。
正当他“兰桡画舸悠悠去,疑似神仙”的时候,天色忽然大变,黑云连忙凝聚。
“黑云翻墨未遮山”,黑云翻墨,这四个字把仲夏时节白日骤雨描述的可谓透彻,你拿一张白纸,然后用一杯墨泼上去,你泼墨的这个动作便是诗中黑云凝聚的速率,墨在纸上一团一团的样子便是黑云凝聚的样子,“未遮山”三字颇妙,你泼的墨不会把白纸覆盖完,黑云迅猛地凝集也难以把湖山全部遮挡,于是太阳光乘着乌云的缝隙洒出光辉,远山也被这凝聚起来的阳光照射的像能发亮一样,统统动作都还未完成,暴雨就下来了,这便是仲夏时节大白雨的特点。
“白雨跳珠乱入船”,雨本无色,但密集快速地砸入湖中溅起水花,这水花又跳入船上形成水沫,便有了白色,“白雨”二字可谓捉住了这种暴雨的特点,势大力沉,不管不顾,想把这人间砸烂一样平常,墨客坐在船中,暴雨砸在船上,像跳珠一样,稠浊着湖中溅起来的水花,这场雨便被授予了凶猛的人格。

“卷地风来忽吹散”,暴雨持续韶光很短,由于有狂风来把黑云吹散,黑云翻墨急凝集,忽而风吹都不见。
“望湖楼下水如天”,雨势渐去,墨客舍船登楼,就登楼的这短短一点韶光,墨客到达楼上再从楼中窗户望出去,看看自己刚才在的地方,统统又都很沉着,湖水茫茫,水天一色,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末了一句以“烟敛云收”之气候结尾,便使整首诗自成一个闭环。
就我们平常写作的势头来看,这首诗的结尾可以有三种结法,昂扬的、沉着的、颓唐的。
昂扬的,则是先积压,把整首诗的气势、力道压到极致,然后在末了一句弹起,黑云翻墨、白雨跳珠、卷地风来,一片摧残的景象,墨客心中不以为然,反倒大为爽快,这样的雨引发了贰心中豪迈的一壁,犹如那句“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中所表达的气势。
沉着的便是末了一句这样,又回到了刚开始贰心境愉悦闲适的状态,“行云却在行舟下,空水澄鲜。
俯仰留连,疑是湖中别有天”。
那颓唐的则是顺着前三句的颓势一贯往下走,表达出一场疾风骤雨给世间带来的疮痍,还可以顺道讽刺一下。

我们再以第二种办法来解读,先来仔细欣赏这场雨。
这无疑是夏日蒸腾景象中的一场大白雨,溘然而至,狼吞虎咽,剧烈砸下,像是要把这天地山川砸碎,像是故意来宣泄一番。
同时,它又是迅速的,下完就走,不带一丝留恋,下雨之前和下雨之后没什么两样,只是狂风骤雨之时让人们感想熏染到了它的力量。
东坡前三句写的极妙,所用字词把这种骤雨的特点全部描述出来,彷佛无一字能改。
自古以来描写雨的诗句万万万,描写西湖雨的诗句也不在少数,光东坡就有多少名句流传“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游人脚底一声雷,满座顽云拨不开。
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这些诗句表现了西湖各个时段的雨,但唯独只有这首,写的是仲夏时节的白日骤雨。

其次看场景。
前两句能明显看出墨客是在湖中船上,在这样一个黑云翻墨、白雨跳珠的中央地带,他看到的便是这样大开大合的场面,像是一部电影中戏剧冲突最紧张的那一幕镜头,情节在连忙推进,人物关系紧张密集,容不得你有半点恍神,一个不把稳便会遗漏情节,在这样的骤雨乱砸中墨客同样,若是一个不把稳也好似会被犹如现实生活一样平常的狂风骤雨所吞噬。
紧张密集便是前三句所表现出来,在湖中心不雅观雨时的感想熏染。
末了一句,场景来到了湖边望湖楼上,“望湖楼下水如天”写出了这场暴雨“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意思。
前三句写暴雨的迅疾剧烈,如果顺着这样的气势往下写,该当是要描述人的狼狈相或者天地间被暴雨溘然侵袭所留下的一片散乱,但是墨客这里却陡然一收,以一片宁静的湖天一色来结尾,沉着的湖面像乌云去后的天空一样,这世间彷佛什么也没发生。
或许,在东坡心中,便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吧。

东坡写景每每构思出奇,构思出奇所须要的最主要条件便是心中境界阔达、眼中不雅观察细微,比如这首诗中的描述,若让一样平常人来写,或许能写出“黑云翻莫”但却想不出“未遮山”,能写出“卷地风来忽吹散”却想不出“望湖楼下水如天”。
还有昨日读到的东坡诗《和文与可洋州园池》中有“桥下龟鱼晚无数,识君拄杖过桥声”,意思是文与可在这座桥上走过了许多时日,连湖中的鱼龟都认识了他,每每听到他走到桥上的拐杖声就探到湖面来与他亲近。
构思其实令人称奇,由于我自己常常在我们曲江这儿遛弯儿,常常会想等到有一天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我会想到哪一句诗来形容当时的心情呢,可能只是徒呼“啊,光阴如水,生命如歌”,但若以东坡诗中的构思则是,这一片的花花草草、鱼龟虫鸟怕都是舍不得我走吧,真是令人拍桌赞叹。

末了说读诗遐想,或者说在读诗过程中产生的美的感想熏染。

读前两句的时候脑海中便产生了电影中的场景:你坐在西湖边儿上,这一段韶光你的人临盆生了急剧的变革,或者相恋几年的恋人分离(最难的是你还沉浸在分离后思念中,而对方却已有了新欢);或者你由于某些缘故原由和相识多年的好友破碎;或者你在另一个城市生活的很不快意;或者你的奇迹遭遇了巨大打击。
于是你来到了杭州,在西湖边儿上找了一处可以饮茶的地方,你坐在那里,看着湖光山色、水光潋滟。
镜头在屋子里对着你,你望向窗外,机器跟随你的视角摇过去,窗外忽然黑云凝聚,骤雨暴至,你仍旧坐在那里,闲看云卷云舒,你的静和窗外的狂骤形成光鲜比拟,窗外的状况像是那一阶段你人生的样子,窗内的你是此时此刻内心安然的你,末了一声霹雳袭来,黑云渐散,雨势渐收,你溘然就从那一段困境中走出来,末了一刻,镜头对着你,你望着窗外,水天一色,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心里想着整顿好心情回去在重新来过,人生便是要有重新来过的力气,纵然在你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时候也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