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湿的石板小路,绿绿的婆娑树影,水墨画一样的江边小屋,几句大略的词语,写尽了世间唯美的景象。
在沈从文的笔下,没有刻意雕琢,也没有丝毫华美不实之感,只有唯美与自然。他的笔墨总是那么的晴朗,纯净而天然,有着令人神往的光华和色彩。
情书(节选)
一个白日带走了一点青春, 日子虽不能毁坏我印象里你所给我的光明, 却逐步的使我不同了。
一个女子在墨客的诗中, 永久不会老去, 但墨客他自己却老去了。
我想到这些, 我十分犹豫了。
生命是太脆薄的一种东西, 并不比一株花更经得住年月风雨, 用对自然爱慕的眼, 反不雅观人生。
使我不能不以为激情亲切的可珍, 而看重人与人凑巧的藤葛。 在同一人事上, 第二次的凑巧是不会有的。
我平生只看过一回满月。
我也安慰自己过, 我说: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 看过许多次数的云, 喝过许多种类的酒, 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事的人。
我该当为自己光彩。望着北平高空明蓝的天,使人只想下跪,你给我的影响恰如这天空,间隔得那么远。我日里望着,晚上做梦,总梦着生着翅膀,向上飞去。向上飞去,便看到许多星子,都成为你的眼睛了。
(选自1931年6月《沈从文家书》)
我喜好你
你的聪明像一只鹿,
你的别的许多德行又像一匹羊,
我乐意来同羊温存,
又耽心鹿因此受了虚惊,
故在你面前只得学成如此沉默;
(险些近于烦闷了的沉默!
)
你怎么能知?
我贫乏到统统:
我不有俏丽的毛羽,
并那用言语来装饰他激情亲切的本能亦无!
脸上不会像别人能挂上点殷勤,
嘴角也不会若何来常深着微笑,
眼睛又是那样笨——
追不上你意思所在。
别人对我无意中念到你的名字,
我心就抖战,
身就沁汗!
并不当到别人,
只在那有星子的夜里,
我才敢低低的喊叫你底名字。
仲春于北京
(1926年3月,晨报副刊,署名小兵)
薄暮
我不问鸟巢河有多少长,
我不问萤火虫有多少光:
你要去你莫骑流星去,
你有热你永久是太阳。
你莫问我将向那儿飞,
天上的岩鹰鸦雀都各有巢归。
既是太阳到时候也应回山后,
你只问玉轮“明后里你来不来?”
(此篇揭橥于1932年4月30日《文艺月刊》3卷4号,署名芸芸。)
一个人的自述
我爱旅行,
一种希奇的旅行。
永夜对蓝天凝眸,
追逐一颗曳银光星子,
向太空无穷长殒。
我常闲步,
举足无一定方向,
或攀援登临,小阜平冈。
或跟随个陌生微笑影子,
逐步走近天国。
我有激情亲切,
青春芳馥燃烧我这颗心。
写成诗歌,
还将点燃千民气上的火把,
这嘴唇却未曾沾近一个妇人。
我很孤独,提起时有点含羞。
这人间多少人都是
又丑,又蠢,又
我心想,“上帝,你把这群人怎么办?”
上帝说,“他人的事你不用管。”
(选自《沈从文诗集》)
颂
说是总有那么一天,
你的身体成了我极熟的地方,
那转弯抹角,那小阜平冈;
一草一木我全知道清清楚楚,
虽在阴郁里我也不至于迷途。
如今这一天居然来了。
我嗅惯着了你身上的喷鼻香味,
犹如吃惯了樱桃的竹雀;
辨得出樱桃喷鼻香味。
樱桃与桑葚以及地莓味道的不同,
虽然这竹雀并未曾吃过
桑葚与地莓也明白的。
你是一枝柳,
有风时是动,无风时是动:
但在大风摇你撼你一阵过后,
你再也不能动了。
我斟酌永久是风,是你的风。
于北京之窄而霉斋中
(本篇揭橥于1928年1}月10日《月牙》第1.卷9号,署名甲辰。后收入1931年9月月牙书店初版的《月牙诗选》。)
萤火
雨安歇了,感激它:
今夜不再搅碎我的幽梦。
我须要一个像昨夜那么闪着青光的萤虫进来,
好让它满房乱飞,
把优柔的青色光炬,
照到顶棚,照到墙上。
在寂寞里,它能给人带进来的安慰,
比它翅子还大,比它尾部光炬还多。
它自己想是不知道什么寂寞的吧,
静夜里,幽灵似的,
每每还独清闲我们的廊檐下徘徊!
能得着小孩子的爱,
能得着大人们的怜,
能得着怀有秋意的感伤者同情,
它是有福了。
怎么这样值得爱怜的鄙吝械还须受人幽囚呢?
想起市场货摊上那些小小铁丝笼,
使我为它命运而悲哀。
原来,从讨厌里,
你可以取到自由:
人若爱你,他就乐意你进他造就的囚笼里去!
(初次揭橥于《鸭子》集中)
春月
虽不如秋来皎洁,
但朦胧憧憬:
又另有一种
悲惨意味。
有软软东风,
飘裙拂鬓;
春寒似犹堪怯!
何处济亮笛声,
若诉烦冤,
跑来庭院?
嗅着淡淡荼蘼,
人如在,
黯澹烟霭里。
(1925年5月,晨报副刊,署名休芸芸)
残冬
横巷的这头,横巷的那头,徒弟们的手指解了冻,小铺子里扬出之面杖声已不像昨日般生涩了。
朋友们中人谈论到夹衫料子,大路上的行人,已不复肩缩如惊后之刺猪,街头屋角,留着既污之余雪。
电线上挂了些小小无所归的鹞子,孩子的心又挂在鹞子上面。
轻薄的杨柳,做着新梦——梦到又穿起一身淡黄裙裳,嫁与东风!
——十五年元日
(1926年3月,晨报副刊,署名小兵)
薄暮
一块绸子,灰灰的天!
点了小的“亮圆”;——
白纸样剪成的“亮圆!
”
我们据了土堆,
头上草虫乱飞。
平林漠漠,前村落样子容貌!
烟雾平平浮漾!
——
长帛样振荡的浮漾!
不见一盏小灯,遥闻唤鸡声音
(注:“亮圆”苗语月)
——在北京西山
(1926年6月,晨报副刊,署名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