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艳艳
1
我,是一座楼,一座名叫“黄鹤楼”的楼。有人说过,“出名要趁早”,我很幸运,一千多年前,我就出了名。现在,一提我的名字,大家都知道我,坐标湖北武汉,我,切实其实便是湖北的代名词。
提及我的名字,颇有一段故事,传说千年前,此地有个人,在长江边开了一家酒店,酒好,买卖却惨淡。
一日,来了一位衣衫褴褛的人,店主不以貌取人,激情亲切招待。谁料,那人酒一喝便是半年,还无钱付酒账,但店主并不因此而怠慢他,仍说笑盈盈。
一天,那人要走了,用橘皮在酒店墙上画了一只鹤以充酒资。神的是那鹤能闻歌而舞,且极合节拍。一时,此事传为奇谈。许多人来此饮酒不雅观奇。这家酒店因此赚了许多钱。
十年后,那个人又来到此店,墙上鹤翩然飞出,那人骑上鹤,飞上天了。酒店主人感其提携致富之恩,便出钱在此地盖了一座楼,取名叫黄鹤楼。
崔颢诗中的“前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说的既是此事。当然,这只是传说。
实在,我是建于公元223年三国期间的楼,孙权为实现“以武治国而昌”的计策目标,筑“我”做瞭望台。后来朝代更替,世事浮沉,原来用作军事用场的我,逐渐演化成了当地的一个景点。许多文人雅士常来此宴饮并题诗,逐步地,我的身上有了一些墨喷鼻香和文化的气味,还被他们寄予了一种空想的情怀。
我出生时,长相威武,雄壮宏伟,后来历经朝代更迭和频繁的战役,我也屡经磨难和沧桑,有时被毁,有时被建,有时先被毁后被建。总之,经由千百年不断的“破相”和“整容”,我终成本日这番样子:
楼高5层,总身高51.4米,建筑面积3219平方米,内部由72根圆柱支撑,外部有60个翘角向外伸展,屋面用10多万块黄色琉璃瓦覆盖,楼外铸铜黄鹤造型,全体建筑具有独特的民族风格。
登上我顶楼,纵目远眺,武汉长江大桥与我相映成趣,武汉三镇风光尽收于眼底。因此,我有“天下江山第一楼”和“天下绝景”的称号。
2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千百年来,长江边发生的悲欢离合的故事,数不胜数。虽然许多如流往事,已随风而逝,但有几件历史往事,却并不随长江水而逝,反而惊涛拍岸,溅起浪花朵朵,让江边耸立千年“惯看秋月东风”的我,也难以忘却。比如——
大唐盛世时,有一天,一群衣着华服的人来到了黄鹤楼,他们先是饮酒,唱歌,弹琴,后是说不尽的话,道不尽的别,末了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依依不舍之际,一位身材细长,皮肤白皙,文质彬彬的男人,提笔写起了诗,我一看署名,激动不已,你猜这人是谁?大名鼎鼎的“诗佛”王维啊!
诗、书、画、乐皆精通的跨界人才,斜杠青年啊。
来看看他写的这首诗《送康太守》:
城下沧江水,江边黄鹤楼。
朱阑将粉堞,江水映悠悠。
铙吹发夏口,使君居上头。
郭门隐枫岸,侯吏趋芦洲。
何异临川郡,还劳康乐侯。
哦,诗重在送别之情,黄鹤楼只是作为一个送别地而存在着,与我没多大关系。见了偶像心愿已遂的我,连续在江渚边,看云卷云舒,夕阳落下……
大唐,真是个诗歌繁茂的朝代,大众创作,万人写诗。英才辈出,牛人云集。每个到黄鹤楼来游览的人都会抑制不住激情,口占或写一首诗,表明自己“到此一游”过。
但别忘了,黄鹤楼临江,江边风大,什么都能被吹跑。于是,除了几个大名鼎鼎的牛人大咖诗作被留下外,别的的都“风过无痕”了。以是,只管在黄鹤楼上写“到此一游”同题诗的人很多,但留下来的诗作,并不多。
3
有一天,一个神色落寞,衣着破旧的年轻人来到了黄鹤楼阁下的酒家。他,先是点了酒菜,自斟自饮,后来彷佛喝醉了,自说自话——
虽然我写过很多言情诗词,但这并不代表我胸无大志啊,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
《长干行·君家何处住》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
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
我就借姑娘之口问了一下路,他们就说我写“姑娘撩汉”的小黄文。呜呜,做女人们的蓝颜心腹,咋就这么难呢?他哭得伤心极了,沉醉中昏昏睡去。
下午时分,这个人醒了。趁着酒劲,他一鼓作气,登上顶楼。纵目远眺,滚滚长江,奔流东去,暮霭沉沉,水天一色……
面前的景致,和着酒精,在他胸中燃起了一团熊熊大火,溘然,稍纵即逝一样平常,他头脑里,灵感噼啪闪烁……
他急忙挥笔,唰唰唰,一首大气畅快,气势非凡的七律自笔底生出。写完后,他将笔扔出天外,飘然而去。
不去,黄鹤楼管理处来人了,捉住他罚款。由于人家都是在留言薄上写的,他倒好,一时焦急,写在了人家的墙壁上。此时,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然后,这首诗就像扔进长江里的一颗小石子,没有溅起任何浪花,当然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把稳。我,倒是特殊留神到了这个墨客的名字,崔颢。
我知道,没人把稳他很正常,他,太不出名了。在这个天下上,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他,可能是匹千里马,但此时没人识得。
就像我,黄鹤楼,终是名楼,但此时,还没出名。我和这个墨客一样,间隔出名,都还差一个伯乐,一个有名的伯乐。
4
两年后的一天,一个白衣飘飘,很有神仙气质的人和他的朋友来了,他们也是要在此分别的。这俩人都一表人才,风骚文雅,举手投足,一股标新创新的清新范儿。
他们先是饮酒谈诗,继而,接着饮酒谈诗,末了相拥而别。白衣男子送朋友上了一艘小船。“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小船很快消逝在碧空下的远方……
此时,白衣仙男神色落寞,他在“朋友圈”发了条,《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涯流。
急速,获赞无数。然后,他像许多“到此一游”过的人一样,在当地官员的陪同下,登上了黄鹤楼顶,纵目了望,江天一色,暮霭沉沉,头脑中有灵感在噼啪闪烁……
溘然,他看到了墙上的一首诗《黄鹤楼》:
前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哎呀,这是谁,把我要写的诗给提前透露了?这明明是我刚才头脑里的画面嘛,谁这么大胆,把我的诗写出来了?他怒气冲冲,大喊大叫。
陪同的人见告了他一个名字,他想了一下,彷佛是个写闺情的小墨客。
此时,我才知道这位白衣仙子便是大名鼎鼎的“诗仙”李白。哎呀,我太高兴,太有幸了!
“诗佛”“诗仙”都见了,大概,“诗圣”“诗豪”也来过,只是我不认识人家。
墨客们,来吧,来吧,黄鹤楼欢迎你们!
我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愉快和炽热,上帝欲让一个地方出名,必先使其来人多,尤其名人多来。来吧,名人大腕们!
但“诗仙”李白同道明显对“自己的诗”,被人抢先注册“原创”不高兴。也难怪,人家此时是大唐墨客中的NO·1,才华横溢,豪放霸气,无人能比。怎么能让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崔颢把他碾压下去呢?稍加思虑,他写了一首《鹦鹉洲》:
鹦鹉来过吴江水,江上洲传鹦鹉名。
鹦鹉西飞陇山去,芳洲之树何青青。
烟开兰叶喷鼻香风暖,岸夹桃花锦浪生。
迁客此时徒纵目,长洲孤月向谁明。
不怕不懂诗,就怕诗比诗。来,比较一下前四句——
《黄鹤楼》:人已去,此地空余楼,鹤去不返,白云空悠悠……
《鹦鹉洲》:鹦来过,洲传鹦鹉名,鹦飞陇山,芳洲树青青……
李白自己也以为不好意思了,恐人说抄袭,急忙掩蔽,呃,我酒喝得有点多了,让我再想想……
崔颢隔空喊话:诗仙哥哥,你酒喝多了,要和我玩“同义句”游戏吗?意同话不同,一意两说法……
憋足劲儿,李白又来一首《登金陵凤凰台》: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
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上苍外,二程度分白鹭洲。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结果,李白的思维彷佛被崔颢的诗,给定势框住了,他平常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这会犹如中了邪术一样平常,原地打转,跳不出崔诗的圈外。《凤凰台》与《黄鹤楼》同样的韵不说,连末了一句“长安不见使人愁”都与人家的“烟波江上使人愁”极其相似,“抄袭”得无可挑剔啊。
李白不悦之极,如此模拟,都比不过崔颢的诗。算了,认输吧。面对黄鹤楼,他痛惜叹道:“面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当地的领导同道,这次,我真的使了洪荒之力了,你们给崔颢发广告费吧。
崔颢在远方的远处,笑得花枝,哦,不,瘦体乱颤:一贯被模拟,从未被超越!
5
当李白这两首没能超越崔颢的诗写出来时,我,黄鹤楼,强烈地预感到了一种风雨欲来,哦,不,火热欲红的觉得。上帝想让一座楼出名,必先使它有反差。
果真,当地官员不但没有怪罪李白“李郎才尽”,反而反弹琵琶唱新曲,“来来来,全国各地的游客们,看一看诗仙李白都‘道不得’的黄鹤楼,到底有多美?”
“来来来,诸位客官,看看李白‘道不得’的黄鹤楼,却让一个人‘道得了’!
他,便是给黄鹤楼写出世界级文案,系出名门‘博陵崔氏’的崔颢!
”
“轰”的一声,那个一贯寄托着文人雅士别样感情的“黄鹤楼”,就这样被当地的导游词给点燃了,一把火烧得我黄鹤楼噼啪作响,就这么溘然而又有时地,我暴得大名,游人蜂拥而至,我的大名,天下尽知。
千里马已经等了两年了,伯乐,名伯乐终于涌现了!
从此,由于崔颢的诗和李白的“道不得”,我,黄鹤楼,火得一塌糊涂,出名至今,千年不衰!
同时出名的,当然还有文案作者崔颢。没有他,我黄鹤楼出不了名。没有我,他也写不出这样的诗,我们是相互造诣!
但实在,一年又一年,望着滚滚东流的长江水,我也常常陷入哲学思考,我,便是一座楼,一座名叫黄鹤楼的楼,我本无意成名,怎奈文案太好,又有名人加持,以是,不火,由不得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