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逐步滑落向二胡垭口,北向移动的大块云层里投下的一道道余辉,

这宅兆常常让我梦回故乡,并在过年的时候偶尔回来。
环抱在屋子周边,徘徊在墓前,我一次次的感想熏染生与去世的间隔、虚无和存在。
有时候以为,祖父是未曾逝去的,四围的山峰和天空的寂静是最好的参照,祖父并没有真正的离开我,他只是在不远处,在若即若离的某处,在我和亲人们还能够感知的某处,只要大声呼喊,就一定能够听到他的覆信。
这是千真万确的,由于我身边所有的事物都充满了他的灵魂,一只蝴蝶,一片芭蕉叶,一棵棕树,一阵瑟瑟的竹林声,一曲蟋蟀的鸣叫……祖父一定是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看着我们,像悬挂在屋檐上生锈多年的犁头、锄头,保持深奥深厚的沉默,一贯在守护我们,像过去夜深人静那一盏摇荡的石油灯火,照亮着我在背诵古文不雅观止,像黑夜里的手电筒,像对我干事的表现并不快意的一声嗟叹,像坚持到天亮的星斗,当然,也像中午火辣辣的太阳,为了活着,必须下地里去干活……

每一次回到老家,都像抵达了通向过去和未来的最中央的驿站。
记得年轻时总是把它当出发点,人生和伟业曾经的伟大,随时都在整装待发。
而现在,真快啊,竟然已到了杜甫“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的时候,个体生命之微小不过“天地一沙鸥”而已——在老家小住的日子,不论早晚,我都会流连在房前屋后,回顾,冥想,思考一个人与一个家族的关系,一个人如何度过乏味而不甘心的生平,在形形色色颠簸起伏的苦乐岁月中,谁真正练就了生活的平衡术,生命才不至于倾斜、摔跤,又有谁最大限度的靠近生命的真意,把生活过得像一门艺术?

老木屋已空置很多年了,该当是从祖父离世之后开始的。
作为子孙的我们都在县城或更远的城市生活事情,只有母亲虽已年过古稀,却每逢主要节气都坚持回去几天,做饭烧喷鼻香,供奉先人和菩萨,顺便把房前屋后打扫干净,然后又回到城里。
别鄙视母亲这样的行为,其意义的重大,在我看来,绝不亚于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
由于村落庄前后四面群山的坡地,和对面数百亩的梯田,除了退耕还林的部分,全处于荒漠状态。
年轻人们纷纭在江浙广东等地打工挣钱,山村落的根本和未来,就像一个人踩空在一座峭壁边上。
而回顾过去,则犹如唤醒一个赌徒。
不是吗,祖父的宅兆,昼夜静坐在全村落风水最好的地方,就像坐在村落庄最高处的守护神……

……事实也曾如此,这对面和右边的几百亩梯田,过往的年代,祖父真的曾经便是守护神,所有田水的导引 、灌溉,便是由祖父一人担当。
水源有好几处,都藏在深山沟里,最远的有十多里,一条仅仅够一人单向独行的水渠,波折、蜿蜒、阴森、险要。
从春天撒谷种开始,到扬花含浆,每块田都是不能断水的。
要把程度安的引到,除了水渠的日常保养掩护,还有与其他村落庄的引水人的争斗或折衷。
而且,那么多田,深浅不一、土壤不同,位置互异,如何操持、分流,必须细心、耐心,才能组织完成。
从最顶层的第一块田,到最底最边角的一块田,断水缺水是不能够超过半天的。
至于劳作韶光呢,昼夜不舍,纵然是鸡叫三更、凌晨、雨季,都得行动,旱季更是叫民气急,从放水到守候、放满,可以说是“跑断腿”。
但祖父却干得非常俊秀,在互助社生产队的所有岁月,我知道的岁月,祖父便是野外守护神和引水人:一把锄头,一顶笠帽,一张大略单纯的油纸雨衣,便是身高一米八旁边的祖父的完美武装。
不少日子,我和两个弟弟,都成为了他的军队。

诗书是良田作者  居一

真的,我说祖父是全体村落庄的守护神和守望者,绝不夸年夜,不是大略说说。
尤其现在,精细的利己思想沧海横流,集体精神险些难以转头,民气所向也彻底混乱。
在故乡,祖父的德行至今仍旧口碑载道,像一笔丰硕的家产,默默的滋养着我们的家族,规范、启迪着每个子弟的处事作为。
祖父是家族中的最龟龄者,最令人敬慕、称道,而缺陷最少的人,周遭数十里内外,其威望、品行、人格,至今无人能出其右。
我是从一件公共事宜开始感知到这一点的,那是七十年代初期,某重大政治事宜引发的一次公民公社批斗大会,被批斗的四类分子列队站在主席台前,颈部纷纭挂着石块且弯腰九十度,个中就有祖父,但印象中的祖父并没有挂石块,且是站在最边上,只是象征性陪着弯腰低头,这一定是有缘故原由的……

……

冬日的夕阳落山很快,微风用看不见的手指一直抚摸着墓碑上的字迹。
眺望薄暮,白色的鸽群在村落庄的上空像梭子一样来回穿梭在升起的一缕缕炊烟之间。
冷风中的追忆,没有丝毫冷意,反而令人以为时空是可以随意返回的。
在我的感知里,祖父真的没有逝去,而因此其余一种形式存在于我可以感知,只是不知详细在何处的某一维时空。
事实上,祖父由于有了父亲,而父亲又有了我们,祖父的生命就还在以血液的形式在我们的体内延续存在,祖父并没有绝对意义上消亡,有我们,他就还在醒着,活着……而我眼里所涌入的,生动、祥和、宁静的统统,以及我的呼吸,祖父该当也能隔空感知,至少我以为,祖父现在就在以我的呼吸呼吸着,用我的眼睛不雅观看着,我觉得到的每一阵风的絮语、炊烟下的鸡鸣犬吠,祖父也一定在能够谛听到。
谁也难于否定,我周遭的这些声音中有哪些身分是他在远处的低语呢……

我已经听到了祖父在呼唤……

…… “小马,小买,小心,柴火不要加得太大,大火烤滴下来的油会点燃柴堆的——”转头一看,正是祖父站在院子里的台阶上,辅导一脸烟火色的我们醔腊肉呢……新年将近,家家户户都在办理年货,醔腊肉是最盛大热闹的事情,还有推豆腐、磨吊浆粑……

哈,岁月就像一本曾经熟读的合上的书,随便翻开任意一页……就又进入了某个秋日的晌午:我们一家三代正坐在院子里一大堆苞谷棒子里剥毛苞谷,祖父、父亲、母亲,我和两个弟弟,祖母在屋里做饭,阳光从对面人家的苦竹林稍之上照过围墙,铺洒在牛圈、煤场和院子里,暖暖的,苞谷壳里剥出的穗绒毛挡住脚肚子和脚趾,软软的,我在中学的成绩好坏彷佛一点也不主要,虽然也挨父亲的不少责备,但此时早就忘却了,父亲要检讨我背诵王守仁的《瘗旅文》,我自然必须接招,“维正德四年秋月三日,有吏目曰自京来者……”背完,稍有休止之后,祖父翘起白髯毛,目指着二十米开外的石墙上挂满七八颗大大小小南瓜的瓜蔓对我们说:

“考一考你们三兄弟,写一个俊秀的比喻句”。

我思虑良久,没有做出来,幺兄弟第一个有了答案:

“像你们养育着我们,一根水分快被吸干的枯藤上,牢牢坠着三五个大小不一的南瓜。

好!
大家赞口不绝。
三弟也有了答案:

“像一首平平仄仄的押韵的宋词……像辛弃疾的‘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绝啦!

再仔细定睛一瞧,韶光迅速闪还乡村落四月,吃过四月八的染花饭,插完秧,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景象放晴,风和日丽。
我们来回在学校之间,割草、写作业、练习羊毫字、背诵古诗文。
某日回来,竟然创造,祖父是一个不错的篾匠……我们家的院子便是他的作坊,他砍竹子、解剖、花细篾、编织,什么撮箕、花箩、背篓、簸箕,只假如田舍须要的,花上一个多星期,就搜罗万象,全部编织完成。

如此闲月,耕牛开始圈养了,村落寨四方全种上庄稼,不能放养,必须割草喂养,家家都是如此。
我们和父亲都在上学,割草喂牛、积肥等等农事险些全落在祖父和母亲的肩上,只有周末和暑假我们才能够帮上忙。
但闲月不闲,我们家可以说是地隧道道的半耕半读的村落庄人家,而祖父便是地隧道道的农人,庄稼人。
他的生平便是靠种地养活自己和教诲子孙的。
他的日常生活很大略,除了种田耕地,还是种田耕地,三年五载,险些不走亲戚,不串寨门,纵然是他的亲兄弟姊妹,我们的幺祖父、三姑祖母还在世时,近在三五分钟的路程,杀年猪请吃杀猪饭他也很少走动。
只有婚丧等最大的事情发生,他才肯挪动身子,去看个究竟,却总是少言寡语。
但他又不完备是一个地隧道道的农人,庄稼人,乡里乡亲都有这样的印象,他实在是一个爱读诗书的人,四书五经,一辈子爱不释手。
当祖父干完手里的活,或者从他守护的野外归来,第一个动作便是拿起每天离不开他的土茶罐,烧一壶又苦又解渴的苦茶,然后卷上一袋叶子烟,装上乌木老巴斗,用亮槁取火点上,惬意的吐纳了一阵呛人的烟味,一边若有所思,静等回过神来。
如果还不至于太劳累,须要小睡一下子,祖父便会拿起长凳子,坐到午后的院子,翻开古旧发黄的宣纸版本上玄奥的《四书》章句,用富有韵律的唱腔,诵读起来……

当我们回家,自然又被他的诵读吸引,靠近。
他就会略微低下头,右手撸一下花白的长髯毛,清瘦的面孔上,充满血丝和胬肉的老花眼在滑落的镜框之上瞥着我们,等到认准我们之中的谁谁之后,便逐步对我们阐明他诵读的内容,从“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
”到“阳货欲见孔子”,再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弄得我们的发展岁月中,阳光、雨露、东风,苦荞饭、苞谷饭、酸菜豆汤、辣椒水,和诗书、学业、垦植农活,险些无法分辨分解,却又是竟然有序,条理清晰,弄得贫寒门第生活的艰辛不过是一眨眼的形色苦涩滋味,我们不仅是活在现实的村落寨里,地皮上,就像垫起脚眺望星空,与向我们言说、传道,从诗书里走出来的圣贤和智者们一起,来往在古今之间……

某类人的品质该当是天生的,就像某种矿石,知止而至善,好静、镇静面对统统,对事物没有强烈希望所求,总是保持最佳的间隔。
祖父便是这样的人,祖父生平最离奇的经历,便是结婚后曾经被强盗抓去,类似绑架,后来由祖母的外家出钱赎回,自此,除了偶尔走走远亲,再也没有出过远门。
最远便是我调动到县城事情之后,与我居住了一段日子……而祖父与村落居邻舍的交往,大多表示在来向他讯问黄历和节气的变换,或者某家小孩短命之后来翻阅“黑书”,打听来世的投生去向,或者受贫贫乏扰难以为继的人,来乞助善良悲悯,且勤恳自足的祖父,给予接济。

我常常听到祖父独自一人的反复吟唱诗经,个中最动听的诗句是,“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央摇摇。
知我者为我心忧,不知我者问我何求……”

直到现在,我才逐步理解,祖父一辈子滴酒不沾,也从不阅读赌钱和过多的钱财,一杆叶子烟,一壶苦茶,便是他的对话者和谛听工具,这是若何的品质和清淡人生?酒色财气,乃人生四毒,当代人只知放肆,不懂斋戒修身,我也是深受其害,不得不收敛了这些恶习的。
我常常想,在祖父的生命里,垦植之美,劳动之美,是旁人难以感想熏染体验的,就像云行雨施、时令轮转,统统只是能量的转化,他的所有劳作生产行为,都是在时令更替之中顺应而行。
他时常不雅观天象,推甲子,演五行,并以此辅导生产和出行。
他从来不会自怨自艾,纵然遭遇到一定的政治风暴的打击,而依然安如磐石,视之为流年劫难或恶运,默默应对、承受和化解。

我记得很清楚,一九七六年的玄月,刚刚开学,伟人逝世,举国哀恸,我大哭着回家,见告了祖父这不幸的噩耗。
祖父显得非常惊异的睁大眼睛,沉思良久,随即嗟叹不已,“人生不过百年,伟人也难以幸免,国父孙中山,一九二五年才五十多岁,他的革命就划上休止符……”,我当时是不睬解祖父在想什么的,现在或许懂得了一点。

这引发了祖父言传身教对我的潜移默化的影响。
回忆往昔,他从来没有辅导过我要树立什么个人的,详细的远大志向,提到过要加入任何组织,虽然他常常给我讲述古代那些修身齐家治国的经典故事,但重心彷佛都是表示出:耕读才是一个人终生的根本。
他说过,人的生平,不论功名成败,末了你都会回到故里,任何时期都会有风云变幻,你必须准备随时返回故乡。
有时很早就返回,有时则是告退归里。
人的出发点是田土,终点也是田土。
世间的英雄豪杰,没有谁不是归去来兮,统统都是烟云,不论如何残酷和风骚,只有通透的人,才能洒脱的走完人生;唯诗书可以养人的正气,修人的品质精神。
人生的造诣作为皆是命运与流年使然,忠孝仁义当顺势而为,精耕细作足以养活肉体生命,死活不过是来和去而已,品质与福泽相生相承。
居庙堂是一回事,处江湖乡野又是一回事,以是有范文正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至高境界。

溘然想起法国墨客瓦雷里《海滨墓园》的诗句,“这沉着的屋顶上白色的鸽群在荡漾,在松林和荒冢间闪闪发光,公道的中午将大海变成一片烈火,大海总是从这里扬起长涛短浪,放眼眺望这圣神的宁静,该是对你沉思后多美的抱偿!
”第二段的第一句更是直击灵魂,“要使这缤纷的闪电收敛,须要若何纯粹的劳动……”

站在墓前沉思良久,便生出这样的觉得:彷佛是借了祖父的生平,活过一回,生命循环,名字改换而已,已到生命之秋的我,回顾这几十年的奔波拼搏,“缤纷的闪电”至今也无法“收敛为纯粹的劳动”的至高澄明境界。
放眼四面野外,为什么不把她当做一本诗书终生吟哦诵读呢,而手中的书本之外的名利追求,为什么总是超越或偏离纯粹的劳动呢……于是又想起瓦雷里在开头引用的墨客品达的诗句,“亲爱的灵魂,别去追求不去世的生命,只管即便去做,可行的事情。

啊啊,纯粹的劳动,这人间间有几人能够真正体验到“它”的诗性存在和不可言说的美呢?在劳动的艰辛、收成与生存之间,在祖父不雅观天象季候而知定命,日出而作之间,曾经少年的我们,如何少不更事,如何好吃

那牵着耕牛到野外边吃草却不细心看守,被牛时时偷吃田里秧苗的惊愕;那肩负割草养牛任务,却由于贪玩误了韶光,不得已用树枝架空花箩,且瞅准麻麻黑时段回家的作弊行为;那动物性的本能在被驯服时一次一次背叛、对抗,以及面对祖辈父亲的强权,不得不接管滑竹条、癞红麻、捅火棍的皮肉惩罚;那一次次逃跑、以离家出走威吓父母,而实在是躲藏在牛圈楼上或竹林附近的各种花样把戏,让一个年逾古稀的老人,一次次操碎了心。
这种大人与孩子之间的战役,使得双方由于持久的战斗而积累了极为丰富的履历。
幺兄弟常常回顾说,“当祖父的长髯毛开始直线下垂,颧骨两边的皱纹开始拉伸,你就要准备好拔腿开跑了”……自然,跑不动也追赶不了我们这几个“仇敌”多少次之后,祖父早就学会不动声色的沉住气,稳住感情,等我们错判形势,误了机遇,每每就束手就擒,呲牙裂嘴,身体扭曲地蠕动在祖父快意的棍棒之下……

但这统统丝毫不影响劳动带来的美好,以及祖孙之间爱与敬的深奥深厚内核。
当我们在学校取得好成绩时,当谁某一次背着一大背篓牛草在雨中湿漉漉的回家,或者在冬天的某个薄暮,入夜了才呼哧呼哧的背着一背箩干牛粪回来,谁就会得到默默中期待的惊喜:没有必要与我们每天承受粗茶淡饭的祖父祖母,是单独开火的,他们从不或缺的,蒸好的腊肉和花豆汤,便是对我们的一定赏赐。

种田劳作的繁重与艰巨,对付凡人每每是抗拒的。
我曾经无法理解,直到一九八五年前后,祖父七十五岁高龄,我已经大学毕业,在中学教书,加上父亲也在中央小学教书,我们家的经济状况已经大有好转,可是,祖父仍旧闲不下来,整天连续下田下地干活,犁牛、打靶、割草、锄地;或许是祖母在八零年离开人间之后,祖父以劳动的办法抵抗孤独?我想,不是的,虽然祖父常常思念祖母,但他却没有显出半点忧闷,这该当是生活常态和习气使然。
这样的生活大概持续到了九一年后,我调动事情到了县城,结婚有了孩子,祖父下地垦植彷佛才告了段落。
八十多岁高龄的祖父已经抵达垂暮之年的纵深处,实在是干不了体力重活了。
在我把他接到城里与他生活了几个月之后,他又回到了乡下。
当时,两个弟弟和妹妹都在城里读书,父亲也还没有退休,守住老屋的,便是祖父和母亲了。

余下的岁月,则是一段只能嗟叹、追悔,却永久无法填补的痛。
对付祖父,是生命浑浊的末了岁月,对付我们,则是忽略、照顾不周、乃至遗落了祖父生命之衰败与孤寂的一段空缺期。
祖父的眼睛不好,耳朵也背,由于长期没有人说话、互换,且不能与外界打仗,在一壶苦茶与几本古书之间,在独坐与孤独之间,在就寝与醒来之间,在十余年的悄悄的岁月深处,不知不觉,加速朽迈、乃至逐渐痴呆。
只有当我们回家,他才走出自己的屋子,却又听不到一家人在说些什么,纵然用嘴唇贴着他的耳朵大声喊话,他也似懂非懂,每每是我们说这,他听到的却是风马牛的内容。
祖父就这样在昏睡、隔离、逐渐不醒人事,乃至到了个人卫生也难于自理的朽迈中度过的,直到他百年。
而末了的五年,我则是被下海做生意的海浪拍打到了岭南深圳,正处在人生困难时段。
及至祖父去世,接到父亲的电话,我也只能含泪了望故乡,而无力返回,参加他的葬礼。

这只能引起如何尽孝、如何养老、如何不依赖和拖累子女等等一系列伦理的问题。
同时,思考生命实质的孤独无依、无助,自理和自我解脱等等修为修持。
但那是每个人生命末了的作业,及深层次的作为了。

回顾祖父,我终于读懂了他的生平:耕读一体,诗书是良田,纯粹的诵读和纯粹的垦植。
在祖父那儿,诗书与良田实在早已经不可分了。
诗书和耕读,就像体操运动的双杠,祖父就像一个完美运动的平衡高手——纯粹的,默默无闻的,隐蔽在乡野间的生活大师。
值得欣慰的,是我一贯具有不抵抗、不厌烦、不唾弃劳动和流汗的品质质地,对纯粹耕读之外的事物的引诱,总是保持复苏,虽然对付诗书写作,曾经有过很多严重的问题,好在我没有失落去平衡,掌握住了摇扭捏晃的状态,逐渐进入佳境。

2021年元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