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北宋有两大著名城市——开封和杭州
如果想知道北方的京城开封有多繁华富庶,那最好去欣赏张择真个名画《清明上河图》;如果想知道江南的杭州有多繁华富庶,那最好去欣赏柳永的著名词作《望海潮》: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
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
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
千骑拥高牙。
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
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柳永用铺叙的手腕在词中描写杭州声色之盛,用“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等意象的连缀来突出钱塘之繁华,这里“画桥”指雕饰华美之桥,竹苞松茂。
富丽精细的画桥极好地展现了杭州城市的盛况,杭州的桥不仅美而且多,根据宋代人周密《武林往事》的记载,苏轼在元祐年间担当杭州太守的时候,筑有苏公堤,从南到北,横截湖面,夹道遍种花柳,个中央有六桥九亭,还记下了六桥的名称,例如第一桥名映波,第二桥,名锁澜,第五桥东浦桥,第六桥,跨虹。
六桥之外,个中还有数不清的小桥,例如西泠桥、涵碧桥、黄山桥、石函桥、行春桥,等等,当然也包括了我们最最熟习的断桥。

诗话桥丨黄瑾迟画桥南北翠烟中

实在《望海潮》不仅仅是柳永纯挚赞颂杭州的词作,更是一首投赠词,投赠的工具便是杭州太守孙沔。

北宋皇祐五年(1053)四月,孙沔来到了杭州。
孙沔是一个文武双全的能臣,不但战功累累,且对文学音乐都颇有成绩,尤其欣赏宋朝盛行的盛行歌曲——宋词。
因此孙沔一到杭州,就有人投其所好,将西湖边有一位歌唱技艺绝佳名叫楚楚的女歌手引荐给孙沔,从此,楚楚就成了孙沔府上的座上宾。

一年中秋佳节,清风朗月,丹桂飘喷鼻香,孙沔府上一番热闹,宴席到半酣之时,孙沔照例约请楚楚清歌一曲以飨高朋。
这次楚楚献唱的便是新曲《望海潮》,楚楚的歌声一如既往的美妙动听,可今天孙沔却更被歌词的内容所吸引,他细细揣摩,歌词看似是在赞颂杭州的繁盛,但实则句句歌颂他这位父母官的政绩,而且还蕴藉地祝愿他不久就要高升回朝。
下阕“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即是说等有朝一日,孙沔高升再回京城朝廷的时候,就可以向天子和满朝文武大臣好好夸耀一番他管理杭州的可喜面貌了。
凤池即凤凰池,是中书省所在地,因此唐宋时期每每以凤池代指宰相。
如此赞颂,孙沔自然是心花怒放,他急忙讯问楚楚歌词的作者。

原来歌词作者便是三十年前孙沔还未曾发达之时,与他有过布衣之交的柳永。
如今一别三十年,孙沔年近花甲,柳永也已是68岁的老人,年轻时期的好友到晚年再聚,自然是感慨至深。
只是当初分别时两人身份相差无几,如今却是寰宇之别:一个贵为地方高官,政绩卓著,富贵风骚。
另一个却是几十年来沉沦下僚,为生存而到处奔波,只能担当一些无足轻重的低微官职。

一首《望海潮》,不但让两位失落联多年的老友晚年重聚,再续前缘,听说这首词还传到了“国外”,连当时金国天子完颜亮听到之后,都情不自禁地感叹道:“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如此俏丽富饶的江南让完颜亮内心直痒痒,恨不得早日据为己有,“遂起投鞭渡江之志”,大举挥师南下,企图盘踞江南的秀美河山。
这个传说虽然有些离奇,倒也从其余一个角度解释了《望海潮》描写城市风光的动人魅力。

秦不雅观也有一首《望海潮》极写扬州之繁华:

星分牛斗,疆连淮海,扬州万井提封。
花发路喷鼻香,莺啼人起,珠帘十里东风。
豪俊气如虹。
曳照春金紫,飞盖相从。
巷入垂杨,画桥南北翠烟中。

贾昌朝的《木兰花令》中同样涌现了“画桥”,在他的词中,画桥也属于展现城市风采之桥。

都城水绿嬉游处。
仙棹往来人笑语。
红随远浪泛桃花,雪散平堤飞柳絮。

东君欲共春归去。
一阵狂风和骤雨。
碧油红旆锦障泥,斜日画桥芳草路。

词作描写的是汴京都民士女泛舟游园的情景,语调轻松,景物柔和,“画桥”与末句的斜日、芳草路一起构成了一幅夕阳来世人嬉戏尽兴归家的图景。
《木兰花令》和上述两篇《望海潮》都是在作品中展现了一幅承平岁月的行乐图,个中雕饰精美的“画桥”均是作为详细实在的桥来陪衬整体氛围。

除了作为繁华市景中的装饰之桥外,画桥还是春景中的主要角色。

弄晴数点梨梢雨。
门外画桥寒食路。
杜鹃飞破草间烟,蛱蝶惹残花底露。
(谢逸《玉楼春》)

前日春归。
画桥杨柳弄烟霏。
池面东风先解冻,龟上荡漾。
(毛滂《浪淘沙 生日》)

御水縠纹风皱,画桥横处,沙路晴时。
曲坞藏春,朱户翠竹参差。
(王安中《玉蝴蝶 和梁才甫游园作》)

在春天万物复苏、莺歌燕舞之时,一座雕饰富丽的桥与红花绿柳交相呼应,不失落为一处美景,怪不得词人们屡屡将画桥写入词中。

(图片均由作者供应)

画桥在宋代开始普遍涌现于市井中,这与宋代城市经济的发展,特殊是江南城市的繁华是分不开的。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巷入垂杨,画桥南北翠烟中。
”像柳永和秦不雅观词中的画桥都是市井中的画桥,是城市中的装饰点缀。
宋词还有一些画桥涌如今词人的私人庭院中,是私人园林中的新奇景不雅观:

镂牙歌板齿如犀。
串珠齐。
画桥西。
杂花池院,风幕卷金泥。
(张先 《江城子》)

过雨小桃红未透,舞烟新柳青犹弱。
记画桥深处水边亭,曾偷约。
(张先《满江红 早春》)

燕外青楼已禁烟。
小寒犹自薄胜绵。
画桥红日下秋千。
惟有樽前芳意在,应须沉醉倒花前。
绿窗还是五更天。
(舒亶《浣溪纱 次权中韵》)

从宋词中画桥数量之多、之精美可以窥见宋代园林发展之盛况,同时园林的兴盛也是画桥意象频频涌如今文人作品中的缘故原由。
“两宋期间,文人主题园大量涌现,能把稳建筑与自然环境的有机结合,园林规模愈来愈小,空间变革愈见丰富,景物愈趋精细,园林成了‘立体的画,凝固的诗’。
” 在宋代,园林之景入画、入诗词已经十分常见,作为园林主要成分之一的园桥也日趋雕琢、精美,于是文人们习气于用“画桥”来描述这些样式多变、幽美浪漫的园桥,这些园桥见证过的爱恨情仇也被文人写入词中流传后世。

“画桥”早在南北朝时就被文人写入诗歌,阴铿有《渡岸桥诗》:“画桥长且曲。
傍险复凭流。
写虹晴尚饮。
图星昼不收。
”在唐代画桥意象的利用频率日渐增加,初唐时,画桥意象的利用多在应制诗中,可见画桥这一实物在民间并不多见,多涌现于宫廷。
“画桥”入词早在南唐冯延巳笔下涌现,“荫绿围红,梦琼家在桃源住。
画桥当路,临水双朱户。
”(《点绛唇》)这里画桥是指寓所阁下的景象,并无象征意,宋代以前“画桥”的涌现频率并不高。

自魏晋由美的自发变为美的自觉以来,许多司空见惯的日用品、工艺品都已不止于实用功能,开始被注入美的思想。
实在桥由实用的交通功能发展成为城市的点缀、园林的景致都属于桥梁审美功能的强化,是实用到审美的一次飞跃。
不论是文人倚于桥头赏景或是在远处不雅观看桥之风景,这都解释了宋人对付生活的细心体察,对付美好事物的热爱。

宋代人的笔墨也偏于私人化,歌舞、筵席、庭院景致都成为文学描写的工具,这紧张是受当时的政治经济条件影响,从中唐到北宋后期,文人士大夫的心态与社会的变异相适应,“经由中晚唐的沉溺声色繁华之后,士大夫们一方面仍旧延续着这种沉溺(如花间、北宋词所反响),同时又日益陶醉在另一个美的天下中,这便是自然风景山水花鸟的天下......他们的现实生活既不再是在门阀士族压迫下哀求奋发进取的初盛唐时期,也不同于谢灵运伐山开路式的六朝贵族的抢夺开拓,基本是一种知足于既得利益,希望长久保持和固定,从而将全体封建屯子空想化、牧歌化的生活、心情、思绪和不雅观念。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画桥承载着多少人的悲欢离愁,装饰画桥的不仅有其上的雕刻与色彩,还有多情的词人与不朽的笔墨。

中南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 黄瑾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