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读唐诗宋词,总以为这些诗词有如珍馐佳肴,味道美则美矣,辛辣不敷,若能换换口味,偶读几首「反诗」,就像寒天吃湖南「剁椒鱼头」,担保您吃得满头大汗,大呼过瘾。
历朝历代的反诗,多不胜数,如商汤的「汤誓」,诗经的「硕鼠」。
文中引用几首原文,来做表明。
我个人较喜好的有:
待到秋来玄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喷鼻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黄巢在家中排行老二,人称黄二郎,他自幼便是神童,成年后屡试不第,大失落颜面。伙计当不成,干脆自己当老板。唐末,聚众叛逆,拼了一身剐,也要把天子拉下马。
黄二郎小时候,另有一首赋菊诗,他在庭院中,看到菊花满园盛开,在父兄面前,摇著小脑袋,吐诗一首: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喷鼻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父兄看了,大惊失落色,知道这小子肚量胸襟大志,絶非池中之物,异日必干出一番震天动地的大奇迹。
宋江的「西江月」:
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略。
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不幸刺文双颊,那堪配在江州。
他年若得报痛恨,血染浔阳江口。
宋江别号宋公明,外号及时雨,是梁山豪杰的首领。他在郓城县当押司时,窝藏了梁山豪杰,被姘头阎惜婆密告,他一怒之下,杀了贼婆娘,向官府自首,后被刺配江卅,在浔阳楼上,藉酒题下这首反诗,从此走上了造反的不归路。
之前他还有一首:
心在山东身在吴,秋蓬江海谩嗟吁。
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
李自成「无题」:整顿残破废经营,暂住商洛苦练兵。
月夜偷看击剑晚,星晓风送马蹄轻。
李自成自称「闯王」,是明末民变领袖之一,曾攻入紫禁城,建立大顺王朝。这首诗,应是他戎马倥偬之际所作。他是陕西米脂人,鸱目曷鼻,具有党项血统。因矫捷善走,孔武有力,曾担当银川驿站的驿卒,相称于本日的邮差,本来跑跑腿,送送信件公函,已足以养家糊口,帝力于我何有哉。不料,天子却敕令裁员,他老兄失落了业,只好伙同邮差一起造反,末了自己也坐上了龙椅,过足了一阵子瘾头。
他这首「无题」诗,我以为只是泛泛之作,我欣赏的是他小时候写的一首「螃蟹」诗:
一身甲冑任横行,满腹玄黄未易评。
惯向秋畦私窃谷,偏于夜月暗偷营。
双螯正是刚义举,八股浑如宝剑擎。
只怕钓鳌人设饵,捉将沸釜送残生。
朱元璋「无题」天作铺盖地作毯,满天星斗陪吾眠。
通宵不敢长伸腿,恐怕踢倒山河川。
朱元璋又叫朱重八,人称他「臭头洪武君」,他出生贫农之家,曾为地主放牛,后来又剃度出家,四处流浪,二十五岁那年,他断港绝潢,饥寒交迫,为了混口饭吃,不得已参了军。终极,却推翻了元朝,建立了大明帝国。这首诗,应是他行乞时所作,一看就以为这乞儿霸气十足,可以当丐帮帮主,谁也料不到,他却当了天子。
还有一则有关朱元璋反诗的故事。
一日,他来到般若寺借宿,老衲人问他的名字,他感到不耐烦,就在壁上题诗:
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
山僧不识英雄主,只顾哓哓问姓名。
后来,朱重八当了天子,忽然想起前尘往事,再度前来般若寺,想看当年的题壁诗,却早被粉刷的一干二净,他一怒之下,捉来小沙弥问明究竟,小沙弥出示老衲人病笃时留下的锦囊,个中留有一首诗:
御笔题诗不敢留,留时常恐鬼神愁。
故将净水轻轻洗,尚可光线射斗牛。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黄巢、宋江、李自成、朱元璋,在历史的萤光幕前,都只是跑马灯的人物,一闪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