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日和大家磋商的紧张问题是:
学诗要怎么样才能入门,才算入门?
不管学什么东西,如果门径不对,不管学习多用功,永久都不可能到达目的地。
我和很多诗词爱好者互换过,创造很多人都会说:老师,我是一个还没入门的爱好者。但我反问他们,你们以为要怎么样才算是入门呢?这个问题他们完备没有思考过。门在哪里都不知道,还谈何入门呢?至于入门路子、入门方法就更不用说了。因此,知道入门标准实在是一件非常主要的事情。
大略的说,诗词入门的标志是自己对诗的好坏能有准确的判断。能知道什么样的诗是好诗,什么样的诗是坏诗。
没有入门的爱好者,与其说是是看诗,不如说他是在看作者。如果给他一首不出名且没有标作者的诗,让他判断好坏,他就茫然无所适从。没有入门的爱好者基本都是这个状态。
已经入门的爱好者则不然,他不但能找出不有名的精良作品,乃至能创造破诗里出彩的句子或生新的词汇。不仅如此,他还能准确地指出名篇里的瑕疵,不会被名篇或作者的名气所迷惑。
有了准确地判断诗词的好坏的能力之后,可以为你节省大量的韶光,你不用再拿着自己的诗到处发,到处问:“老师,我这首诗写得好不好啊?”
自己写的东西是什么水平自己心里都没数,这样怎么能连续提高呢?
如果不具备这个能力,你就只能在原地打转,永久都不可能有进步。很多人改诗都是越改越破,由于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毫无目标,一通瞎改。
有朋友会问,现在的诗词入门不都讲四声、平仄、律句之类的“格律知识”吗?节制了这些难道不算入门吗?我可以负任务地见告大家,不算!
完备不算!
下面先容四个学诗常见的误区:
常见误区一:懂得近体诗“格律”就算诗词入门
为什么说这是一个误区呢?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先纠正一个缺点的说法。现在大多数人口中的“诗词格律”,实在只是诗词声律而已。把近体诗声律上的这一系列哀求称作是“格律”,这本身就非常不严谨。
王昌龄在《诗格》中说:
“凡作诗之体,意是格,声是律,意高则格高,声辨则律清,格律全,然后始有调。”
四声、平仄、律句、粘对只是诗里“声”的部分,和诗里的“意”没有任何关系。既然不涉及“意”的部分,“格”字也就无从谈起。
对付文学作品而言,“意”是更为核心的内容。知道了这一点之后,“为什么节制了近体声律规则也不算诗词入门”就非常好回答了。
首先,不是所有的旧体诗都必须合乎近体诗的声律规则。比如古体诗,它就另属一套系统。这套系统和近体诗不同,你不能由于古体诗不合近体声律,就说它不是诗或者说这些诗中没有好诗。
其次,合乎近体声律的东西也不一定都是诗。道理很大略,只要你乐意,随时都可以挑几十个字按照近体声律规则来排列组合。这样组合出来的东西虽然完备符合这套声律规则,但它一定不是诗。
要知道,近体诗并不是符合一套声律规则这么大略的。节制近体声律往后,连近体诗入门都不算。
朱熹说:“至律诗出,而后诗之与法,始皆大变。”
声律、对仗以及篇幅的限定直接影响了近体诗的写法,让近体诗本身就具备了独特的造句办法和谋篇技巧。有的句式只能用于近体,有的句式只能用于古体;有的写法只能适用于近体,有的写法只能适用于古体。只有把握住了近体诗本身的笔墨特点,并且理解它与古体诗的差别,才能算是近体诗入门。
能分别四声、平仄,不过是辨音而已,在有拼音和音标的本日并不是什么难事;律句和粘对等等都只是对音节排列的哀求,节制起来也很随意马虎。归根到底,这些东西都在“声”上打转,并不涉及对“意”的讲究。
总而言之,学诗要重视把握诗歌文本本身。要对“意”——也便是“格”——有相称深入的理解。这须要在拣择词汇、熔铸诗句、深化立意方面下功夫。一味在“声”上打转,永久是没有办法入门的。
当然,我并不是说这套声律规则不主要。实在,用“主要”和“不主要”来衡量这套规则本身就不合理。这套声律规则实际上便是近体诗的基本哀求,就和下象棋哀求“象飞田”、“马走日”一样。
你不能说“象飞田”“马走日”之类的棋子走法很主要,由于你就算知道这些走法也不会下棋。你想下象棋,不管是下得好还是下得坏,除了知道棋子的走法之外,还得知道赢棋的规则。一盘棋怎么算赢都不知道,光知道棋子的走法又有什么用呢?
合格的近体诗该当是什么样的,这就相称于象棋的赢棋规则——由于这是你努力的方向。努力的方向你都不清楚,知道其他规则有什么用呢?
但你也不能说棋子的走法不主要。由于,只假如下象棋,就必须遵守这套棋子的走法。写诗也一样,只要你写的是近体诗,就必须要遵守这套声律规则。归根结底,这套声律规则只是一套规定,它并不会对作品的质量产生决定性影响。
这次系列课之以是免费,便是想让大家把这套去世规定彻底弄明白。把更多的精力花在该当花的地方,不要总把韶光摧残浪费蹂躏在这种没有任何难度的规则上。
常见误区二:好诗没有硬标准,萝卜白菜各有所爱
诗和其他艺术门类一样,是有不可违背的艺术规律的,比如:措辞要准确、细节要生动、立意要高妙等等。
唐朝以诗赋取士,如果诗的好坏没有硬标准,那还怎么通过诗来选拔人才?由此可见,诗的好坏一定是有硬标准的。关于这个问题,我们一下子会再讲。我们先来看两个常见的辩白。
第一个常见辩白,是说“一千个读者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这句话并不能证明“文学作品的好坏没有标准”这个不雅观点。正好相反,这句话已经把精良的文学作品的标准,见告了你,这个标准便是:一部精良的文学作品能够经得起来着不同领域、不同角度的挖掘。这句话是有条件的,那便是:《哈姆雷特》本身,是一部伟大的作品。
“文无第一”,是另一句被外行人拿来解释“文学作品没有好坏”的昏话。我们以诗人为例,李白和杜甫谁是唐代墨客第一?这不好说。由于李白和杜甫的水平本就极为靠近。这两个人的诗总体来说谁更好,是日然是难以分辨的。但李白和许浑二人,谁在诗上的造诣更高呢?这是毫无疑问的,李白的诗更好,造诣更高。如果文学作品的好坏没有硬标准,那么古往今来,怎么没有一个懂诗的人说许浑的诗比李白的要更好呢?如果文学作品的好坏没有硬标准,那李白诗和杜甫诗的好坏,又为什么这么难判断呢?难判断正是解释有标准。没有标准全凭个人好恶的话,哪里有难以判断这一说呢?
以是,诗词的好坏一定是有硬标准的。但凡持这些和稀泥说法的人,要么是根本不懂诗,要么便是别有用心。大家千万不要上这种弱智确当。
常见误区三:只要内容真实、情绪朴拙,就一定是好诗
如果说内容真实、情绪朴拙,诗就一定好的话。那最悲哀的诗一定便是哭丧时的那些无意识的呻吟。这些呻吟大多不受主不雅观意识掌握,真是“不假人工、真情流露”,而且确确实实“痛彻肺腑”。我们把这些无意识的呻吟全都记录下来,就成了最悲哀的诗句吗?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对他人丧亲之痛的切肤之感,并不是来源于他们哭嚎的词句,而是由于看到了他的表情、动作;听到了他悲戚的音调;乃至是感慨于他的平生遭遇。我们能够接管到的信息是多方面的。
《文心雕龙·练字》篇把这个问题说的很明白。刘协说:
心既托声于言,言亦寄形于字;讽诵则绩在宫商,临文则能归字形矣。因此缀字属篇,必须练择。
这句话是说:我们的心声要通过措辞来表达,而措辞又必须通过笔墨来保存流传。在诵读时,作者心声的展现有赖于腔调的高低起伏;而写作时,想要展现自己的心声,就只能通过笔墨了。因此,在写诗作文之时,必须重视炼字、择字。
文学创作是一个由情思到言语再到笔墨的过程。我们的内心所想必要通过笔墨来表现。以是,古往今来的诗人为了让笔墨能适可而止的表达自己的内心,都强调要择字、炼字。
我们现在都在说炼字炼字,但炼字之前,实在还有择字功夫:你要知道哪些字能用,哪些字不用,哪些字是活泼泼的字,哪些字是没有生命的呆木的字。
我们常常说驱遣词汇,试问没有词汇你驱遣什么?没有词汇又拿什么来表达?因此,对初学者来说,一味强调情绪朴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我相信在这里听课的每一个人,都是怀着对诗词、对传统文化的热爱而来的。大家都是有真情实感的,都是有诗心的。实在,每个人都有真情流露的时候,拥有真情实感实在是算不得本事。如果把握不住,表达不出,对付写诗来说,这个真情实感便是没故意义的。要想把握住自己的情绪并且很好的表现出来,词汇的积累和拣择是第一步。
大家真想在诗上有所提升的话,平时一定要多读书,多积累词汇。这比费尽心机,耗尽心力地去探求打动自己的事、打动自己的景致要快速得多,也有效得多。
常见误区四:技法是对情绪的束缚,该当摒弃
我们还是用下棋来打比方。下象棋的时候,当头炮、屏风马之类套路有用么?卧槽马、双车错之类杀法有用么?毫无疑问,这些东西对下象棋来说都是非常有用的。
由于这些技能都是为一个目标做事的,那便是让你能够更快、更轻松、更有担保的赢棋。这些技法并不是凭空捏造的,而是随着赢棋标准的涌现,自然而然地产生的。
诗法也是同样的道理,之以是会涌现这些诗法,是为了让作者能够更有保障的写出一首好诗。好诗既然有标准,诗法也就随着这个标准自然而然的产生。诗法对每个学诗的人来说都很主要。它是在见告你,诗的措辞要若何组织,要怎么做才能把写出来的东西变成诗。任何懂诗的人都不会说出“诗法无用”这样的昏话。
现在总有人喜好强调天赋,事实上,强调天赋没有任何意义。天赋是天生的,谁也无法去改变它。但拼天赋总是末了阶段的事情,各行各业都是这样。
就算你是一个“纯粹的墨客”,对这个天下非常敏感,每天、每小时、乃至每分钟都有东西能打动你,都有东西能勾起你的感情。但是,你没有经由有效的笔墨演习,没有办法把这些情绪用笔墨很好的表现出来。老天给了你十分的天赋,你却只能表现出两分,末了写到诗里的,也就只有两分。
而另一个人是个普通人,他对这个天下并不这么敏感,十天八天才有一件事能打动他,但是他接管过有效的笔墨演习,他有能力把这仅有的一次冲动表现得淋漓尽致。老天只给了他五分的天赋,但是他能把这五分的天赋全部发挥出来,写进诗里。
他的天赋虽然只有五分,但写出来的诗便是能比天赋十分的你要强。由于你的诗只能表现出两分的东西。
李白的天赋是要高于杜甫的,但杜甫在诗学上的地位却比李白更高。况且,就算天才如李白,也接管过近乎苛刻的笔墨演习。
李白曾经三拟《文选》,便是说把《文选》里全部的诗赋都模拟了三遍。李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在笔墨上却还是要下这番苦功。天赋尚不如李白的我们有什么资格去否定技法呢?
一个会下象棋的人会去否定象棋的技法么?可以这么说,凡是持诗法无用论的人,都是不懂诗的人。
二、如何稽核一首诗的利害,去学习一首好诗归纳起来实在也很大略,就两点:第一、措辞;第二、思力。
先来说说措辞。诗是一种文学文体,对付文学作品而言,措辞的主要性是不言而喻的。作为创作者,所有的思想情绪都要通过笔墨来表达;作为读者,古人的作品大多都是通过笔墨流传的,你首先打仗到的也是笔墨。
措辞的基本哀求(也便是及格线)有两个:第一、诗句畅通无语病;第二、诗意连贯不抵牾。
诗的句子要畅通无语病,这个哀求看起来便是句废话。但是,从实际情形看,很多诗词爱好者并不具备判断诗句是否畅通这个基本能力。
这并不是故意贬低爱好者的水平。很多诗词爱好者,都看不出作诗机天生的作品存在的明显语病,还不断感慨:作诗天生的诗可以以假乱真了。这让我以为非常奇怪。
我们看下面三首诗:
西窗楼角听潮声,水上征帆一点轻。
秋浦暮时烟雨远,独身只身醉梦白云生。
西津江口月初弦,水气昏昏上接天。
清渚白沙茫不辨,只应灯火是渔船。
一夜秋凉雨湿衣,西窗独坐对斜晖。
湖光荡漾千山色,山鸟徘徊万籁微。
大家可以先思考一下,这三首诗哪一首是人写的?哪一首是机器写的。
这三首诗,有语病的是第一首和第三首。第二首是秦不雅观的诗。
第一首,语句不通的有两处。第一处是:西窗楼角听潮声。楼角,是房檐的角,人显然不能在楼角听潮声。这句的语病是很明显的。第二处是:秋浦暮时烟雨远。这句话的表述是有问题的。烟雨便是蒙蒙小雨,雨或下或不下,没有远近之分。
第三首,句子不通的有一处。便是:湖光荡漾千山色。荡漾这个词后面是不接名词的。荡漾,形容的是一种颠簸的状态。千山色,便是群山的颜色。湖光闪烁,群山的颜色。这明显是个病句。由于“千山色”这个词组,不构成任何句子身分。
这种构造的句子一样平常会写成一个繁芜句,比如“湖光荡漾千山碧”。或者把“荡漾”换成一个及物动词,便是可以接名词的动词。如果这样改,句子就变成了一个主谓宾构造,比如“澄湖涤荡千山色。”虽说这样的句子仍旧不是什么好句,但至少是没有语病的。
大家可能会想,这两首诗之以是会涌现语句不通,是由于这两首诗是人工智能天生的,人写诗不可能涌现语句不通。实在,就算是人的作品,语句不通也是常见的毛病。这个毛病在本日随处可见。我们来看一首某诗词论坛的获奖作品:
秋叶
朔雨髡千树,南枝独抱穷。
生涯沉沦腐化尽,骨气折磨空。
自誓相依傍,今难共始终。
愿君康且直,寿与北山同。
这首诗,句子的好坏先不论,语句不通的毛病是不少的。
第一句“朔雨髡千树”就有问题。“朔雨”是不能构成一个合理词组的。朔是北方的意思,朔风是北风,朔方,是北方。那朔雨是什么意思呢?风有北风,雨没有说北雨。不管是朔雨还是北雨,都是没有的。甲骨文用词非常精练,说雨从封地的北边开始下,尚且要用“自北来雨”四个字。“来北雨”或“来朔雨”之类的表达尚能接管,但直接压缩成“朔雨”是不能成立的。
第二句“南枝独抱穷。”是范例的凑韵。“南枝独抱”四个字就已经把意思说完了。这句话就说有一片叶子还在南枝上没落。这不便是“独抱南枝”么?“穷”字在句子里没有任何用途,便是为了押韵硬加上去的。
第八句“寿与北山同”也经不起考虑。寿比南山,这个词是有典故的,出自《诗经·天保》:“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作者为了符合声律,强行把“南山”改为“北山”,根本便是瞎改。
这首诗能在论坛获奖,得到最多的读者点赞和评委好评。解释纵然是有一定创作履历的人,对诗句的通与不通也缺少最基本的判断。
再说第二点,便是:诗意必须连贯不抵牾。这也是一个看似废话的说法,但现在很多人写诗、看诗都不太把稳这个。
一夜秋凉雨湿衣,西窗独坐对斜晖。
湖光荡漾千山色,山鸟徘徊万籁微。
这首作诗机天生的诗我们刚刚看过,说它第三句存在语病。实在,这首诗也有语意不连贯的问题。便是前两句:一夜秋凉雨湿衣,西窗独坐对斜晖。
“一夜秋凉雨湿衣”这句话描写的是主人公清晨在室外的情景。而“西窗独坐对斜晖”描写的是主人公傍晚时在室内的活动。这两句话在意思上毫无关联,后两句诗也没有对这个抵牾进行处理。这两句诗在语意上是存在明显问题的。
秋叶
朔雨髡千树,南枝独抱穷。
生涯沉沦腐化尽,骨气折磨空。
自誓相依傍,今难共始终。
愿君康且直,寿与北山同。
这首《秋叶》也有语意不连贯的毛病。
诗的第二句“南枝独抱穷”,写一片叶子在暴雨后独抱南枝。这片叶子还在树上,怎么能说“生涯沉沦腐化尽”呢?“生涯”在这里不管作活气解还是作生命解,都说不通;“骨气折磨空”与上文也不连贯。那片树叶经历暴雨,其他树叶都掉光了,只有它仍旧在树枝上,这样的叶子能说它没骨气么?
诗的后半“自誓相依傍,今难共始终。愿君康且直,寿与北山同。”自己起誓,下定决心要和树永不分离,结果一经风雨,就难以实现诺言。自己毁约在先,离开的时候还祝福这课树要它统统安好。活脱脱一副渣男嘴脸。
不丢脸出,作者是想赞颂秋叶的。首联的秋叶有骨气,因此正面形象示人的。结果颔联就自己否定自己,说“生涯沉沦腐化尽,骨气折磨空。”颈联和尾联画风突变,所写的秋叶是何等的薄情,与前半主题完备脱节。
这种语意不通、前后抵牾的作品,竟然能够得到论坛比赛第一。可见普通爱好者在判断语意是否畅通方面的能力亟待加强。
“诗句畅通无语病”和“诗意连贯不抵牾”虽然只是措辞的及格线,但就现在的情形来看,只要你能完备做到这两点,水平就已经频年夜部分人赶过很多了。
下面我们说一下诗歌措辞的进一步哀求:
措辞简练、用词准确、刻画生动。
没有语病、语意连贯,只是初步功夫。“措辞简练、用词准确、刻画生动”,才关系到句子的美感。
同样的意思用不同的措辞表达出来会产生不同的效果。这是个很大略的道理。古人把句意畅通,但造语恶俗的毛病叫做“文赘”。
我们看一个例子。
秋
熠耀庭中度,蟋蟀傍窗鸣。
条间垂白露,菊上带黄金。
秋
熠耀流寒火,蟋蟀动秋音。
凝露如悬玉,攒菊似披金。
这两首诗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句一景,写的都是秋日的景致。虽然每句话的意思都差不多,但这两首诗在造句上却是大相径庭。
第一首诗从达意的角度看没有任何问题。熠耀,指萤火虫。这四句是说:萤火虫在庭院中飞舞,蟋蟀依赖着窗户鸣叫,树木的小枝上挂着白露,菊花的花瓣就像黄金一样。句句秋天景色,也没有离题。
但古人是这样评价这首诗的:
“庭中”、“傍窗”,流俗已甚;
“黄金”、“白露”,语质无佳。
为什么这么说呢?在这首诗里,萤火虫在哪里飞,蟋蟀在哪里叫,并不影响诗意的表达。以是“庭中”、“傍窗”四字显得非常累赘。
第二首诗的前两句:“熠耀流寒火,蟋蟀动秋音”则不同。“流寒火”是对萤火虫飞舞状态的描摹;“动秋音”则是蟋蟀声给人带来的听觉上的感想熏染。
这里要特殊把稳“流寒火”这个词组。这三个字是非常生新的。火本来是热的,这里却说“寒火”。这个“火”是萤火虫的光,自然是不热的。像“寒火”这种看似反常实在合理的造语办法,是写诗时常用的出新技巧。“流寒火”的妙处还不仅于此。“流寒火”三字还借用“七月流火”的字面,暗扣“秋”这个题目。
“熠耀庭中度”和“熠耀流寒火”,意思险些完备一样,但由于造句的不同,利害高下立见。
古人说:“黄金”、“白露”,语质无佳。是说“黄金”和“白露”在句子里不生动,显得很板滞。这个可以和“凝露如悬玉,攒菊似披金”一联比拟。
“条间垂白露”的“条间”,和“庭中”、“傍窗”是一个问题,以是第二首诗直接把“条间”去掉了,并加上了喻体的“玉”。
干巴巴的说“白露”显然没有“凝露”、“悬玉”来得生动;而“攒菊”、“披金”也比纯挚地说“菊带黄金”更加形象,更加富有动感。
并不是说黄金、白露不能在诗里涌现,关键得看怎么用。比如李白的名句“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喷鼻香。”李白的这一联也直接用了“黄金”和“白雪”,为什么这句便是名句呢?
从这一联中我们能看出李白出神入化的造句功夫。五言诗句在诵读时,自然断句是上二下三。这样一来,就把“黄金嫩”、“白雪喷鼻香”组合在了一起。但黄金坚硬无比,如何能嫩?白雪没有味道,如何能喷鼻香?这是极为反常的。
实在,这一联就句意而言,该当断作“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喷鼻香。”便是说:柳色嫩,柳色如黄金;梨花喷鼻香,梨花如白雪。这样一来,表达的意思就很合理了。
李白利用诗句句意逗顿可以和诵读时的自然逗顿不同这一特点,造成了一种“反常合道”的意见意义。以是“柳色黄金嫩,梨花白雪喷鼻香”是名句,而“条间垂白露,菊上带黄金”则有文赘之病。同样都用“黄金”这个词,表达效果上的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常常能听到诗词爱好者说,只要诗句意思超妙,句子写得不好也不要紧。这是非常缺点的。诗是文学,不是哲学,也不是政治或者历史。诗的利害不完备由不雅观点深刻与否来决定。不雅观点深刻,发古人所未发,是日然很好。但如果造句太过随意、恶俗,不雅观点再锐利也很难说是一首好诗。可以这么说,对诗歌措辞的把握程度,直接决定了你写诗所能达到的高度。
我们在读诗的时候,要刻意去剖析、研究古人的造句方法。要知道,只有会读诗,你才会写诗。只有你会读了,能玩味到古人的妙处了,平仄声律才能发挥锦上添花的浸染。
诗句不是堆五个字或者七个字就算完事的。句法,也便是造句的方法,是写诗的筋节之处。古人对句法非常重视,老杜在写给高适的诗里说“佳句法如何”。这么好的句子,是用什么样的句法打磨出来的啊?而黄庭坚夸奖苏轼的诗,说东坡诗“句法提一律”。便是说东坡造句的方法严整独特,自提一家军律。句法的主要性由此可见一斑。
接下来我们来说一下思力。所谓思力便是思维的能力,放在诗词里,便是找关系、立意的能力。一说立意,大家彷佛都知道:写作文要先立意,小学老师都讲。但到底什么是立意,大家彷佛又不太理解。
立意说大略也大略,便是要把一个意立起来,让这个意突出,让这个意深厚,让这个意更加立体。
很多人都以为,写国家大事、时势民生立意就高,写生活琐事、喜怒哀乐立意就低,这是完备缺点的。王国维说:“小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可见诗的好坏、立意的利害,并不取决于题材、境界的大小。
很多诗词爱好者都跟我说:老师,我的思想境界太低了,写不出什么好诗,怎么办?实在,对付初学者来说,写不出好诗的根本问题在于没有节制写诗的方法,不能把内心的想法用诗的措辞表现出来。这和思想境界的高低实在没什么关系。
对付初学者来说,与其想着提高思想境界,还不如先想想怎么磨炼自己写诗的表达能力。一味追求所谓的“高境界”,写出来的东西只能是假大空。
写诗要符合自己的身份、贴近自己的生活,这是非常主要的。写诗不符合身份,一味虚张声势、故作豪迈是最大的诗病之一,这便是古人常常批评的“虚假客气”。这个问题在当代尤其严重,随便打开一个诗词论坛或者是诗词群,假大空的内容到处都是,令人作呕。
就诗词而言,“意”的好坏不在大小而在新旧。“新”有两层含义:
第一层含义指“意”本身要“新”。便是发古人所未发,言古人所未言;
第二层含义指立“意”的角度,也便是从全新的角度去呈现一个不算新的意。
对初学者来说,“新”的第二层含义更为主要。大家都是人,人的思维模式都差不多,以是要写出第一层含义的“新意”是非常困难的。
但写作的时候,找一个“新”的角度把意立起来,这还是比较随意马虎操作的。我们来看一个例子:
己亥杂诗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这首诗写于龚自珍辞官返乡的时候。作者想要表达的是一种九去世不悔的深情:虽然我不为庙堂所容,但我离开往后,仍旧希望能为国家做一份贡献。
“九去世不悔”这个意本来是不新的——这个意已经被屈原写过了。但便是这个不新的“意”,龚自珍选择了一个全新的角度去诠释它,便是借“落红成泥”这个征象来表现这种情绪:落红虽然已经凋零,但就算生命结束,也要烂在土壤里,以便滋养生长自己的花木。
这样的写法,一来使“九去世未悔”这个意表达得更加委婉,更加形象,也更加突出;二来,也使“九去世未悔”这个旧意,以全新的形态呈现在读者面前,同样达到了“新”这个效果。这种写法便是会“立意”的写法。
我们再看老杜的一联:
只应与朋好,风雨亦来过。
这一联出自杜甫的《游何将军山林》。想表达的意思很大略,便是说何将军的园林风景幽美,我非常喜好。
但杜甫并没有直接说“乐不思蜀”之类的陈词。杜甫说:就算是狂风暴雨的景象,我也会约上好朋友再来拜访您。
已经嬉戏过一次了,还想再来,是一层意思;不但自己来,还要叫上朋友来,是两层意思,不但叫上朋友一起来,就算是风雨天,也要叫上朋友一起来,是三层意思。杜甫用包含三层意思的十个字,把何将军这座园林很好,我还想再来这个意思表达得非常深厚,这便是我们常常听到的一个评价:“深婉”。
十个字的句子包含着三层意思,这便是“深”;表意清晰明白,却不是直接说出来的,这便是“婉”。
这个内容如果让现在的人来写,一定会用“大美”、“如画”、“乐不思蜀”之类的词汇去表达。这是范例的不会立意。这样写诗,不管你用多么华美的辞藻、多么生僻的字面去表达,都改变不了句子表达单一、内容干瘪的实质。这种写法是谈不上立意的。
大家在平时的阅读过程中一定要把稳体会作者的立意方法,在自己习作的时候,要故意识地去模拟。只有这样,你才能够逐渐地把握住“立意”的诀窍。读诗不是光认字就可以的。一定要深入剖析,字字落实,句句吃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