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弦,现居南京,供职于《扬子江诗刊》。
出版诗集《沙漏》《空楼梯》、散文集《菜蔬小语》《永久无法返乡的人》等。
曾获《诗刊》《十月》《作品》《芳草》等杂志年度诗歌奖、闻一多诗歌奖、徐志摩诗歌奖、柔刚诗歌奖、腾讯书院文学奖、花地文学榜年度墨客奖等。

王士强:作为墨客和作为《扬子江》诗刊主编的胡弦都非常主要。
我们先从墨客胡弦谈起吧。
你是在若何的情形下开始诗歌写作的?

胡 弦:开始写诗是在90年代初,那时我在中学教书,在业余韶光总得干点什么。
原来写点散文,后来转移到更爱写诗。
诗句的形成,有种难言的神秘性,这个最吸引我。

王士强:你的出生地是在徐州,属于苏北。
从前的经历对你的写作有什么样的影响?

主编访谈系列扬子江诗刊主编胡弦

胡 弦:影响巨大。
我出生的那个村落落是在黄河故道上。
黄河断流后,河道上逐步形成了村落落,我就出生在那样的地方,并在那里终年夜。
不管人生若何变革,故乡、村落落的内涵都是极为丰富的,而且会随着出走者人生阅历、写作履历的变革而变革,变得像个取之不尽的宝藏。

王士强:你后来紧张是在南京生活、事情。
我以为你的诗里面南方、江南的特质还是比较明显的。
在我的觉得里,胡弦一定意义上更像一位绅士,身上有一种古风、绅士范。
跟我们现在这种气急败坏、气喘吁吁的“当代”社会是不一样、不合拍的,气定神闲,从容不迫。
你的诗是一种非常安静、沉静的诗,不跟风、不造势,向内用力,纯粹,有味道,耐读。
然后,你的诗里面确实有一种江南特色。
从大一点的视野来看,我们知道,南方和北方从地理到文化还是有很多不同,江南湿润多雨,南方的作品里面大多有比较明显的抒怀特色,有比较唯美、感伤乃至颓废的东西,它更看重日常生活的书写,有一种温润的东西。
中国新诗在20世纪以来,从它出生、面世实际上就被革命话语、政治话语所笼罩,这使得当代汉语变得比较干燥、强硬、大略,缺少弹性,不柔和。
我以为这种政治话语主导性的取向是北方的,北方是大漠孤烟,南方是小桥流水,北方是金戈铁马,南方是儿女情长,这么区分比较大略化,但是也能解释一定问题。
近些年的诗歌里面一些南方的特质在凸显、成长,它紧张的不是追求一种外向的社会性的改造现实、改造社会的“意义”,而更多追求的是一种意思、意趣、意味、味道、滋味,这样就使得诗歌有了更丰富,可以玩味、体味的空间。
我认为这是对当代汉语的品质在做一种补充、改动、改良,对我们的文学、文化也都有非常主要的意义。
我以为你的诗里面也表示着这种“南方”或者说“江南”的美学特质。

胡 弦:对,特殊是我这十来年的创作,南方的特质可能更为明显。
随着当代交通和资讯的高度发达,地域特色在减弱。
但如果是一个生活者,即便是在看上去一个模板一样的都邑里,文化秘闻风土人情的差别仍是巨大的、隐匿而深情的。
墨客是永恒的游子,反过来说,你所重逢的,常常也会给你以故乡感。
现在逐渐地,我的诗以写南方的居多了。
而且在更多文化领域的题材选择上,南方感也特殊强。
我想我已喜好上了南方,比如江南一词,对我,既是身在个中,同时也是个一贯未曾抵达的梦境。
江南,它实际上已经完备不再是一个地理观点,它是我日日在体验的一种南方觉得,是一种我的心灵基于南方景致而接通的生活意见意义、措辞觉得和历史场域。

王士强:我以为你诗里面还是比较明显的古典诗歌的气韵。
我以为这一点彷佛还不能够大略从诗歌本身来看,我以为它倒不是或者不仅仅是古典诗歌精神的一种复活,它更可能是一种人文精神和气息,一种传统的文脉,或者说中华文脉的一种延续、接续,在这里它可能是有一些很深层的东西在里面的。
我想问一下你对古典诗歌、古典文学的接管的情形,受到了它们什么样的影响?

胡 弦:我最早识字,是从繁体字开始。
我很小的时候,祖父跟家里人分开住,他作为守林人住在村落外的小茅屋里。
他藏有几本繁体字的小说,我从那几本小说开始识字。
同时,他还是个说书人,走村落串乡说的便是自己创作的一个武侠小说,以是我受他的熏染,那时候就想着自己终年夜后也要做一个说书人。
我现在有很多诗歌的题材,可能自己不先容别人看不出来,便是来自当初我打仗到的那种民间的曲艺。
《空楼梯》这本诗集,原定的名字是《定风波》,源自我的一首同题诗。
诗的题目是词牌,内容则来自民间大鼓《十把穿金扇》,后被出版时被编辑改掉了,诗也删了。
写新诗之前,我写过一阵子古诗,我一贯有背诵古诗词的习气。
我想,这些对我的新诗写作,影响是无形的。
古典的东西,进入新诗不是拿来或直接征用,该当是消化后的东西,比如我的一些诗,读者看到的是口语,但我自己知道有什么古典的渊源在里面,比如故事、语调、心境、节奏,等等。

王士强:其余一个维度上的,你喜好哪些外国诗歌,受到了若何的影响?

胡 弦:喜好的外国墨客和诗太多,不可数。
在我写作的起步阶段,外国诗歌的影响是巨大的,正是由于外国诗的新鲜感想熏染,我才不再写格律诗,转而学习写自由诗。
详细到某些韶光段,影响我的墨客便是小范围的了,比如,我从里尔克那里体悟到了韶光,这和从李白、杜甫那里体验到的韶光是不一样的。
再如我从博尔赫斯那里除了得到韶光感,还有奇妙的空间感。
一个墨客不可能为了写诗精通多少措辞,但即便到了写作比较成熟的阶段,读翻译诗仍旧是个不错的参考。

王士强:作为诗歌编辑、诗歌刊物的主编,这个身份对你个人的诗歌写作有什么影响?

胡 弦:影响是有的,一是会挤占一些韶光,难得有连续性、整块的韶光用于创作,这样,对长诗创作影响更大些。
另一个是作为编辑,在稿件筛选的过程中,要读大量的诗,乃至是许多写得不太好的诗,长期下来,对自己创作的触觉有磨损。
当然,好的稿件,对我也有唤醒浸染。

王士强:你的写作你自己可以分成几个阶段,这个过程当中你的诗歌不雅观念发生过哪些变革?

胡 弦:按照生活阶段划分彷佛更随意马虎些。
按写作分,我自己也分不清。
我在村落庄学校教书十年,然后在县报和文化馆事情八年,这八年也是要跑村落庄的。
以是,我对村落庄是如此熟习,它的村落落、野外、风尚、民气、变异,我都熟习。
那也是我写作的早期阶段,村落庄题材为主。
徐州有种来自汉墓的浅浮雕,叫汉画像石,大约在2000年后,我研究过一阵子这种石头,写了一点东西,这个可以视作我的写作触觉往文化领域的试探,往后则成为常态。
但真正以为自己能把诗歌写作持续下去,乃至写一辈子,则是这十年旁边的事情。
我想一个墨客最幸福的觉得,不是你写得好了,而是以为你可以一贯写下去,把写诗与生命相始终。
目前我则在考试测验写一种新型的山水诗,从继续和变革的角度,重新打量山川。
这里,既有古人的履历,也有自己的想法,当然最难的是对措辞的觉得。

王士强:问一个宏不雅观一点的问题,关于当前诗歌的发展状况,整体水平,你会做若何的评价?

胡 弦:当前资讯发达,但总体觉得我难言有准确的判断。
比如看南京诗歌,我不认识路东之前是一种觉得,看了他的诗,总体觉得就变了——他是个被严重遮蔽的主要墨客。
以是,所谓整体,可能仍是由少数主要墨客决定的。
而且我觉得,正是当代资讯的发达,放大了热闹和鼓噪,并且可能造成了对精良墨客更严重的遮蔽。
即便我在刊物上想重点推出某个墨客,效果也不是很好,这该当也是纸媒碰着的最严厉的寻衅。
回到约稿上来,六十岁以上的墨客该向谁约稿?我常常茫然。
以是,一个墨客写作力量的保持和可持续性,可能是中国墨客面临的一个严重问题。
我们总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大国,一个大的时期。
但这种大,并不卖力产生墨客和诗歌的大。
许多中年墨客不能安心于小,盲目求大,把自己人为地耗空了,也可能是当前写作的一个严重症候。

王士强:我赞许你的不雅观点,我为什么提这个问题呢,由于前几天参加一个会,一些诗歌圈之外的,不读诗也不写诗的人,对诗歌很不满、很不屑,就说现在的诗没什么影响力,没什么意义。
现在彷佛批评诗歌就成了一种潮流、一种“政治精确”,我以为这样是有问题的。
我们现在的诗歌状况,整体来看,它虽然存在很多问题,问题非常多,但是我以为总的来说该当是在向更高的阶段在提高的过程当中。
我是以为,如果跟古典诗歌比较的话,我们的古典诗歌发展好了几千年,那你说它的可能性、它的生命力已经基本差不多了,我以为这个可能是一种事实,但是新诗到现在不过一百年的韶光,一百年跟好几千年比较的话,如果说它已经没有活力了,它生命已经走完了,我以为这是没有道理的。
我们现在诗歌的这种状况,它相对来说还是更自由的,跟以前比较它还是处在更自由、更多元、更丰富、更繁芜的一个阶段。
我以为对它的未来也还是值得期待的,虽然我们该当保持一种谨慎的乐不雅观,要面对它的很多问题,这是我的一个基本的不雅观点。
再问一个问题,关于你的诗歌不雅观念和诗歌追求,如果用一个词或几个词来描述的话,你会若何描述?

胡 弦:我以为一个词就够了,便是朴实。
便是你写作的时候,你用词怎么样繁复,怎么走简洁路线,我以为末了要归于这个朴实,但是这个朴实已经不是原生态的朴实,它经由提炼之后,经由各种五颜六色之后达到一个朴实。
朴实也有字面的意思,但和我自己的追求还是有差异的,比如说朴实的品质,朴实这里面包含了多少东西,它里面包含的东西若何去追求,等等。

《扬子江》诗刊2016年第1期封面

王士强:作为海内主要的诗歌刊物,《扬子江》诗刊秉持的办刊宗旨是什么?在栏目设置方面有什么特色,后面有没有一些进行变革或调度的设想?

胡 弦:《扬子江诗刊》的办刊宗旨是“经典、气质、多元”。
“经典”是为汉语诗歌经典化供应样本。
“气质”是除诗歌外,看重诗学氛围,培养刊物的诗学气质。
“多元”即原谅,对各种风格流派的诗歌兼收并蓄。
但无论何种风格,终极都要以诗的质量为本。

王士强:作为刊物的编辑和主编所面临的问题和思考的重心该当还是不一样的。
在当前环境下,你作为诗歌刊物主编所面临的问题或者说紧张的苦恼、焦虑是什么?

胡 弦:有苦恼的,或者说必须要做的事情,紧张是若何吸引写得好的年轻人和我们还不知道的实力墨客给我们投稿,还有便是,若何从一个墨客那里拿到他写得最好的东西。

《扬子江》诗刊2017年第1期封面

王士强:在互联网时期,诗歌刊物与以往比较发生了哪些变革?网络新媒体给传统刊物带来了若何的影响?

胡 弦:网络将是或已是展示诗歌的紧张平台,传统纸媒的空间将会被进一步压缩。
但纸媒将作为一个经由过滤、集萃后的高端诗歌产品而存在,从而起到为时期“留证”的浸染,也为当下精良诗歌文本的流传供应备选样本。

王士强:作为资深的诗歌编辑和精良的墨客,您有什么忠言要和年轻的诗歌写作者说?

胡 弦:当心营养过剩,当心同质化,探求并确立自己的措辞个性。

王士强:在举荐墨客方面,明年《扬子江》诗刊将有什么新的举措?其余在诗歌互换、诗歌活动方面有什么操持?

胡 弦:准备加强网络培植,从被遮蔽的墨客群体中探求精良诗歌文本,同时将环绕传统的继续及文化遗存对新诗写作的参与等做些专题互换和研讨活动。

《扬子江》诗刊2018年第1期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