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未明,颠倒衣裳。颠之倒之,自公召之。东方未晞,颠倒裳衣。倒之颠之,自公令之。折柳樊圃,狂夫瞿瞿。不能辰夜,不夙则莫。——《齐风·东方未明》
西严密春秋中期五百年间,《诗》出身并改动为“诗三百”的时期,梁启超师长西席称其为中国“诗时期”的开端。在《诗》的源头,“能寻绎出中华民族的心态(情绪反响的办法)和生态(生存状态的多样)”。由此溯源察今,可让人在昏愦中得振奋,能让人在混乱中得清明。
读《诗经》,可整理内在精神的乱麻,也能梳理隐蔽在血脉里得自文明史诸多影响的线索。
在巫祝与情理并生的夏商周年代,中国古人最为看重的事情,是天地阴阳的平衡和时序自然的演进。从不雅观念上,中国人并非单单将一个人看做独立的个体,而是和天地发生呼应的生与去世之间的循环。正由于如此,《诗经》里便有一些特殊强调时序之主要的篇章。
古人常说,时序即命理。以生活乱象述有序之不可或缺,以昏沉盲目衬光明通透之难得,以事之静携出理之变。在天地民气伟大幽微的变革里,让人懂谦卑,知礼节,从而激发生命由内而外发生一些蜕变。这也是“诗教”生命力几千年未曾衰竭的一个动力。
《东方未明》被诸多史家算作是一首对当政者无能的讽刺诗,其内核深处还藏有一首于人于国之主要的时序诗。
《东方未明》的本意是一个朝臣妻子对早出晚归丈夫的怨辞。
天还没亮,上司紧急召见的通报传来,寝室里一时灯影晃动,惊悸失措中,丈夫穿错了衣裳,妻子从梦里惊醒,心绪难平,皱着眉,看着小房里浑浊的灯光。这样的辰夜颠倒,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丈夫常常早朝,又总是晚归;妻子持家,为家事操劳到身心怠倦。夫妻同室,却不能相守。相互的怨词怎么能不日日增多?
《孔子诗论》说“《东方未明》有利词”,孔子定然是读到了这首诗里含着的尖锐讽刺的声音。按《周礼》,百姓评议朝政属越礼。孔子用到“利”这个字,解释当时齐国君王之羸弱,官吏家庭的不满,原来私下的怨语,已经成了众口相传的短歌。
齐国实际上是当时国力一等的诸侯国,国势壮大,风气开明,权力的大坝,并非纯挚去拦阻民怨,也会顺势开导民意的年夜水。《东方未明》借时序颠倒讽喻国家,统治者听到这样的民风,便会在庙堂之上,生出更多警觉。
天地万物中隐蔽的时序,既可万物生,也是斩马刀。
哀世,读《东方未明》,会激人在怫郁中得一点奋起,用力去推开一扇黎明的前窗。盛世,读《东方未明》,从平和旋律之外飘进耳中尖锐乱调的余音,刺人察觉到来自远古先人的一丝警讯,会把自以为能擒天灭地的一时张狂,即刻整顿得谦敬肃穆起来。
诗中所指的“折柳樊圃”,既呈现了春秋先民生活的一个小小家园场景,同时又表达了对家园国势深深的担忧。古时家园的竹篱墙,常用杞柳旱柳的柔韧枝条编织。此处的“折柳”,表达的并非坚韧,而是暗指不堪一击的薄弱。家园被强敌窥伺,这柳枝,不是杞柳旱柳,更是垂柳的柔枝编织而成,这家能长保它的温暖和安宁吗?
古时的柳树,更多是从生态上理解其物性,《毛传》:柳,柔脆之木。《埤雅》:柳,易生之木,与杨同类,纵横颠倒,植之皆生。《毛诗名物图说》:杨柳,枝条扬起者为杨,枝叶下垂者为柳,各不同也,惟其枝条优柔,且枝条插扦极易成活,故折柳常做藩篱。后人唯有透过诗意,进入力量、情绪生发的现场,为垂柳弱枝的薄弱担心,让一株枯荣有时的垂柳枝条,在我们手里,变为编织藩篱的藤条,变为一种为人生为家国的一份当心,这垂柳才会和我们抒怀咏叹的地皮并生在一起。
在中国大地上,垂柳是极为常见的落叶乔木,树冠开展疏散,枝条柔细下垂,在长亭古道边,在幽窗愁思时,它彷佛总能拢住怦怦跳动的民气,以它的柔媚,将人的深情引动在风雨的变革里。
韩育生作家,著有《西北草木记》《采采卷耳》《给孩子的神奇动物园》《给孩子的神奇植物园》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