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得鸡
稻粱犹足活诸雏,妒敌专场好自娱。
可要五更惊晓梦,不辞风雪为阳乌。
说李商隐受杜甫影响,这倒不是张口就来,老杜是现实主义墨客,他的诗指斥现实,反响民间疾苦,但老杜很少直斥朝廷,李商隐就不一样了,他要骂就直接骂当权者,这一首《赋得鸡》切实其实把朝廷中的贪官污吏骂了个狗血淋头,李商隐生平仕途不顺,除了和他陷入党争之外,跟他爱写这一类“现实”诗歌也有一定的关系。
唐朝的时候,鸡还是一种很纯挚的动物,唐朝盛行斗鸡游戏,王勃不就曾由于一篇《檄英王鸡》毁了出息吗。李商隐生在晚唐,斗鸡游戏经历了百余年依然盛行,他就看不下去了,开口就骂:
天生万物之时就注定了一个物种的职责,你哪怕是个螺丝刀,你的职责便是拧螺丝,做好本职事情就行了,不要东一下西一下。鸡的天职是什么呢,公鸡报晓、母鸡生蛋、小鸡卖萌。
而李商隐所见的鸡在做些啥呢,“稻粱犹足活诸雏”,只知道抢吃的,自己吃饱了不算,还要打包带回家,养活家里的幼崽。更过分的是,抢就抢罢,它还不要别鸡抢,总想着要把别鸡都干掉,独自专权,享用面前一箩筐一箩筐的粮食,才能得到心灵上的快乐,以是“妒敌专场好自娱”。
可是你要知道,鸡这种生物天生就注定了要报晓,吃得再多养得再肥,你到了五更天也要醒来打鸣,天还没亮啊,又是大风又是大雪,你那么早起来两嗓子把太阳叫出来,把人们从梦中惊醒,便是为了争抢粮食吗?
我常说啊,惹谁不要惹臭文人,他们真的是骂人不带脏字的,李商隐为鸡写诗,他骂的是鸡吗?显然不是。他骂的是那些手握权柄,却只会贪污敛财的赃官啊!
鸡要争抢粮食,实在是说所有赃官都憋着一股劲儿,要搜刮民脂民膏,给自己用,给儿孙用。不仅如此,他们还明争暗斗,憋着要弄去世政敌,然后专权才愉快呢,又贪又妒。朝廷选拔官员,目的是什么?是为朝廷干事,为国家着力,为百姓谋福,这就好比是鸡要报晓一样,是官员的天职。可是那些当权者,把朝廷搞得一塌糊涂,他们就像好斗的鸡一样,忘了自己的本职事情。
李商隐这首诗,字面上都在讽刺斗鸡,但你要知道,斗鸡这种游戏,在当时是须要一定身份的人才能玩得起,普通人也不是不能玩,但你普通人养不起好鸡,就像清朝八旗子弟斗蛐蛐一样,蛐蛐这玩意儿到处都是,可只有八旗子弟才有能力精心造就一只蛐蛐大王,才能战无不胜。
我虽然没有玩过斗鸡,也没有斗过蛐蛐,但我估摸着,养只战斗鸡比养只战斗蛐蛐更费钱费力吧。以是李商隐这首《赋得鸡》,表面上是讽刺斗鸡这件事,实际上是讽刺斗鸡的达官贵族,从百姓家里搜刮了精良,用以养鸡,搜刮了钱财,用以养家,他们对一只鸡,比对国家、对百姓更存心,他们家的鸡都比人的日子过得好,更何况人呢?
李商隐郁郁不得志,身陷唐朝最惨烈的“牛李党争”,生平都在各个节度使账下做幕僚,虽然没有当上什么大官,但他所见证的斗争却是非常残酷惨烈的,以是他才会写下《赋得鸡》这一类诗篇,直斥当权者,足见李商隐并不是一个只会写爱情的情种,他也有才华、有空想、有抱负,只可惜啊,“虚负凌云万丈才,生平襟抱未曾开”。
这是李商隐去世后,崔珏为他作的挽诗《哭李商隐》中的一联。
说尽了多少不甘。为此一叹!
上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