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叶放

叶放喜好将美食、古书与艺术相结合,在自己设计的“南石皮记”园林山水中举办文人雅集(张雷 摄)

蔬果植物在两宋期间成为宫廷及民间都喜闻乐见的绘画题材。
特殊是当小幅绘画替代大幅绘画,纨扇和书页的形式逐渐盛行,彷佛成为蔬菜与瓜果最空想的载体和最亲切的选择,作为中国花鸟画中一种独特的题材,蔬果绘画虽然所占比重并不大,却始终引人瞩目,讨人欢畅。

涌如今两宋院体画中的蔬果,大都是画院画师们工笔形式的画作,无不以清丽之气与精细之质来象征崇高与祥和。
包括南唐时徐崇嗣的《枇杷绶带》,北宋时崔白的《茄子》、赵佶的《枇杷山鸟》,南宋时林椿的《果熟来禽》、马麟的《橘绿图》等等。
正是这些生活中的日常素材,被宋人为我们建立起一种平凡中见典雅的风范。

吴昌硕齐白石为何都痴迷于画白菜为什么说白菜是最能表示文人气质的蔬果

南宋《枇杷山鸟图》故宫博物院藏

当蔬果成为审美的工具,食品也可以化身艺术的青鸟使,蔬菜瓜果纷纭走出配图,成为文人画家笔下的宠儿和水墨绘画的主角,而文人画家则在表达欣赏与赞颂的同时,每每还授予了情绪的蕴含与空想的寄托。

于是,那些充满形式美感的水墨蔬果,成为画家艺术风格与品位的通报,在中国水墨画的史册留下了一系列个性蔬果的符号,个中有宋期间牧溪的“柿子”,明期间孙隆的“竹笋”、沈周的“枇杷”、陈淳的“石榴”、徐渭的“葡萄”、孙克弘的“紫茄”等,还有清期间李方膺的“青菜”、陈洪绶的“灵芝”、赵之谦的“桃子”等。

宋元期间文人画兴起后逐渐成为绘画的主流,明清期间文人画的蔬果,大都是文人画家们写意形式的画作,旨在以形写神,通过事物外表的形态,展现事物内在的神韵,所谓文民气目中的水墨意象,在这个期间发挥到了极致。

于是,专以蔬果为主题,或者以蔬果与花卉、草虫相结合的书页、手卷逐步盛行起来。
个中有明末清初朱耷的《瓜果草虫册》,恽寿平的《蔬果册》,石涛的《蔬果册》《花果册》,也有扬州八怪中金农的《蔬果册》《花卉蔬果册》,还有海上画派虚谷的《蔬果册》,任伯年的《蔬果册》《花果册》,吴昌硕的《蔬果册》,以及近当代齐白石的《蔬果册》,张大千的《蔬果册》等等。

随着这些风格互异的书页、手卷的不断亮相,日常生活中的蔬果纷纭走上字画桌,走进了字画展,成为艺术的作品和典藏。
包括蔬菜类的青菜、白菜、芹菜、莲藕、莲蓬、萝卜、辣椒、茄子、芋头、茨菰、荸荠、茭白、菱角、冬瓜、南瓜、黄瓜、丝瓜、玉米、稻谷、葫芦、西红柿、扁豆、豆荚、蘑菇、喷鼻香菇、灵芝、百合、银杏、花生、春笋、冬笋,乃至大葱、生姜等,也包括瓜果类的西瓜、芒果、佛手、柚子、橘子、柿子、梨子、桃子、栗子、石榴、菠萝、荔枝、龙眼、枇杷、杨梅、葡萄、樱桃等等,俨然一片纸上的芳草地,美术馆、博物馆里的果园菜场。

实在不难创造,这些以蔬果为题材的水墨画,与其说是画家为自然写像,不如说是为自己写照,所谓文人比德,也便是植物的比喻和拟人,以蔬果写精神,以蔬果写性灵。

要说最能表示文人气质的蔬果,非白菜莫属。
无论贫寒还是富庶的厨房里,都会有白菜的身影,既是菜场中平凡见的蔬果,也是餐桌上相见欢的菜肴,随手烹调就能撑起一桌美好滋味,当之无愧的价廉而物美。
同时,在文人看来,白菜明净而高雅,默默地透露出一种精神,平凡、朴实,淡而无奇却余韵清芬,素而无华却雅洁丰腴。

白菜古称“菘”,在北宋陆佃的《埤雅》中有“凌冬不凋,四季常见,有松之操”的说法,作为甘于清贫,洁身自好的象征,白菜自然也就成为了文人笔下的石友和知音。

在把一棵最普通不过的白菜表现得维妙维肖的同时,文人常会在画上书写诗文,有的寥寥几句,有的长篇大论。
既是表明画题,又是表达心志,感怀情愫,寓意深境。
在明沈周《辛夷白菜图卷》的白菜上,就题有吴宽的诗句:“翠玉晓茏葱,畦间足春雨。
咬根莫弄叶,还可作羹煮。
”李方膺《花果书页》的“白菜”上,也自题说:“菜把甘肥色更鲜,劝农曾见口流涎。
从来不到街头卖,怕得官衙索税钱。

也有爱白菜入迷的文人,作画题咏,一而再再而三,足见其如醉如痴的程度。
晚清的吴昌硕和民国的齐白石便是个中的范例。

吴昌硕曾先后多次作《白菜图》、《白菜红萝卜图》以及《白菜红萝卜蘑菇图》等,画上题咏有这样几首颇具代表。
其一:“菜根长咬坚齿牙,脱粟饭胜仙胡麻。
闲庭养得秋树绿,坐摊卷轴根横斜。
读书读书仰林屋,面无菜色愿亦足。
面前不少恺与崇,杯铸黄金糜煮肉”。
其二:“具区之精昆仑苹,玉蔬金叶仙厨珍,烟芽露甲堪素食,要与天地同长春”。
其三:“花猪肉瘦每登盘,自咲酸寒不耐餐,可惜芜园残雪里,一畦肥叶野风干”。

出于对家乡的思念,吴昌硕笔下白菜具有明显的抚慰之意,《秋霜入菜根始肥》中画一块墨石和两棵白菜,自题说:“菜根常咬能救饥,家园寒菜满一畦。
如今画菜思故里,馋涎三尺湿透纸。
菜味至美纪以诗,彼肉食者安得知”。
一年后又画,《秋霜入菜根菜根始得肥》中画两块墨石一棵白菜,自题说:“菜根常咬能救饥,家园寒菜满一畦。
如今画菜思故里,三尺馋涎湿透纸。
菜味至贵纪以诗,彼肉食者安得知”,前后诗句险些千篇一律,然而从“至美”到“至贵”的变革,却让浓浓的思乡之情跃然纸上。

诗中所说的菜根,不但白菜的一个部位,还是中国文化中含有儒学和道学思想的一种观点,所谓《菜根谭》,便是每一个人的才智和教化,唯有经由艰巨的磨炼才能得到。

于是,吴昌硕在《白菜芋头图》和《白菜红萝卜图》等画作上,多次题咏:“咬得菜根定天下,何事不可为?然这菜根辣处亦难咬,却须从难咬处咬将去。
”清贫出身的画家,以直白的措辞,表达对菜根的感悟,犹然升华出一种人生哲理的表达。

自称甘为吴昌硕“门下走狗”的齐白石,也曾先后多次作《白菜图》,而画上的题咏以这样几首最能代表。
其一:“莫道小园长冷落,春来也有菜花喷鼻香”。
其二:“豪门绝少,茅舍春早,一笑加餐,何曾同饱”。
其三:“成长清平不识饥,酒如泉水饭如泥,老来离乱无颜色,白石翁家菜满畦”。
其四:“诸侯来宾四十载,菜肚羊蹄嗜如殊,不是独夸根有味,须知此总是农夫”。
而《白菜冬笋图》上的题跋,大概更能代表:“曾文正公云,鸡鸭汤煮萝卜白菜,远胜满汉筵席二十四味,余谓文正公此语犹有富贵气,不若冬笋炒白菜,不借他味,满汉筵席真不如也”。

虽然难以统计齐白石生平画了多少棵白菜,但是在齐白石心目中,白菜的精、气、神却始终如一。

齐白石笔下的白菜,《明净传家》与《明净人家》是最常见的标题,那怕加了柿子也是《明净传世》《事事明净》,显然这明净二字,写出了齐白石对人生的态度,与其说是一种康健生活的审美,不如说是一种行事处世的原则。
而《白菜辣椒图》等画作上,还有这样的题跋:“牡丹为花之王,荔枝为果之先,独不论白菜为菜之王,何也”,以白菜为蔬菜之王,更成为齐白石代价不雅观的真情流露。

同为出自清寒的齐白石,对菜根同样有着特殊的觉得和领悟。
其多次作《白菜蘑菇图》,画上自题说:“菜根滋味,惟仕宦不能知。
”多次作《白菜红萝卜图》,自题说:“岂只老翁颜色似,通身骨相有根喷鼻香。

齐白石《白菜雏鸡》 都城博物馆藏

而其多次所作的《白菜图》和《白菜小鸡图》等画上,一系列的自题则把菜根演绎成了传承的人文,其一:“先人作过三代农夫,方知得此根有真味”。
其二:“不独老萍知此味,先人三代咬其根”。
其三:“先人代代咬其根,种菜春园深闭门,难得前朝太平日,人知识字布衣尊”。
田舍以菜为根本,齐白石以菜根为世家之本,清标淡远的同时,也流露出思乡之情的自我抚慰,正如其题咏所说:“菜根喷鼻香处最相思。

毫无疑问,吴昌硕与齐白石寄托在蔬果上的情绪是朴拙而热心的,流露出的人文意见意义和品质,也从白菜谐音“百财”的寓意招财纳福,延展到根味引申真味的寓意“百事可定”,也便是说从生活的安乐升华到生命的安顿,或者说从水墨写意的艺术形式蜕变到深入浅出的思想境界,日常长物,无不活色生喷鼻香,大概这正是其作品深入民气并万古长青的根本。

作为既大众又文人蔬果的代表,白菜集宠聚爱于一身,实在每一种蔬果都会受到各式各样的青睐,所谓窥一菜可见全蔬。
与其说蔬果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莫如说蔬果是我们人文的一部分,蔬果成为天地自然之间的文人不雅观照,更成为天下不雅观方法论之间的文化不雅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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