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新的论著《日本的阳明学与中国研究》先容了日本九州的中国学研究的传统和成果。
例如今天选摘的便是日本关于《诗经》的研究结果。
《诗经》用汉语表达如此之美,变成另一种措辞,会是若何的呢?

目加田的诗经翻译,是划时期的。

《诗经》很早就传入了日本。
第一个日译本涌如今9世纪,往后各种译本层出不穷,《诗经》在日本得到广泛流传。
日本诗歌的发展也与《诗经》密切干系,和歌的文体、内容和风格都深受《诗经》影响;《古今和歌集》的序可以说是《毛诗大序》的重版;《诗经》和《万叶集》的比较是中日比较文学家们永久做不完的大课题。

从19世纪后半叶到20世纪前半叶,随着锁国政策的冲破,晚世中国《诗经》研究的各种著作在日今年夜量翻刻,几种选译本、全译本流传于日本。
但是,至此为止的翻译和选译本都是用日本独特的训读办法完成的。

诗经翻译成日文会若何桃之夭夭 变成 鲜嫩的桃花啊

譬如《汉广》一诗,1921年出版的《国译汉文大成》是这样翻译的:

南有乔木南みなみに喬木けいぼくあり

不可安歇安歇いこふべからず

汉有游女漢かんに游女いうじょあり

不可求思求もとむべからず

汉之广矣漢かんの廣ひろき矣かな

不可泳思泳みづくぐるべからず

江之永矣江かうの永ながき矣かな

不可方思方いかだすべからず!

(原文为古日语。
邓红翻译。

然后每一句下面是长长的阐明:“南为南山。
乔木上竦无枝。
木下蟠时阴广,上竦时阴少。
南山有乔竦之木,其阴不下及。
”再引用古人的阐明,毛传怎么说,朱注怎么评,如斯。
这样根本不算翻译,充其量只能是训读给初学汉文的生徒看的所谓“書き下し”。
读起来更是拗口,丝毫没有美感。

即将到来的新时期呼唤着新的翻译和研究涌现,于是在新时期到来之前的1943年,目加田师长西席翻译的《诗经》(评论社,东洋思想丛书8)应运而生。
他在1949年出版的《诗经译注篇第一》(《国风》,丁字屋书店)的《序》里这样阐述他的翻译的时期背景和心情:

昭和十年(1935)春,从北京留学结束回到福冈的滨町后,每天读《诗经》、写札记,是当时孤独生活中唯一的乐趣。
我首先熟读历代的《诗经》注释书物,思考这个古典两千年来是若何为人颂读过来的,抛弃各种注释上的一些糟粕,探求真正的古诗之心。
札记逐渐积累,于是开始萌生译注之志,于昭和十三年(1938)开始执笔。
迩来时势激烈动荡推移,或举国卷入战役的漩涡,或目睹终战后日本惨淡的状态。
其间,时而辍笔不举,但无日不思考《诗》,总之末了完成了译注稿。
忧心之日、心愤之日、心弱萎缩之日、心鄙悲痛之日,都为《诗》所抚慰、寂静,切感古人强烈的意志、俏丽的纯情、深澈敬畏之心,对自我的陋劣至今影象犹新。
“思天真”可谓如此诗德吧!

他还说:“我是想通过日语翻译的形式表现我的《诗经》研究的。
”而关于为何用歌谣的形式来翻译,他说也曾经想过用训读的办法来翻译,但是《诗经》助字太多,训读实在是太勉强。

正由于怀着对《诗经》如此深厚而繁芜的感情,加入了个人的死活体验和时期关怀,他翻译的《诗经》一问世,便强烈地震撼了当时的读者。
著名道家道教研究专家楠山春树第一次看到目加田译诗时,有这样的感触:

我作为专攻中国思想的学生,不能说和《诗经》无缘。
但是训读后却留不下一点印象。
我少有读唐诗那样的冲动。
但是打开此书(指目加田译《诗经》,评论社,1943年)一看,下面不是训读也不是通释,而是非常流畅的译诗,深感惊叹。

可以说他一出山便取得了成功。
他的成功,不但和他的中国文学研究的专业性知识构造,和在东京大学受到盐谷温师长西席的教导、在东方文化学院东京研究所受到服部宇之吉师长西席的鞭策有关,更和他自己的文学成绩和才能分不开。
他在《目加田诚著作集》第四卷《中国文学论考》卷末的《论文集的轨迹》一文中回顾了自己的文学生涯,自述年轻时曾博览群书,尤其爱好文学。
外国文学中最喜好俄国文学,进入东大往后乃至准备研究俄罗斯文学(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特殊是契诃夫的戏剧),由于当时东大没有这个专业而作罢;日本文学中则以江户和近代文学为中央。
在中国文学中特殊喜好读《红楼梦》和唐诗,在北京留学期间曾跟随中国老师完全地读完过中文版《红楼梦》。
其余便是爱好中外各种戏剧,在日本的歌舞伎特殊是净琉璃研究方面有很深的成绩。
他还是一个墨客,写过许多诗歌,晚年出版的歌集《残灯》(石风社,1993年)在日本引起过意外的反响。

那么,目加田的诗经翻译有哪些特点呢?

目加田这样翻译前面提到的那首《汉广》一诗:

南有乔木南みなみに高たかい(7)木きがあれど(5)

不可安歇蔭かげに休やすまう(7)すべもない(5)

汉有游女漢かんのほとりに(7)娘むすめはゐれど(7)

不可求思ちょいと云いい寄よる(7)すべもない(5)

汉之广矣漢かんは廣ひろうて(7)

不可泳思泳くぐっててゆけぬ(7)

江之永矣江かわは永ながうて(7)

不可方思筏いかだでゆけぬ(7)

右边的当代诗为目加田译,数字为笔者添加的,(7)表示7音节,(5)表示5音节,以表示合符七五调(下同)。
这样一翻译,不但简明易懂,还朗朗上口。
如果再翻译成当代汉语的话,则为:

南方有高高的树木,

树荫下却不能休憩。

汉水边有俊秀的姑娘,

想追也追不上。

宛如汉水宽广,

却不能游畅。

江水悠长,

筏儿却不能放桨。

如此翻译还算四平八稳的话,那么下面这一段《周南·桃夭》,则是具有冲击性的翻译了。

桃之夭夭桃ももは若わかいよ

灼灼其华燃もえ立たつ花はなよ

之子于归この娘こ嫁ゆきやれば

宜其室家ゆく先さきよかろ

桃之夭夭桃ももはわかいよ

有蕡实在大おおきい實みだよ

之子于归この娘こ嫁ゆきやれば

宜其家室ゆく先さきよかろ

桃之夭夭桃ももはわかいよ

其叶蓁蓁茂しげった葉だよ

之子于归この娘こ嫁ゆきやれば

宜其家人ゆく先さきよかろ

这样的翻译,可以说已经不是翻译,而是诗歌的再创作了。
且看第一二句,如果按照《国译汉文大成》的训读,只能训成:

桃ももの夭夭ようようたる,灼しゃく灼しゃくたり其その華はな

基本上不能翻译成中文的当代语。
如硬要翻译,就成了

夭夭般的桃,灼灼似的华

不但丢脸,读起来比原文“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难熬痛苦多了。

但是,目加田翻译的“桃ももは若わかいよ,燃もえ立たつ花はなよ”,如果翻译成当代中文,则可变成这样的当代诗句:

鲜嫩的桃花啊!

宛如火燃般的花朵!

由上可见,从传统的训读办法到朗朗上口的当代文,是目加田师长西席首创的新翻译的第一个特点,这也意味着,他在日本第一次把《诗经》从经学的框框中解脱出来,当作和歌来翻译。

换言之,传统的翻译办法实际上不能算是翻译,而只是训读文。
而目加田的新翻译办法,因此用大略易懂的当代文去翻译。
二者的差异很大略:训读文基本上不能直接翻译成当代汉文,只能再回到古文;而新的翻译可以翻译成当代汉文。
譬如《郑风·萚兮》:

萚兮萚兮落葉おちばよ落葉おちば

风其吹女風かぜがお主ぬしをさそってく

叔兮伯兮叔にいさん伯にいさん

倡予和女さそってくれたら答こたへます

萚兮萚兮落葉おちばよ落葉おちば

风其漂女風かぜがお主ぬしをつれてゆく

叔兮伯兮叔にいさん伯にいさん

倡予要女さそってくれたら行ゆきますわ

完备是用当代日语的口语来表现,末了一句连汉字也省略到了最低程度——一个字(实在不要也可以)。
而把它翻译成当代汉语,则完备变成其余一个样子:

落叶呀落叶,

风儿把你来诱引。

好哥哥哟,

只要你邀就会有回应。

落叶呀落叶,

风儿吹你飘然去。

好哥哥哟,

只要你请就会随着去。

第二,新的翻译不仅是用大略易懂的当代文去直接翻译,而是用日本歌谣的形式去再创作。
上文提到过的《桃夭》是一个范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以及后面的几句,一样平常来说是向新娘祝福,祈愿子孙繁荣那样的中国传统庄严而郑重的气氛。
目加田翻译为:

桃ももは若わかいよ,燃もえ立たつ花はなよ。
この娘こ嫁ゆきやれば,ゆく先さきよかろ。

这个“若わかい”“娘こ嫁ゆきやれば”已经是用市井俚语来翻译古代歌谣了,但又显得一点儿都不俗气,而且如果再翻译成当代汉语的话,四句则变成这样:

目前出嫁,

定会使婆家美满幸福!

充满了春风得意的节庆气氛,前半段乃至还可以读出调情的味道。

再如《郑风·有女同车》:

有女同车咲さいたむくげの(7) 華はなのよな(5)

颜如舜华可愛かわいい娘むすめと(7)合乗りあいのりで(5)

将翱将翔ゆけばゆらゆら(7)

佩玉琼琚玉たまかざり(5)

彼美孟姜あの美うつくしい(7)孟姜もうきょさん(5)

洵美且都ほんにきれいで(7)みやびてる(5)[日]目加田诚:《定本诗经译注(上)》,载《目加田诚著作集》2,东京:龙溪书舍,1983年,第184页。

四言六句的《诗经》变成了七五调的和歌。
前面那首《汉广》的翻译也合符七五调。

第三,把《国风》基本上都看作男女情歌,以是翻译阐明时只管即便朝男女情歌的方面倾斜。
譬如《王风·扬之水》:

扬之水激はげしい水みずの(7)流ながれには(5)

不流束薪束たばねた薪たきも(7)流ながされる(5)

彼其之子固かたく契ちぎった(5)子こに別わかれ(5)

不与我戍申ひとり私わたしは(7)申しん戍まもる(5)

“彼其之子”一样平常都翻译成“他(或她)那个人(儿)”,目加田偏偏要翻成“固かたく契ちぎった子こに別わかれ”,可译为“告别那密切相连的人儿”,或直译成“告别我那紧密结合了的女人”。
这是由于目加田将《王风·扬之水》《郑风·扬之水》以及《唐风·扬之水》联系起来稽核,在《王风·扬之水》的“扬之水,不流束薪”之下写了一段长长的阐明文章。
全文如下:

“扬之水”毛传作激烈涌流的水。
“不流束薪”的“不”毛传读为反语,作激烈的流水也流不走束薪解;而郑玄以“不”为否定,作不能流走束薪之意解。
而朱子与之不同,以扬之水为缓流解,则完备意思不通。
将之和《郑风·扬之水》以及《唐风·扬之水》联系起来思考的话,扬之水只能作激流解。
而且束薪、束楚总是象征结婚、男女的结合,以是这里只能作“遭到了激流,困在一起的薪也被冲走;处于这烈政的时期,结合在了一起的人儿也被迫离散流失落”这样的意思来解。
其大概是当时的针言吧。
[日]目加田诚:《定本诗经译注(上)》,载《目加田诚著作集》2,东京:龙溪书舍,1983年,第159页。

末了是《郑风·东门之墠》。
目加田师长西席干脆翻译成男女唱和:

(恋の歌)

东门之墠男:東ひがしの門かどの(7)広ひろっ場ぱの(5)

茹藘在阪坂さかに生はえたる(7)茜あかねぐさ(5)

其室则迩こんな近ちかくに(7)住すみながら(5)

其人甚远思おもうお方かたは(7)なぜ遠とおい(5)

东门之栗女:東ひがしの門かどの(7)栗くり並木なみき(5)

有践家室軒のきを並ならべた(7)家いえと家いえ(5)

岂不尔思わたしが恋こいしう(7)思おもうても

子不我即主ぬしさん來きては(7)下くださらぬ(5)[日]目加田诚:《定本诗经译注(上)》,载《目加田诚著作集》2,东京:龙溪书舍,第190—191页。

再翻译为当代汉语,则为:

(男女恋歌)

男人:成长东门广场边,

开满山坡紫草茜。

我居离你这么近,

相思为何那么远?

女人:东门高高栗树下,

并排一对年夜大好人家。

只管我也独相思,

你为何不主动下?

一样平常的《诗经》阐明,都是一人称的咏叹。
而同样这天本诗经研究专家的铃木修次师长西席认为,虽然汉代有用唱和形式解其他诗,如刘向解《邶风·衰落》,但毛传、朱子都从来没有提过此诗为唱和,在日本则目加田是第一个以唱和形式来讲授翻译此诗。
只管只有这一例,而对唱的讲授法后来被土居光知等发展到以原始剧来解《召南·野去世有麕》等。

《日本的阳明学与中国研究》

邓红 著

广西师大出版社·新民说

点击阅读原文购买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