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激赞阌乡鱼

杜甫激赞阌乡鱼

本报 刘书芳

在豫晋陕三省交界处，自北向南而来的黄河遭遇秦岭的阻拦，折而向东，奔驰咆哮着冲向陕灵盆地。
在刚刚转过弯的黄河南岸，便是古阌乡所在地。
阌乡县北周（558年）始设。
唐宋期间，阌乡与湖城并立，阌乡在西，统领今灵宝的豫灵及附近区域，县治在今豫灵文底村落一带。
元朝（1265年）湖城并入阌乡，阌乡县治移到湖城旧址（今灵宝西阎西）。
1954年6月，阌乡并入灵宝。
日前，来到豫灵文底村落一带，探求老阌乡旧址，但这里除了有一处崤函古道遗存外，县城痕迹难觅。

▲图为唐代阌乡县所处位置 资料图

唐肃宗乾元元年（758年），在朝中任左拾遗（谏官）的杜甫因替房琯辩白，被贬为华州司功参军。

此时，唐军平定安史之乱取得暂时性胜利。
唐至德二载（757年）十月十五日，唐军在今三门峡市陕州区新店大败安庆绪叛军，十月十六昼夜，安庆绪从洛阳逃往邺城（今河南安阳）。
十八日，唐军胜利收复洛阳。
安庆绪叛军部将离析。
郭子仪率兵渡河追击叛军，经由近一年的战役，形势大好。
乾元元年（758年）十月七日，遣使至朝廷告捷。
杜甫虽然被贬，但心系国家，得到这样的也自然高兴。

这年冬末，杜甫因事从华州到东都洛阳陆浑庄。

杜甫途经崤函古道，进入虢州首站阌乡。
在阌乡，杜甫碰着了曾经在朝一起为官、当时为阌乡县尉的秦少公。
老朋友异地相逢，激动万分，叙欢畅饮，第二天分别时作诗相赠——《戏赠阌乡秦少公短歌》：

去年行宫当太白，朝回君是同舍客。

同心不减骨肉亲，每语见许文章伯。

今日时清两京道，相逢苦觉人情好。

昨夜邀欢快更无，多才依旧能潦倒。

这首诗提到“行宫”，指安史之乱发生后，唐肃宗在凤翔称帝时的处所。
“太白”，山名。
“文章伯”，对善写文章者的尊称。
前四句是回顾两人在凤翔同朝为官时的情景。
两情面感甚好，犹如骨肉之亲，在一起说最多的是讴歌秦少公函章妙手。

后四句中提到的“时清”，指长安洛阳两京已收复。
“两京道”，连接长安与洛阳的崤函古道。
“苦觉”，格外以为。
“乐更无”，更无如此之乐，太高兴了。
“潦倒”，蹉跎，指秦少公多才而为下吏。
“能”字含有洒脱之意。
这四句讲述在平定安史之乱形势大好之时，两人阌乡相遇，高兴激动，当晚开怀畅饮。
这位秦少公才华横溢，能屈居下吏（阌乡县尉），让人叹服。

此诗名中用“戏赠”两字，表示了两人“不以己悲”的品质，他们虽从朝中被贬到这偏远地方，但心系国家安危，不见伤悲之情，只为大局向好而愉快。

▲位于阌乡境内的杨震祠 夏泽辉 摄

杜甫还碰着了阌乡县姜少府，并得到姜少府的盛情招待。
少府，少公，均为县尉。
《通典·职官十五》：“大唐县有赤、畿、望、紧、上、中、下七等之差。
”《唐六典》记载，京县设六县尉，分掌六曹。
畿县至上县设尉二人，亦掌六曹，一掌兵、法、士，一掌功、户、仓。
据《元和郡县志》：“阌乡，望。
”因此，阌乡自然也设有两个尉。
姜少府与杜甫先前的朋友秦少公，同为阌乡县尉。
姜少府看到同事秦少公来了朋友，十分热心，派人从结冰的黄河里凿冰捕鱼，让厨师当场制作鱼脍来招待杜甫。
杜甫十分高兴，写下了七言古诗《阌乡姜七少府设脍戏赠长歌》：

姜侯设脍当隆冬，昨日今日皆天风。

河冻未渔不易得，凿冰恐侵河伯宫。

饔人受鱼鲛人手，洗鱼磨刀鱼眼红。

无声细下飞碎雪，有骨已剁觜春葱。

偏劝腹腴愧年少，软炊喷鼻香饭缘老翁。

落砧何曾白纸湿，放箸未觉金盘空。

新欢便饱姜侯德，清觞异味情屡极。

东归贪路自觉难，欲别上马身无力。

可怜为人好苦处，于我见子真颜色。

不恨我衰子贵时，怅望且为今相忆。

这首诗首先将做鱼的过程生动形象地描写下来。
诗中“河伯”，即传说中的河神。
“饔人”，厨师。
“鲛人”，此指渔夫。
“鱼眼红”，鱼鲜则眼红。
“无声细下”，形容刀工之精。
“碎雪”，喻鱼肉白嫩。
“觜春葱”，鱼片像鸟嘴一样咬着青葱。
“偏”，特意。
“腹腴”，鱼肚上的软肉。
“愧年少”，意指自己年纪已老，以是说愧于少年。
“砧”，菜板。
“何曾白纸湿”，切鱼不洗，放置纸上以防发滑，故云。
“放箸”，是说放开用“箸”，意即痛吃。
“新欢”，新朋友。
“饱”，饱受。
“清觞异味”，即美酒佳肴。
“东归”，东去洛阳。
因杜甫为巩县人，故称附近洛阳为故乡，以是用“归”字。
“贪路”，急于赶路。
“身无力”，言不忍分别。
“子”，姜少府。
“真颜色”，贴心贴腹。

诗的大意是说：自己来到阌乡，姜少府设下了脍鱼宴。
此时正值隆冬时令，寒风又连刮两天，黄河河面早已封冰，此时想有鱼吃，只有凿冰取鱼。
鱼真被送来，厨师接过，用刚磨好的刀，几下子就开剥洗好，鱼很新鲜，鳃还是红的。
厨师悄无声息地快刀细切，嫩白的鱼片如碎雪一样飞出。
鱼骨皆已剔除，鱼片夹着青葱。
鉴于我上了年事，做了文火喷鼻香饭，劝我吃鱼肚肥肉。
这么好的鱼，自己自然放开猛吃。
不知不觉，金盘吃空。
我与姜少府结识不久，就饱受恩情，享受如此美酒佳肴，盛情难得。
我虽东归洛阳急着赶路，但实在有点依依不舍。
本日我衰（被贬）子贵的时候你能如此待我，从对我的态度就可以看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年夜大好人。
这将作为我永久的影象，留在我的心中，在往后的日子里定会常常地想起。

这首诗前二句点出主人、事由、季候、天候。
第三句说取鱼，“鱼不易得”，正见主人情重。
“饔人”后四句，由受鱼，到洗鱼，到鲙鱼，只用28个字，就将生动的场面表现出来。
“偏劝”后四句写宴筵，表现主人细意厚情，“放箸”一句则表现自己已经不再拘束。
末了几句便转写对姜少府的感谢敬佩之意。

杜甫之后，岑参途经这里，送别朋友。
大历年间，卢纶在此任职，留下笔墨诗篇。

762年春，结束虢州长史任职的岑参，又充关西节度使判官，奔赴潼关。
潼关与阌乡相邻，此时，岑参碰着朋友上官秀才，就送到阌乡作别，并作《阌乡送上官秀才归关西别业》：“风尘奈汝何，终日独波波。
亲老无官养，家贫在外多。
醉眼轻白发，春梦渡黄河。
相去关城近，何时更肯过。
”诗中表达了对朋友，也是对自己生平四处奔波的无奈和感慨。

卢伦为唐“大历十才子”之一，河中蒲州（今山西永济市）人。
唐代宗大历六年（771年），卢纶经宰相元载举荐，授阌乡县尉。
作为一个墨客，卢伦在阌乡县自然写了不少诗，但没法确定他在这里都写了哪些诗。
仅从题目看，与阌乡有关的诗有几首。
个中一首是他要到阌乡任职前，与诗友钱起告别而写的诗《将赴阌乡灞上留别钱起员外》：

暖景登桥望，分明春色来。

离心自惆怅，车马亦裴回。

远雪和霜积，高花占日开。

从官竟何事，忧患已相催。

这首诗表达了在自己即将做官，与钱起相别时的心情，既有与朋侪离去的惆怅，也有要去做官的愉快与担忧。
韶光大约是冬春之际，虽春暖花开，但远山积雪和晨霜预示着此时寒意未尽。
“裴回”，即徘徊。
与朋友相别，心生惆怅，不忍离开。
“高花占日开”表现愉快之情，“忧患已相催”则是对做官的担忧。

卢伦在履新阌乡县尉之前与朋侪相别，还有一首诗《赴虢州留别故人》：

光滑油滑相逢各未闲，百年多在别离间。

昨夜秋风今夜雨，不知何处入空山。

这首诗措辞简洁明快，表达了墨客对离去已经看多、看淡的心态。

卢伦诗《虢州逢侯钊同寻南不雅观因赠别》也是首离去诗，这首诗该当是在任上写的：

相见翻惆怅，应怜责废官。

过深惭禄在，识浅赖刑宽。

独失落耕农业，同思弟侄欢。

衰贫羞客过，卑束会君难。

放鹤登云壁，浇花绕石坛。

兴还江海上，迹在是非端。

林密风声细，山高雨色寒。

悠然此中别，宾仆亦阑干。

这首诗前八句是说自己外出做官，官职低，挣钱少，做不成大事，又不自由，在故人面前羞于提起。
接着四句是希望有一天告别是非，云游江海。
后四句则描述了告别故人的场景，个中“林密风声细，山高雨色寒”等诗句韵味十足，展示了卢纶写景清丽细腻的品质。

…………

阌村落夫杰地灵，历史上这个地方出了许多名人。
文人墨客过阌乡，也免不了对这些人进行惊叹。
如东汉杨震在此处有“三鳣书堂”。
唐代墨客许棠有诗《经故杨太尉旧居》，该诗惊叹杨震，同时对杨震故居的荒凉景象感到惋惜：“在汉信垂功，于唐道更隆。
一川留古迹，多代仰高风。
树折巢堕鸟，阶荒草覆虫。
行人过岂少，独驻夕阳中。
”隋末阌村落夫张须陀，生逢浊世，每战必胜，名将秦琼、罗士信皆脱手下。
唐朝时阌乡也出了不少人物，如杨元琰，在逼武则天逊位的“神龙之变”中，立下大功。
还有一个被世俗崇拜为神的张万回，阌村落夫，后成为人们希望家庭团圆、夫妻姻缘早定的精神寄托。
明朝温仁和《过旧阌乡》诗中提到的“张老子”彷佛说的便是这一事：“檐头流雪树流霜，河枕秦山一带黄，为爱多情张老子，逢人独问旧阌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