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在南京上了四年大学,刚上学那阵子,我陪他提着大包小包到学校宣布,每天在役夫庙和贡院街进进出出,我对秦淮河历史文化、老城南民风民俗的认识,便是在彼时打下深厚的根本。而我这个老母亲,最爱口碑载道的秦淮八绝,所谓“八绝”原来指八种特色小吃,从豆腐脑到五喷鼻香蛋,从牛肉锅贴到葱油饼,如数家珍的小吃名字,一听就让我口齿留喷鼻香。但陡然生出其他迷惑:这秦淮八绝和秦淮八艳差不多,它的美味究竟广为传播到什么程度呢?
沿贡院街往东走,不远就能看到六凤居,这里总是有排着长队购买葱油饼和豆腐脑的食客。贡院街与龙门街交角的永和园,更是有名遐迩的百年迈店,以烫干丝和千层油糕、蟹壳黄烧饼随处颂扬。当年金陵做酥烧饼的店家很多,只有永和园烧饼有“一口酥”的美誉。老城南人的下午,便是从品尝酥烧饼开始,趁热蘸着小磨麻油,满口都是芳香。
我们在华灯初上时,重逢了永和园酒楼,它就坐落于江南贡院的牌坊边上。糊涂的我想跑去永和园买游览票,由于它看起来像极了历史古建筑。听说,它的前身可追溯到清末的雪园茶点社,被列入秦淮八绝第一绝的便是永和园的烫干丝和烧饼,且是当年始办人卞永生的拿手绝技。烫干丝不仅切得细如针线,还没有半点豆腥味,入口绵密柔韧。这家烧饼酥脆入骨,光荣金黄,有“蟹壳黄”之美誉。从最初两种小吃变身一百五十种小吃,永和园必定经历了太多改造和创新,然而能列入秦淮八绝的,还是原始那两件。我最敬佩的店家,常日不是拥有如数家珍的菜色,而是那种几十年如一日将数得出数的小吃,做得天下无人不知晓。谁能有这样的坚守呢?看着卖烤鸭的都在厚交所上市了,卖鸡爪的也在申请上市中,那些小吃摊主的宏图大志,再也不是“悠然见南山”,而是股东们热盼赚大钱的愿景罢了。
记得1923年仲夏之夜,佩弦师长西席和俞平伯同游秦淮河,他们是在永和园品尝了烫干丝和烧饼后才下船,这次夜游造诣了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的两篇同名佳作《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华灯映水,画舫凌波,也映衬了他们的惆怅、迷惘,和百感交集的情愫。那是生活在那个年代的文人,身上蕴藏的独特气质吧?
作别秦淮河边之前,永和园的烫干丝和烧饼成了此行的“压轴戏”,吃了才能文思如涌!
我不仅吃了永和园的秦淮八绝,还多点了一道南京盐水鸭。许多人究竟不能免俗,对付妇孺皆知的好东西都想试试,纵然知道这样的套餐和平凡巷陌中的小吃已然判若两物,但还是想一探究竟它们到底有多难吃。如果不难吃,反而心中有了一些欢畅。
饕餮食客们大都有百年迈店的千千结,总以为在有故事的店用饭,常日能吃出点文化味蕾来,这颇像旅游者喜好在刻着名景字样的地方留影,心中自有一番回味。
作者:汪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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