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想“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语此际光景颇似。

——《小窗幽记.集韵篇》

翻到了《小窗幽记》的这句话,便决定要写一写,毕竟夜是这么无聊。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颇有林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薄暮”之感,

当高启碰着林逋两首咏梅诗谁人高下

如清风拂面,朗月入怀,寥寥几笔,生活之趣尽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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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先看下高启的这首诗。

梅花九首.其一

明.高启

琼姿只合在瑶台,谁向江南处处栽?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

寒依疏影萧萧竹,春掩残喷鼻香漠漠苔。

自去何郎无好咏,东风愁寂几次开。

译文:

梅花有着瑰丽的姿容,她本该是那瑶台上的琼玉,却不知哪位仙家之手,把她栽向了江南的一处处山林。

梅花到底还是从天上来到了人间,她们阔别人间间的尘嚣,选择住在大雪铺满的深山里,月白风清的林泉之下,那时,你能瞥见她款款而来。

疏朗的梅影得到萧萧竹声中清寒的寄托,显得更加仪态嵬峨;漠漠青苔,把微微春意,轻轻掩蔽在她残留的暗香之中。

梅花自从何逊去了便不再逢心腹了吧,我不禁问她们:东风中,寂寞愁苦开落了多少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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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启,元末明初的著名墨客,文学家。
"明初诗文三大家"之一,“吴中四杰”之一。

历朝历代墨客咏梅之作浩瀚,但比较之下,彷佛只有高启写梅花独摄其魂,确有不俗之处,

他的《梅花九首》,可谓“洒脱绝群,句锻字炼”。

孤独高傲而无悲惨烦闷、怜梅惜梅却不神伤心碎。

大略几笔,描述出来的神色超朗闲雅,边幅清秀动人,正如谢道蕴所说,“神色散朗”,有“林下风气”。

王世贞 《明诗评 》 夸奖其诗 : “快若迅鹘乘飙 , 良骥蹑景 ;丽若太阳朝霞 , 秋水芙蕖。

袁枚评价高启 :“诗有音节清脆 , 如雪竹冰丝, 自然动听者, 此皆由天分, 非学力可到也, 在明惟青丘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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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看下林逋的这首《山园小梅》。

山园小梅

宋.林逋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薄暮。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销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译文:

在百花凋零的时候,唯有梅花迎着寒风独自盛开,似一位位亭亭玉立的仙女,把小园的风光占尽。

看那梅花稀疏的影儿,横斜在清浅的水里,清幽的芬芳浮动在薄暮的月光之下。

寒雀想飞落下来的时候,都会先偷偷看梅花一眼;蝴蝶如果知道梅花的俏丽,定会黯然销魂。

幸亏我能低声吟诵梅花,和她亲近,不用敲着檀板唱歌,执着羽觞来欣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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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逋,字君复,宋仁宗赐谥"和靖师长西席",北宋著名隐逸墨客。
他隐居西湖孤山,终生不仕不娶,惟喜植梅养鹤,自谓 "以梅为妻,以鹤为子",人称"梅妻鹤子"。

月下薄暮,溜达水边,疏淡的梅影,缕缕的暗香,使人陶醉。

林逋的这首诗对后人的影响很大。

陈与义认为林逋的咏梅诗已压倒了唐齐己《早梅》诗中的名句“前村落深雪里,昨夜一枝开”。

他说道:“自读西湖处士诗,年年临水看幽姿。
晴窗画出横斜影,绝胜前村落夜雪时。

辛弃疾在他的词作《念奴娇》中也奉劝墨客文人不要随便地咏赋梅花。

他说道:“未须草草赋梅花,多少骚人词客。
总被西湖林处士,不肯分留风月。

可见林逋的这首咏梅诗写的如此之好,对后世文人的影响如此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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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每一个朝代,都有每一个朝代的文学,繁荣至去世,去世后又重生。

唐诗宋词明清小说的轮流涌现便是如此。

宋朝,一个属于宋词不属于诗歌的时期,林逋的涌现,彷佛让诗歌残酷了很多。

明朝,一个属于小说同样不属于诗歌的时期,高启的涌现,彷佛格外刺目耀眼。

它们舂容大雅也好,雅人深致也罢,我们抛去时期的局限,就两首诗而论,谁人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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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启入仕出仕的背后,是对元末战乱明初统治的绝望,他融激愤之情于梅花, 以此对抗现实的生活。

林逋虽是咏梅,实在是他“不趋名利”、“趣向博远”的真实写照。

苏轼曾在《书林逋诗后》说:“师长西席可是绝伦人,神清骨冷无尘俗。
”其诗正是作者人格的化身,颇有王维看破尘凡,“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之感。

前者像泼墨山水画,一气呵成,风月不惊,却又道出所有感想熏染。

后者则似一幅写意山水画,月色婉婉,不动声色,浅墨渲染出我的心境。

从这点来看,两者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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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维说:“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

延伸到诗,我以为同样适用。

按照王国维的境界理论可将以上两人的作品分为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属于有我之境,由于因此我不雅观物,此处的物,也便是梅花,皆着了我的色彩,独立而无憾的高士,秀雅而不俗的美人,这梅花的高洁精神,不正是自己的化身么?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薄暮”属于无我之境。
由于因此物不雅观物,陶醉在梅影、浅水、皎月的夜里,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

前者是伤春悲秋,后者是物我两忘。

或者,不太客不雅观地说,前者彷佛还勾留在“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地步,而后者却到了“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境界。

以是单从境界来论,彷佛林逋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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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此,可能大家心中已经有了高下之判,

不过谁高谁低又如何?

袁枚在《随园诗话》里说:“佳句听人口上歌,有如绝色面前过,明知与我全无份,不觉情深唤奈何”。

这四句诗便是我此时的心情,也是我写这篇文章的缘故原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