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实在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鲁迅
鲁迅的作品耐久不衰,鲁迅研究从20世纪便已开始。鲁迅将自己“立人”的思想、批驳精神都寓于笔墨中,从小说到散文,从诗歌到杂文,鲁迅的笔墨深刻又锐利,嬉笑怒骂,皆成文章。
仔细研读鲁迅师长西席的笔墨,便会创造鲁迅作品中存在大量意象。学者将其分为两类:一是生命意象,二是去世亡意象。生命意象有玉轮意象、过客意象等,去世亡意象有神鬼意象、地狱意象、阴郁意象等。
“意象”这一观点涉及文艺学、生理学和措辞学三大领域,它本是诗学术语,指文学创作中艺术构思所形成的心中想象之物,是作者的“胸中之竹”,约即是“形象”。
换言之,所谓“意象”,便是通过某种事物来表达更为深刻和蕴藉的思想,“意”与“象”二者之间因此暗示和隐喻来“凝集”思想。
魏晋期间的王弼在《周易略例•明象》中提出“夫象者,出意者也;言者,明象者也。尽意莫若象,尽象莫若言”。
“意象”是作者主不雅观情绪与客不雅观事物的凝集体,“意象”实则是“物象”。“物”是“意”的表达,“意”是“物”的内涵。
鲁迅
本文紧张通过《药》和《野草》这两部作品,研究鲁迅作品中“路”这一意象。经由千年历史文化的沉淀,“路”成为一种指向灵魂深处的意象。对付美好出路,我们会说“出息开阔”,对付悲观处境,我们会说“走投无路”。从古至今,“路”被授予了分外含义,有着深厚的历史背景。
在诗词歌赋中,我们也常常瞥见“路”的身影:屈原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高下而求索”来表达自己的执著;王勃用“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来表达自己的祝愿;晏殊以“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来表达自己的惆怅。
有学者说:“在中国现当代思想家的作品中,没有哪一个人像鲁迅这样反复地提出‘路’的问题。在他的作品里,‘路’的问题便是生命的问题、韶光的问题”。
“路”,承载了鲁迅生命之重,蕴含了鲁迅的孤独与绝望,也代表了鲁迅的追求与希望。“路”意象中承载了鲁迅的生命哲学。
屈原
01显性之“路”:象征隔膜与毁灭的中原民族
鲁迅的《药》创作于1919年,被收录于《叫嚣》中。《药》采取明线与暗线结合的办法,环绕华老栓一家买药治病终极走向绝望的过程,痛诉了国民的愚蠢与启蒙者的无奈。“人血馒头”联结了“华老栓”和“夏瑜”两家,“华”“夏”两家的命运又何尝不是我们“中原”的命运?
鲁迅在《药》中,紧张描写了两条“路”:一是华老栓去买人血馒头时走的那条灰白的路。这是一条“希望”之路,华老栓以为只要走完这条路,便能得到治痨病的“人血馒头”,孩子华小栓的病便能病愈了。殊不知,这也是一条“绝望”之路,吃了“人血馒头”的华小栓依旧走向了地狱;这也是一条“愚蠢”之路,革命者在前方抛头颅洒热血,他们的鲜血非但没有唤醒愚蠢的国民,反而成为了愚民腹中的食品。
“街上黑沉沉的空空如也,只有一条灰白的路,看得分明。”
“老栓倒以为爽快,仿佛一旦变了少年,得了神通,有给人道命的本领似的,跨步格外高远。而且路也愈走愈分明。天也愈走愈亮了。”
《药》思维导图
二是横跨在华小栓和夏瑜宅兆之间的路。这条路是贪走便道的人用鞋底造成的,路的左边,埋葬着去世刑之人,夏瑜长眠于此;路的右边,是穷汉的丛冢,华小栓长眠于此。
“西关外靠着城根的地面,本是一块官地;中间歪歪斜斜一条细路,是贪走便道的人,用鞋底造成的,但却成了自然的界线。路的左边,都埋着去世刑和瘐毙的人,右边是穷汉的丛冢。”
这是一条“隔膜”之路,路的左边是为了革命而捐躯的启蒙者,是一贯在救公民于水火的叫嚣者;而路的右边正是身处地狱而不自知的麻木的国民。两者被一条“路”隔开了,这条路象征着启蒙者与国民之间深深的隔膜。
“药”是什么?“药”本该用于救去世扶伤的,可是在这里,“药”是人血馒头,指向的并非救人,而是杀人。吃了人血馒头的华小栓终极与被做成人血馒头的夏瑜葬在一处,吃人者与被吃者共赴黄泉,这不仅解释两者之间的对立与隔膜,更解释愚蠢的国民已经无“药”可救了。
鲁迅在谈到《药》时,曾说:“《药》描写群众的愚蠢和革命者的悲哀;或者说,因群众的愚蠢而来的革命者的悲哀;更直接地说,革命者为愚蠢的群众奋斗而捐躯了,愚蠢的群众并不知道这捐躯为的是谁,却还由于愚蠢的见地,以为这捐躯可以享用,增加群众中的某一私人的福利。”
华小栓吃“人血馒头”的情景
这也是一条“去世亡”之路。这条路涌现了坟场,宅兆中的人都是“被吃者”。夏瑜的鲜血直接被人吞入腹中,他是觉醒的“被吃者”;华小栓表面是“吃人者”,实际是“被吃”而不自知。他表面去世于身体的疾病,实际去世于封建礼教的残害。
人血馒头怎么能医治疾病呢?这样荒谬的说法,华老栓一家却笃信不疑。国民何以会如此愚蠢?究其缘故原由,便是由于封建礼教“吃人”。鲁迅在《狂人日记》中曾指出“四千年来时时吃人的地方,本日才明白,我也在个中混了多年”。在写满“仁义道德”的字里行间,密密麻麻地写着“吃人”二字。
鲁迅特意用“夏瑜”来命名,这并非有时。首先,夏瑜象征着革命家秋瑾。“夏”与“秋”相对,“瑜”与“瑾”干系。夏瑜的悲剧便是革命家秋瑾的悲剧。其次,华小栓和夏瑜共同构成了“中原”的命运。如果国民精神不加改变,如果社会以此发展,那么,中原命运堪忧。
《药》中的“路”,是显性的,是鲁迅直接写出来的路。其象征着国民的麻木与愚蠢,象征着革命者与民众之间不相通的隔膜,象征着中原民族恐怖的命运。
秋瑾
02隐性之“路”:象征地狱与人间的愤懑呼声
《野草》是鲁迅的一部散文诗集,创作于1924-1926年,是鲁迅哲学思想的集大成者。《野草》共收录了23篇散文诗,采取象征的手腕,塑造了多个意象。可以说《野草》里记录了鲁迅的人生感悟与隽永哲思。
李欧梵曾指出,《野草》有三个交错的层次:“形象的、意象的、形而上的”。他认为,正是意象的利用,使鲁迅真正具有了超现实主义的意味。
鲁迅在《野草》的《题辞》中,反复提到“野草”。《题辞》短短400余字,却8词涌现“野草”一词。“野草”就犹如鲁迅通报给众人的文化密码,“野草”的特性为这本散文诗集奠定了情绪基调。
首先,“野草”是“速朽”的。这里有鲁迅处于阴郁期间的绝望,因此鲁迅强调“我希望这野草的去世亡和朽腐,火速到来”,希望这腐烂的社会连同“我”一同消亡于世间。
其次,“野草”是“速生”的。“野火烧不尽,东风吹又生”。只管“野草”速朽,但是它生命力顽强,它能在万难中生根萌芽,它是绝望里的希望。
末了,“野草”是“真实”的。“野草”重点在于“野”,它在自然中终年夜,不事雕琢,没有人为的干预,它朴实无华,是最原始的存在。“野草”不须要鲜花来装饰,不须要大树来衬托,没有任何“虚伪”,它以最真实的面孔示人。
《野草》
《野草》中有一篇《失落掉的好地狱》,鲁迅以梦的形式,写了“地狱”经历的三个阶段:“天神”统治期间、“妖怪”统治期间、“人类”统治期间。个中重点放在“妖怪”和“人类”统治期间。
这篇散文诗通篇没有涌现“路”,却处处在写“路”。我们以为“人间”与“地狱”是相反的田地,殊不知,它们之间有一条“隐形的路”相连。最恐怖的不是地狱中的妖怪,而是人间如炼狱,人们还在狂欢。
在天地之初,妖怪降服了天神,妖怪“收得天国,收得人间,也收得地狱”。被妖怪统治的地狱,是惨烈的。“幽灵们在冷油温火里醒来”,发出反抗的呼叫。这个天下虽然悲惨,却还有一抹亮色:“远处还萌生曼陀罗花,花极眇小,惨白而可怜”。
此时,“人类便应声而起,仗义执言,与妖怪战斗”,末了,人类将胜利的旗帜插到地狱之门,妖怪们落荒而逃。由人类节制的地狱是否因此好转了呢?事实并非如此,“油一样沸;火一样热;鬼众一样呻吟”,就连那唯一的一抹亮色也消逝了:“曼陀罗花立即焦枯了”。
人类以为自己得到了伟大的胜利,踏上了地狱的征程,却活生生断绝了所有希望,让自己活在炼狱中还浑然不知,乃至还误以为自己是天下的主宰。
从人间到地狱,这条路上哀鸿遍野,充满了愤懑的呼声,可是人类熟视无睹,自己踏上地狱之门。
最可悲的是,就连地狱也分好坏,被人类统治的地狱乃至比不上被妖怪统治的地狱,而那个“好地狱”已经失落掉了,惨白的小花不会再开,地狱之门已经合上,人们在炼狱里狂欢,在油锅里舞蹈。
鲁迅
03若隐若现之“路”:象征希望与绝望的孤独人生
《过客》创作于1925年3月,是《野草》中的一篇。鲁迅在《过客》中提到了一条“似路非路的痕迹”,过客便走在这“似路非路”的痕迹上,他从东边的杂树和瓦砾中来,要去往西边荒凉破败的丛葬。
“东,是几株杂树和瓦砾;西,是荒凉破败的丛葬;其间有一条似路非路的痕迹。”
文中一共有三个人:老翁、小女孩、过客,个中老翁和女孩是爷孙。在一日的薄暮,过客路子老翁和小女孩所住的土屋,他问道“前面是什么”?老人回答:前方是宅兆;女孩回答:前方有许多野百合。过客则清楚:前方有野百合,但是,那是坟。
客——你可知道前面是怎么一个所在么?
翁——前面?前面,是坟。
客——(诧异地,)坟?
孩——不,不,不。那里有许多许多野百合,野蔷薇,我常常去玩,去看他们的。
客——(西顾,仿佛微笑,)不错。那些地方有许多许多野百合,野蔷薇,我也常常去玩过,去看过的。但是,那是坟。
前方究竟是什么?是代表希望的“野百合”,也是代表绝望的“宅兆”,是绝望与希望的交织。过客明知前方是坟,却还要连续往前走,由于有一个声音在敦促着自己。
过客象征着孤独的“觉醒者”,他肩负着时期的义务,哪怕看到了社会的阴郁,哪怕明知前路无光,他依旧不能退缩,“走”便是他人生的意义。这是一条若隐若现的路,路上没有差错、没有心腹,只有自己与影子相伴。
从东向西,是过客人生的轨迹,也是太阳运行的轨迹。悲观地说,他正走向衰落、走向消亡;乐不雅观地说,他与太阳同行,阳光一贯照耀在他的头上。
由于“前面的声音”的敦促,过客注定要孤独前行,他的灵魂注定是痛楚的,但是他的思想是自由的、意识是复苏的。
“客——我只得走了,况且还有声音在前面敦促我,叫喊我,使我息不下。”
“翁——还不如安歇一会的好罢。”
“客——但是前面的声音叫我走。”
过客所走之路,并不明显,但也并非无迹可寻。这象征着那时的社会,前路如何,无能知晓,但也并非只有绝望。《野草》是鲁迅用灵魂练就的乐章,是鲁迅人生哲学的思考,只有走进《野草》,才能感想熏染到鲁迅内心的孤独与抗争。
结语
鲁迅的作品中蕴含大量的意象,鲁迅将自己的哲思寓于事物之中。“路”是显性的,是华老栓的希望,是革命者与民众的隔膜,更是中原民族的未来;“路”是隐性的,它连通了人间与地狱,这条路上怨声载道、苦不堪言;“路”也是若隐若现的,这是一条不明朗的道路,是觉醒者的孤独之旅,前方是希望也是绝望。
很多人说鲁迅的作品晦涩难懂,尤其是《野草》,隐喻太多。鲁迅曾坦承自己内心的抵牾,乃至几次再三向天下发布“我的思想太阴郁”,只是由于复苏地活在那个无能为力的社会太过悲苦,但又不能就此绝望,故而只能在绝望中探求希望,将自己的思想以“意象”的形式授予作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