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印万川。

明月,是中国民气中最温顺的一种情怀。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嘉泰普灯录卷十八》)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诗经·国风·陈风·月出》)

1300年才出一首的绝美唐诗孤篇横绝写透了明月宇宙与人生

昂首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静夜思》李白)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出塞二首 其一》王昌龄)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车遥遥篇》范成大)

“如水的月色里,弥漫着中国人的乡情、亲情、爱情、交情,浸润着中国人的爱意、怨意、痛意、恨意。

如果说有那样一首诗,将明月之美写到了极处,将宇宙的迥绝寥廓与人生的短暂和永恒、“变”与“不变”,混融得天衣无缝,那一定是唐代墨客张若虚的这首《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诗名《春江花月夜》,看似有5个意象,实在中央意象只有一个,便是“月”。

“春”、“江”、“花”、“夜”,都是“月”的陪衬。

整首诗由“月生”开始写起,紧接着,是“月悬”、“月斜”、“月落”。

明月称谓的改变,偷偷照料着韶光无声无息的流逝。

而就在这轮明月之下,一个墨客,孤身独立于清明澄澈的宇宙之中,见自我,见天地,见宇宙,见众生。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前八句,明月初升,此时墨客的眼中,是一轮“明月”。

春潮浩荡,如千军万马,奔涌而来,与浩渺无边的大海连成一片。
暮色渐深,一轮明月冉冉升起,仿佛与潮水一道涌了出来。

明月的光辉遍洒江河大地,千里万里。
月华流泻,花树愈加洁白晶莹,如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雪。

全体江岸都被这片月色笼罩,如梦如幻。

墨客聚焦在一个“明”字,玉轮的皎洁光华,被书写得淋漓尽致。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接下来八句,墨客望着明月,而自然遐想到恢弘阔大的宇宙,想到自己的孤独微小,此时的玉轮,是一轮“孤月”。

时明时晦,时圆时缺,往来来往循环,生生不已,这便是“玉轮”。

面对这种具有永恒性的东西,人总不免去探究它的源头,产生深奥深厚的思虑。

于是有了墨客的叩问:

究竟是谁在江边最初瞥见这轮明月的呢?

江河上方的这轮玉轮,又是在何年何月何日,最初照耀着众人的呢?

一年一年过去了,一代一代过去了,玉轮彷佛永久都是这个样子,而人却已不再是最初看见明月的那一个人。

玉轮固然是永恒的,个人的生命是短暂杳渺的,可是全体人类一贯一贯绵延下去的话,不也是另一种程度上的永恒吗?

写到这儿,不由想起曾听过的一句话:没有人永久年轻,但总有人正年轻。

这种靠一代又一代的血脉延续着的、传承着的,便是独属于人类的“永恒”。

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

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接下来20句,墨客由宇宙人生的“变”与“不变”,转到了俗众人世的离恨别愁。
此时的玉轮,在墨客眼中,当是“相思之月”。

苏轼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时缺时圆的玉轮,也便常常象征着人间的离散与相聚。

在这里,墨客用艺术化的笔墨,将这种两地隔绝的思念,分别从游子与思妇的角度来写。

离乡在外流落的是游子,在家温顺而武断守候的是思妇。

每每是在夜深人静的晚上,闺楼上是因思念无眠的妇人,她望着洒在妆镜台上、玉户帘上、捣衣砧上的月光,满怀思绪交织着。

一时是恼这月色,偏来撩拨寂寞的心;一时又是盼着这明月,能寄去自己的几许相思。

所有凄恻深奥深厚、无法言说的悲与泪,都含蕴在这月色中了。

你细细地听,细细地看,也细细地被打动。

思妇对着明月惆怅满怀时,那游子又何尝不是魂牵梦萦?

花落幽潭,春光将老,到了归家的时候了呀,心心念念着。

可,山高水远,长路茫茫,不知有几人能趁着月色归家,得偿所愿?

唯有那西落的玉轮,摇荡着世间无数痴儿女的离情,洒满了江边的树林。

月落了,思念还依旧,孤独还依旧,思虑还依旧。

乃至1300余年的光阴过去了,无眠的夜里,你坐在窗前翻开这首诗,还能感想熏染到丝丝缕缕的月光,洒落在自己的心上。

你感到一种纯粹无瑕的美在心胸摇荡,感到一种远自亘古的孤独令人怅怅,感到一种温顺的情意在汩汩流淌。

感到长风渺渺中,你立身天地宇宙之间,望着头顶的那轮明月,叩问着统统的本源。

那一霎时,天何其高,地何其大,人类是何等的伟大又微小。

【版权声明】本文由诗词天下原创发布,作者: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