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陈子昂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陈子昂这首《登幽州台歌》,可谓千百年来最为孤独的诗,孤独得有点悲壮。
实在孤独的不仅是诗,还有背后孤独的墨客。
如果说李白的生平是洒脱的,杜甫的生平是痛楚的,那么陈子昂的生平则是孤独的。还是那句话,性情决定命运。
我们知道李白号称“诗仙”,杜甫号称“诗圣”,这陈子昂可是被誉为“诗祖”,也便是说李白、杜甫见到陈子昂都要叫声老祖宗。
这首诗创作于公元696年,四年后的700年,不受待见的陈子昂同道在朝廷过得确实太过孤独忧郁,于是向老板武则天女士递了一张“老家很精彩,我想回去看看”的纸条,便辞职回老家了,不久便在家乡被人谋害,去世时才41岁。一年后(701年),有一个叫李白的婴儿才呱呱坠地;十二年后(712年),有一个叫杜甫的小朋友也才来到这苦难的天下。
据载,陈子昂同学天生身材矮小,容貌丑陋,而且性情还狂傲,没办法,人家有才,而且家里有钱,不是一样平常的有钱,是很有钱!
但你有钱关我屁事,你有钱又没每天请我饮酒!
陈子昂狂傲的性情,导致他人缘很不好,加上他政治上力挺武氏,那些支持李唐的传统士大夫更看不起他,于是陈子昂很孤独!
确实太孤独了,忧郁!
怎么办?想办法躲避呗。
机会终于来了。
公元696年,契丹人背叛朝廷,武则天决定派人去教训教训他们,于是,侄子武攸宜奉命出征。陈子昂因“居职不乐”,申请随武攸宜出征,担当参谋。
此武攸宜乃权贵出身,全然不晓军事,轻率而无打算,致使前军陷没,陈子昂屡向武攸宜荐以杀敌之策,皆不被采纳。此时,身处燕国故地的陈子昂,想起昔日驰骋疆场,冲锋陷阵的乐毅将军,不由得豪情勃发,遂向武攸宜“乞分麾下万人以为先驱”。 武攸宜以其“素是诗人,谢而不纳”。陈子昂不去世心,再次进谏,结果惹怒了武攸宜,被贬为曹军。
在朝堂上就过得郁郁寡欢,本来满腔热血,齐心专心出战疆场,为国立功,却碰着这么个主,遭受如此打击,陈子昂的心情想必降到了冰点。
郁郁不得其志,感情悲愤到了极点的陈子昂同道登上了幽州台,发出了响彻天地的叫嚣:登幽州台歌!
读唐诗,确实要理解其创作背景,才能充分理解墨客和诗歌背后的思想感情,真正读出诗的韵味和精髓。
小时候读《登幽州台歌》,直觉的理解是墨客独行于渺无人烟的荒野之间,象柳宗元那种“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孤独,直至理解这首诗的创作背景,才明白墨客此时不是人身的孤独,而是生理的孤独。实在,一个人真正的孤独,不是人身独处的孤独,而是身处人群中央灵的孤独!
昔日,在百官如云的朝堂中,陈子昂是孤独的;如今,在千军万马的疆场上,陈子昂还是孤独的。
陈子昂是一千多年前的初唐人,是我们的古人,那么,他口中的“古人”又是指的谁呢?这幽州台又是什么来历,让他一登上台更倍感孤独呢?
陈子昂诗中的“古人”,指的是那位爱才若命、把燕国打造成战国七雄之一的燕昭王,他是公元前三百多年前的人,间隔陈子昂的年代又是一个一千多年,以是陈子昂称其为“古人”。而这“幽州台”,便是这位燕昭王所筑,也叫黄金台,招贤台,由于其在幽州,以是称幽州台。幽州,便是现在的都城北京一带,是当时天下十二州之一,战国时则属于燕国。
故事还得从那随处颂扬,充满聪慧的“千金买骨”提及。《战国策》记载如下:
古之君人有以千金求千里马者,三年不能得。涓人言于君曰:“要求之。”君遣之,三月得千里马。马已去世,买其首五百金,反以报君。君大怒曰:“所求者生马,安事去世马而捐五百金?”涓人对曰:“去世马且市之五百金,况生马乎?天下必以王为能市马,马今至矣!
”于是,不能期年,千里马者至者三。
上面这个故事是燕昭王身边一个叫郭隗的谋士讲给燕昭王听的。
话说战国期间,各诸侯国为了争夺地盘,常常相互厮打。燕国身虚体弱,总是靠拢邻大哥齐国的揍。燕昭王继位之后,很不服气,决心招纳天下贤仕帮燕国强身壮体,但却总未如所愿。
燕昭王很忧郁,于是问谋士郭隗有什么办法?郭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给燕昭王讲了这个故事,大意是说:从前有一位很喜好马的国王,乐意以一千两黄金买一匹千里马,可是过了三年也没有买到。这时,他身边的一位大臣自告奋勇,说他可以买到。于是国王就给了他一千两黄金,让他去买千里马。三个月后,这位大臣真的找到了一匹千里马,谁知马已经去世了,于是他就花五百两黄金买了这匹去世马的尸骨回来。国王很生气,怒斥他说:“我叫你去是买活的千里马,你竟然花五百两黄金买了一匹去世马的骨头回来!
”大臣回答国王说:“如果天下人知道大王您连千里马的尸骨都乐意花五百两黄金去买,一定相信您是真的保重马的人,过不了多久,自然会有人牵着千里马来找您。”果真过不到一年,就有好几匹千里马送到国王这里。
燕昭王听了郭隗的故事,以为莫名其妙:“老郭你给我讲这故事是啥子意思啊?”
郭隗不慌不忙地说:“大王您不妨就把我郭隗当成那去世马的马骨,先从重用我开始,天下人看到像我郭隗这么才能平平的人都能受您重用,那些比我更有才能的人自然就会主动上门来找大王您!
”
燕昭王听了以为有道理,于是拜郭隗为师,还在都门外修建高台,台上建造俊秀的宫殿,作为郭隗的寓所,名曰招贤台。然后在招贤台备了很多黄金,宣告凡天下贤仕前来投靠燕国者,可得黄金千两作为见面礼,于是招贤台也被称之为黄金台,因其建在幽州,故也称幽州台。
传出,天下人个个知道燕昭王爱才若命,广纳英才,一韶光“士争凑燕”,各地贤仕纷纭前来投靠燕国,个中就包括那位来自魏国、连孔明都自愧不如的军事家乐毅同道,还有来自赵国的外交家剧辛同道。从此燕国人才济济,国力逐渐强大,不但从齐国手里收回了大片被侵略的地皮和城池,还把燕国打造成战国七雄之一。
真的佩服古代那些谋士的聪慧,郭隗凭三寸不烂之舌,短短一则故事,不但使自己得到国王的重用,还让一个燕国强大起来。
从此,黄金台也便成了重视人才的象征,燕昭王也成了惜贤爱才的代表,连康熙大帝也把他视为明君的模范:
黄金台怀古
清·康熙
昭王礼贤士,
筑馆黄金台。
矫矫昌国君,
奋袂起尘埃。
市骏固有术,
贵在先龙媒。
但得一士贤,
可以收群材。
至此,我们终于理解,陈子昂所谓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实在是在悲叹自己时运不济,生不逢时,遇不到像燕昭王这样的“古人”明君,自己纵有郭隗之才,乐毅之能,也不得受到重用。至于陈子昂同道是否自视过高,则另当别论。
实在不止陈子昂,连他的“来者”李白,也曾借黄金台抒发自己怀才不遇的感慨:
行路难三首之二(节选)
唐·李白
君不见当年燕家重郭隗,
拥慧折节无嫌猜。
剧辛乐毅戴德分,
输肝刨胆效英才。
昭王白骨萦蔓草,
谁人更扫黄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