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如满月

简介:

云泠是个卑微的小宫女。

她有个秘密,她知道如今被囚禁在冷宫的六皇子才是未来太子。

卿卿哄我作者如满月

为了避祸她主动揽下了去冷宫照顾他的差事。

六皇子谢珏,阴狠暴戾,手段残酷。
对她猜忌防备,冷嘲热讽,时时时威胁逼压。

可无论他怎么待她,云泠都鞍前马后,尽心奉养,从无怨怼。

“你想要什么?”他冷声问。

云泠轻哄:“惟愿殿下安康,殿下所愿,亦是奴婢所愿。

谢珏冷哼,“卑贱之人,巧语令色。

云泠不在意,依然对他关怀备至,谅解严密。

等他入主东宫,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后,借他的势,她摆脱了祸事报了仇,然后一把大火,消逝得无影无踪。

——

泽州,间隔京城上千里。

云泠做女师长西席,为一个小官之女教授宫中礼仪。

听闻从京城来了个闲散王爷,云泠恐被认出,写了封书信要辞行。

却被奉告那王爷不过是途经此处,已经离开,请她照常授课。

云泠被小厮引去院子里,推开门的瞬间,漫天风雪袭来,站着的男人已落了满头银白。

他脸庞森冷,携着一身寒意,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整整三年,孤终于找到你了。

……

阴暗的房间里。

云泠最知他冷厉的性子和不容欺骗,逐步闭上眼,等待他的生杀决议确定。

安静中,

谢珏俯身把她抱进怀中,力道似要把她揉碎。
眼眶泛红,嗓音低沉而狠厉,

“伶仃你为太子妃。
别再跑,否则孤真的会掐去世你。

精彩节选:

一场秋雨一场寒。

落叶随着呼号的风声沙沙落下,没过一下子天空中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显得院落更加破败凋零。

小灶上的水烧好,云泠连忙倒进茶壶里,加入自己晾晒好的花茶,端上走过弯曲的回廊,走到六皇子的住处。

在门外站定,怯怯地敲了拍门,听到里面的声音才推门而入。

房间内阴冷晦暗,不甚稳定微微腐烂的窗户被风吹得啪嗒作响。

谁也未曾想到,天子的六皇子会被囚禁在这种地方。

走进去将茶水放在桌上,然后立马走到窗户前,用一块木头撑住,猖獗扭捏的窗户这才逐渐安静下来。

一番动作云泠的脸上已经溅了几滴雨水,用手帕擦干净才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送过去,“殿下,喝杯热茶吧。

榻上一身软弱玄色长袍的男人靠坐着,头上只一支大略的白玉簪束发,青丝如瀑,手上握着一本山川游记。

窗户漏出的光影里,能瞥见他苍白的脸,唇色却鲜红得有些病态。

这身缠绵病榻的病弱样子容貌,大概没有人能把他和那个传闻中暴戾恣睢的六皇子联系在一起。

谢珏抬手,从她手中接过茶杯,里面还漂浮着泡开后的花瓣。

这小宫女倒是心灵手巧,竟然会提前晒制花茶。

淡淡垂眸,手里握着茶杯,没有喝。

云泠又细心地拿来厚实一点的外袍为他披上,“表面寒冷,您小心着凉。

窗外雨声渐大,被木块撑住的窗户又被吹开,风雨噼里啪啦地吹进来。
云泠拿着一块布条走过去准备把窗户关上绑好,结果忽然一阵强风措手不及吹过来,雨势倾斜,豆大的雨水直直地迎面而来往脸上身上浇下,她不得不对着劈面而来的雨水,将两扇窗户用力绑起,然后重新拿木块撑住,总算关好。

只是这样一来,精细的小脸上满是雨水,沿着白皙的额头滚落,浓密的长睫颤了颤,冰冷水珠便掉落下来。
秋日的宫衫并不厚实,身前衣襟完备被打湿,发丝贴在脸颊狼狈不堪,云泠下意识瑟缩起肩膀,转过分却安心道,“殿下,窗户修睦了,不会再漏雨了。

谢珏手指在茶杯上逐步摩挲了一下子,将空了的杯子放下,视线依旧放在书上,“嗯。

云泠走过去重新给他倒了一杯。

上身湿透,她现在很想回去换一身。

茶水的热气逐步上浮。

表面风雨大作,简陋破败的房间都显得飘摇困难,正如这冷宫里的岁月。

没有人乐意来这冷宫中受罪。

可是云泠来这里几个月,不仅安分守己,更是心灵手巧,把偌大的破败的宫殿整顿打扫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奉养他恭敬存心,从晒得松软的被子衣物,到他的衣冠梳洗,日常起居,皆是细致尽心,没有由于谢珏只是个废人而有一刻懈怠。

谢珏冷眼看着她倒水,忽然问,“奉养我这么一个废人,你这生平都会在这荒凉的冷宫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比去世了还难挨。
你倒是不怨。

云泠轻轻摇了摇头,“殿下不是废人。
而且比起在表面心惊肉跳被王大德陵暴的日子,现在奴婢已经很知足了。

“奴婢师父之前就见告我,人要学会知足,不能什么都想要。
奴婢就很知足。
”云泠将刚刚灌好的手炉妥善地放在他掌心,从头到尾都很有分寸的没有碰到他的衣角。

眼眸湿漉,手上淋了雨水冰凉,声音却像是杯中漂浮的花瓣,柔声,“我乐意陪着殿下在这冷宫里度过余生。
能陪着您在这里,是奴婢的福分。

雨声淅淅沥沥。

破败的窗户咿呀作响。

谢珏中庸之道绝不避讳地打量着身前身姿纤弱的小宫女,被雨水湿透的前襟冰冷地贴在身上,透出胸口玲珑有致的饱满弧度,冷得微微躬着身,臂膀收拢。

深黑的眼眸似藏着冷冽的光。
谢珏将茶杯放下,压下眼,嗓音没有一丝温度,“出去。

……

冷宫的生活自然是不好过的。

宫里本就媚上欺下,哪个不是看碟子下菜。
纵然是皇子,但失落去了圣心的皇子便如落进淤泥里,任谁都能踩一脚。
更不用提云泠这个冷宫里奉养的宫女。

逐日看人眼色,低声谄媚,也得不到一个好气。
被挑剔讽刺欺凌,那更是常事。

一样平常的宫女绝受不了冷宫的凄苦,日子有多难熬自是不必多提。

有时候或许连活下去都是件难事。

到了晚膳韶光,云泠照例去了尚膳监。
没办法,那些势利眼的寺人不来送饭,云泠只能自己去。
而就算去了,几日总要有一日被刁难。

之前还好,最多只是被嘲讽刁难几句而已,可随着六皇子入冷宫韶光越久,安国公在朝堂被几次再三训斥。
皇上对这个曾经心爱的儿子彷佛也不再仁慈,六皇子再无起复的希望,因此这些人对待更加怠慢。

云泠找到今日值班的小寺人,福了个身,“宝公公。

被问候的寺人看也没有看云泠一眼,随手递了个食盒过来,阴柔的眼尾眯起,“拿去吧,别影响我干事。

“底下这么多吃白食的,累坏公公我。

盖子微微松开,一股馊掉的味道突入云泠鼻中。

云泠僵硬了一秒,扬起笑脸,“公公,您看您是不是太忙,底下的人给弄错了。

这饭食完备馊掉了,如何能吃。

宝公公尖酸地‘哟’了一声,“你一个下贱胚子,还挑三拣四起来了?”

“馊了有什么要紧,这猪狗都能吃,你不能吃?”

刻薄侮辱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周围几个小寺人一齐笑了起来,放荡地打量着云泠。

“就她这样,还不如狗呢。

宝公公走过来,随手一挥,“不吃?不吃那就别吃了。
”馊掉的汤汤水水洒落一地,碗上还黏着几片泛黄的菜叶子。

有别的宫的下人过来取食瞥见了,一个寺人就立马说,“云泠姑娘你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话好好说,摧残浪费蹂躏了这么好的饭食,我们逐日都是定量的呀。
你这打翻了我们也给你拿不出第二份了。

演得活灵巧现,几句话下来,真就像是云泠故意打翻的那样。

并且还不打算再给她备一份。
如果没有,那本日,她就只能饿肚子了。

惹得那途经的宫人还对着云泠翻了个白眼,“都进冷宫了还傲什么傲。

这样的折辱和委曲,假如别的宫女大概早就跑了。
可是云泠没有任性的资格。

她蹲下身,把地上的碗盘食盒都捡起来整顿好,弯着眼笑,“奴婢知道公公是看我不懂事,教导我,这份良苦存心我明白。
都怪我笨手笨脚的,合该反省一下,饿一顿都是公公便宜我了。

然后把食盒盖好,“可是六殿下还等着奴婢回去呢。

听到六殿下的字眼,几个小寺人直接不屑地哼了声。

云泠知道他们是看不起,要不然今日他们也不会这么堂堂皇皇地折辱她。
她假装看不出来,只是给宝公公躬了个身,小声说,“公公教导我是该当的,但是殿下究竟是殿下,是皇子啊。
和打入冷宫的嫔妃不一样,和我这种宫女也不一样,背后还有安国公府。
若是由于奴婢照料不周出了事,奴婢这颗脑袋恐怕也要丢了。

一方面给足了宝公公面子给他台阶,其余一方面表面上是说自己会丢了脑袋,实际上也是隐晦地提醒宝公公。
六殿下究竟是皇子,皇上的儿子若是饿去世了,那是皇族的脸面,和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之流不是一样的。
别说是她,他们这群寺人也要丢脑袋。

云泠隐晦提起,也知道见好就收。

宝公公自然也不是个蠢货。

叫其他的小寺人给她又备了一份,虽然不是馊饭馊菜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递给云泠之前,“我们怎么敢亏待六殿下。
云泠姑娘打翻了饭菜,杂家没办法就只能自己贴钱补一份。

“不过六殿下金贵,云泠姑娘就不一样了。
你自己也说了,做错了事该罚。
那就别怪我们今日就不准备你的饭食了。

云泠接过来,朝他福礼,“谢公公教诲。

拎着食盒走出去,云泠总算松了一口气。

在到半道,听见几个洒扫的小寺人在路边小声说话。

个中一个问,“今日宝公公的火气怎么这么大,我没做什么也吃了个挂落。

另一个说,“害,你不知道啊,宝公公这是在上面受了气呢。

“怎么说?”

“听说,”小寺人特意放低了声音,“前阵子张美人不敬‘妙药’,竟然敢说妙药无用,被皇上降了位份。
张美人气不顺,拿宝公公出气呢。

“这张美人,可是张贵妃的亲侄女,宝公公敢怒不敢言,就把气撒在我们身上了。
不过她也嚣张不了多久了。

大概是涉及到什么大事,小寺人旁边张望了一下,看到有人,便闭上嘴上不说了。

云泠便故意往前走了几步,走到转角处,故意踩了几下,但实在没走。

那小寺人见没人这才说,“我也是听我师父说的,我师父是听他寄父说的。

另一个小寺人等不及了,“你倒是说啊。

“听说,本日三皇子被皇上训斥了,你说,这三皇子是不是也要失落……”

三皇子系张贵妃所生,平时很得天子宠爱,还特意把水患一事交给他去办。

可是前有张美人降位份,现有三皇子当朝被训斥,很难不让人多想三皇子这一派是不是要失落势了。

只是话没说完,其余一个小寺人就立马惶恐地说,“皇子的事你也敢随便议论,你不要命啦。

两人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逝不见。

云泠拎着食盒往回走。

心想看来张贵妃最近由于这些事已经焦头烂额,以是也顾不上冷宫这边了。

云泠虽然只是一个小宫女,但是她对后宫中的关系自然是存心理解过的,便是怕欠妥心得罪了哪个朱紫。

这后宫除了继后,便是圣宠不衰的张贵妃。

张贵妃生下三皇子,继后育有七皇子。
两人相互争斗,都想扶持自己的儿子登上太子之位。
眼下三皇子被训斥,宫里的风声大概早就传开了。

张贵妃现在忙着和皇后斗,更加没空管冷宫这边。
毕竟在她眼里,皇后才是她最大的劲敌。

至于六皇子,原来是中宫嫡子,风光无限。
如今却被被囚禁在荒凉的景祥宫,连随便一个寺人都能踩上一脚。
即便是皇上顾念着去世去的□□皇后,对这个儿子也已经失落望透顶,构不成多大的威胁了。
怪不得最近连冷宫把守的侍卫都开始松懈。

——

耽搁了一下子,天色变得黑压压的,怕是要下雨了。

云泠拎着食盒快步赶回去,走到门口时,不知道为什么扼守溘然严格了起来,侍卫拿过云泠的食盒还要检讨,在饭食里翻搅弄得一团糟,看上去比猪食还不如。

即便是这样,面冷的侍卫依旧翻了个底朝天。

云泠想阻挡,“黄大哥,为什么——”

“不该问的别问。
”黄侍卫肃声说,丝毫没有阐明的意思,接着又有一个宫女过来给她搜身,搜完了才放她进去。

进去走到凉亭旁时,此时黑压压的天空终于下起了大雨。

云泠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看着自己辛辛劳苦才拿到的饭菜好一下子,此时里面汤汤水水搅弄在一起少得可怜。
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低落,抑或是难过。

宫里严苛,她只是想简大略单地想活下去,却这么难。

这么点饭菜,大概只够堪堪果腹。

带着雨水湿冷的风刮过来,卷起地面上的尘沙,迷了眼,云泠下意识地去揉眼皮,没把稳得手指上沾了些菜汤。
被刺眼到的双眸牢牢闭上一下子,然后用力眨了眨,湿漉晶莹的眼泪打湿眼睫,不可抑制地滚落。

云泠拿着筷子低着头只管即便把菜摆放好看一些,看起来也能有食欲一点。

凉亭表面风声雨声,以至于她没有听到那不动声色的脚步声。

“你做什么?”

身后一道略带阴冷的声音传来。

云泠顿了一下连忙侧过身,朝着谢珏见礼,“殿下。

“检讨的侍卫把菜翻乱了,我想整理一下,摆的好看一点再给您送过去。

谢珏看了眼食盒里凌乱的汤水,即便摆了一下也像是猪食一样平常。
再抬眼,瞥见了小宫女脸上的泪水。

打量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你哭什么?”

由于这盒饭食?

这个小宫女总是哭,哭个没完。

云泠愣了一下。

刚才菜汤刺到眼睛,又忘了带手帕,以是没有擦掉眼泪。

虽然她实在内心也难过。

却是为这困难活下去的境遇,为看不清希望渺茫的前路。

眼睫颤了颤,然后,“奴婢是心疼殿下。

谢珏没有出声。

云泠眼眸沉沉垂着。
转头指了指食盒里的饭菜,声音小小的,带着些许哽咽,“他们太陵暴人了,奴婢本日求了好久才拿回来这点儿饭食,门口侍卫又倒了一半,奴婢——”

“替殿下以为委曲和担心。

她逐步抬开始,楚楚动人的眼眸里泛着点点泪光,眼尾也红了,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却全是为了谢珏考虑和不平,“凭什么,那些人这样陵暴人,明明殿下已经很难了。

负责而难过,为了他计较而哭了的,忠心的小宫女。

视线重新落在食盒里,两盘像是猪食一样平常的饭菜,她却还蠢笨的,拿筷子试图整理好看一些再送给他。

乃至为此,掉了眼泪。

谢珏浓黑如墨的眼眸在她软弱的肩颈逡巡,视线像是阴郁中爬行的毒蛇般阴冷。
往上,看着小宫女石榴花一样平常粉艳的红唇抿着,黛眉细弯,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挤出浅浅纹路,娇媚的杏眸含着若有似无的愁绪。

这个小宫女,卑弱,胆小,当然,也貌美。
她很会利用自身的上风,懂得分寸。
说出的话,倒是没有那些宫人那样令人生厌。

不过,替他担心?

谢珏压着眼珠,甜言蜜语的小宫女。

该杀。

冬日的太阳很温暖。

云泠勤快地把被褥都抱出来晾晒,晒好的被褥软乎乎的睡得也更加舒畅。

她来六皇子身边奉养已经半年多,偶尔被尚膳监的寺人刁难,被冷眼。
加之六皇子脾气阴晴不定,并不是个好奉养的人,日子并不算好过。
但至少暂时摆脱了王大德。
进了景祥宫,王大德不能再指使那群宫女针对她,更没有机会再对她动粗。
究竟也是忌惮的。

至于能活多久,她也不知道。

大概六皇子忽然暴怒,或者其他的缘故原由,她就被他杀了也不一定。
这宫里去世一个宫女,比折断一枝荷花还大略。

她只能让自己只管即便做好一些不触怒六殿下,哄他愉快。
要谨小慎微,不能妨碍到他,更不能‘创造’什么,知道某些秘密,大概自己就能活得长久一些。

她贪心,除了活下去,还有别的欲望。

云泠抬开始,瞥见烈日青空,云卷云舒。

可在梦里,漫天的火光和鲜血彷佛连天也被染红了。

不管是谋倒映样什么,在她梦里六皇子才是未来的天子。

在这宫里,奴婢也分三六九等。
一个陪着新皇度过困难岁月的奴婢,情分自然不一样。

条件是六皇子能对她放下戒心。

来到冷宫这大半年,云泠小心谨慎,伺候严密细心,但无事六皇子从不许她靠近,阴冷莫辨。

她也不能过多用力表现自己,这样只会引他疑惑醉翁之意。

虽然她是有。

云泠借着去领伙食的一点点机会,也理解到现如今宫里风起云涌,关于立储之争,张贵妃和皇后斗的不可开交。

听说前几天,皇后由于刘嫔流产一事被夺了凤印。
七皇子也因做出的文章五彩缤纷没有风骨而被萧老太傅痛批。
这一在宫中不胫而走,传的沸沸扬扬。

这统统该当都是张贵妃和三皇子的手笔。

云泠虽是一个小宫女,但宫中之事无论大小她都会小心留神。

知原委才知如何审时度势,而在这宫里只有会审时度势,才能更好的活下去。

她来冷宫已经半年了,在她梦里再过半年便是六皇子宫变之时。
她要怎么才能得到他的信赖?

日渐落西山。

云泠端着洗净晒好的狐皮大氅往六皇子寝殿走去。

……

阴暗的房间里燃着微弱的烛火,炙热烛光在男人英挺的眉骨上跳动,却压不住他眉眼的森冷。

“再闹大一点,闹到老东西不得不脱手掩护谢康,张贵妃那边才会更当心。
”谢珏语调阴沉,冷白的手指夹着那张眇小的纸条放在火苗上,很快舔舐干净,落下点点灰烬。

暗影中,他的对面竟然还坐着其余一个人。

灰衣青年把药囊递给他,“这是师父配的药,按照你的哀求,吃完往后会让你的身体看起来更虚弱,日日咯血。

“要躲开重重守卫进来一次不随意马虎,”陈湛眉头紧锁,“你要这个药做什么?现在已经到处在传你身体虚弱的,皇上也对你放下了戒心,为什么还要吃药?这药非比平凡,一旦吃下,蚀骨之痛连续几日,日日呕血,如千刀万剐。

都道靖宁帝对昭慧皇后一往情深,对六皇子更是疼爱有加。

可这深宫之中,天子堂堂皇皇的宠爱便是直挺挺的靶子。

明宠暗防。

天子加之在谢珏身上的实则俱是忌惮和防备。

靖宁帝忌惮谢珏已久,直到谢珏被囚禁在景祥宫,又身体病弱,终于安了他的心,不再时时试探防备打压。

谢珏:“再过半月,是我母后的忌日。

陈湛不解地看着他。

“我要出宫一趟,见萧老太傅一壁。
”谢珏缓缓抬眼,“萧太傅刚毅刚烈耿直,却也迂腐不堪。

陈湛摇摇头,不赞许,“你被囚禁在此,要出宫恐怕不随意马虎。
且萧老太傅也不是能轻易说动的人。

“老东西假仁假义,在群臣面前装慈父的嘴脸。
过几日你让舅舅在朝上提一提我母后的忌日,再加之我身体状况命不久矣,他装模作样也必会答应。
至于萧老太傅,他再迂腐也要为他的孙子萧祁白考虑。
”谢珏放下茶盏,“而萧祁白,是个聪明人。

陈湛沉思,“好,我回去便操持此事。
其余师父给那老天子下的药已经有一段时日,差不多了。

“先拖着,还差点火候。

陈湛点头,又道:“那宫女我让人去查过了,王大德很早之前就看上了这宫女,应该是断港绝潢才进来的。
其他的倒是不清楚。
这个节骨眼,还是别让老天子起狐疑。

不管这宫女是谁的人,只有她守本分,轻易不要动为好。

老天子狐疑深重,心里跟明镜似的派来的人必定有继后和张贵妃的手笔,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为了防着谢珏。

他防备谢珏,防备陈国公府。
这几年,老天子几次借机削了扶持他上位的陈国公府的权利,却又虚伪地顾念仁君声名,给些不痛不痒的赏赐一壁安抚,对谢珏,也表现得多加疼爱。

他越疼爱,继后和张贵妃对谢珏越忌惮针对。
以至于谢珏这些年在宫中如履薄冰,受尽阴谋和算计。

好一个“仁君”“慈父”。

身边没有一个奉养的人,老天子自然不放心。

“而且,”陈湛喝了一口杯里的花茶,意味深长地说,“这小宫女一个人就把这偌大的景祥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她对你,看得出很是存心。

谢珏冷冷撇了他一眼,陈湛立马闭嘴。
韶光不早他该回去了。

火苗被风吹动,烛影扭捏。

过了好一下子,门口传来脚步声,紧接着轻巧的拍门声响起,一道温软的嗓音传来,“殿下,您的大氅洗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门内一贯没有声音。

云泠低着头,安定悄悄地等着。

随着刺耳吱呀的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身姿颀长,浑身却带着一股阴冷病弱之气的六皇子缓缓从里面走出来。

他一出来,连冬夜里的寒凉都沉了几分。
目光落在身前的小宫女身上。

云泠彷佛完备没有感想熏染到异样,将洗净晒好的狐皮大衣打开,踮起脚尖替他严严实实的披好,如春水般盈盈眼眸里依然满是关心,“殿下,表面太冷了。

说完却没有急着辞职,神采如常,“说句僭越的话,奴婢真的很担心您的身体。

“担心?”谢珏淡淡道。

穿着粉色宫装的小宫女粉艳的小脸上透着真情切意,“殿下身体不好,冬天又冷,在这冷宫里不能时时刻刻请御医诊治,奴婢很担心您,宫里就这唯一一件狐皮大衣,我中午把它晒得很暖和,想着它能替殿下抵御一点风寒都好。

屋外寒风凛冽。

屋内一点昏黄的烛光透进来,落在云泠的肤白胜雪的脸上,影影绰绰。

“你想要什么?”谢珏忽然心不在焉地问。

云泠精细挺翘的鼻尖被冻得泛着粉,眼里一片羞辱,“奴婢只盼着殿下能尽快安康,长命百岁。

落叶随风漱漱地下。

安康……

彷佛良久以前也有人对他说过,只望他余生安康无忧。

她怎么敢说这种话。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谢珏似笑非笑,语气淡薄而残酷。

云泠知道,即便他被囚禁在这里,他也看不上她这么一个卑下的宫女,更不会把她放在眼里。
宫女是奴,不是人。

似是作为宫女早已经习气了主子如此高高在上的对待,又或是其他。
云泠彷佛完备不在意,面上没有愤恨,没有恐怖,只睁着眼负责地说,“奴婢自知卑贱,但我对您的关心,出自一片至心。

“一个宫女的至心,”谢珏眯起凤眸,刻意放缓语速,“算什么?”

轻视践踏之意,不言而喻。

云泠愣愣地睁着,眼里闪过受伤和难过,眼眶顿时红了。
过了会儿用力低下头朝他见礼,闷声说,“殿下恕罪,是奴婢……失落言了。

话音带着轻微的颤意,却又强忍着,“奴婢辞职。

谢珏瞥见她泛红的眼眶和惨白的小脸,眸光沉了沉。

接下来的几日,小宫女依旧妥善精心地奉养他,只是一句话不敢再多说,见了他也总是低着头。

小宫女每天都很劳碌,一个人要忙着打扫荒凉的庭院,只管没有人看也尽力将院子保持着干净整洁。
要将衣物洗晒晾干,若是破了口子,她会用最严密的针脚将衣服补好。
其余还要去取饭菜。

一个人每天忙得团团转。

谢珏坐在窗前,透过半掩的窗户看着她晒完了被子又一刻一直去某个地方,欠妥心往他这里途经都会很快避开。

她还真是勤快。

扯了扯嘴角,谢珏随手关了窗。

……

云泠牵挂着自己正在晾晒的花茶,拿好晚膳便匆匆往回走。

她心里想着事,又习气了低着头掩住边幅,避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她小心谨慎从不会撞到人。

结果刚走出尚膳监,一个宫女却忽然直直往她身上撞。
云泠小心护住手里的食盒,今后跌了两步。

抬开始,创造如冬这个小丫头竟然正对着她偷偷眨眼。

两民气照不宣来到偏僻墙角一棵梧桐树下。

周围都没有人,如冬兴趣勃勃地说,“姐姐,我现在在五公主身边的金嬷嬷底下当差,做些奉养公主茶水的活。
嬷嬷对我很好,往后我可以常常来看你啦。

云泠也愉快地笑了起来,“那就好。
”之前看到她眼眶红红的还担心她怎么了。
没事就好。

比起宫里的主子,有些老嬷嬷反而更有人情味一些。
只要没犯错不会随便折磨她们这些小丫鬟。

不过她还是不放心交代一句。

“五公主还是小孩心性,”云泠委婉地说,“虽不是个和顺的性子,但爱憎分明,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你只要小心一些,别触了公主霉头就好。

宫里有五位公主,前四位都已经出嫁。
五公主是宠妃愉妃的女儿,骄纵成性,出格的事干了不少。
听说为了追一个臣子,惹出不少笑话。

云泠说她是小孩心性是由于五公主虽骄纵但并不坏,不会随意打杀人。
在她那里奉养是个好去处。

如冬眼睛亮晶晶的,一脸崇拜,“姐姐你好厉害,这也知道。

“你放心,我老诚笃实地随着嬷嬷,没有什么事的。
只是姐姐,”如冬心疼地握着云泠的手,“你在那冷宫里还好么?”

“我听说那个六皇子殿下都杀了好几个宫女了,他对姐姐也很凶吧?”

云泠回握她的手,“我很好。
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王大德已经找不了我麻烦了,你不用担心。

又郑重地说,“你往后好好随着嬷嬷,别再来找我,知不知道?”

“为什么?”如冬从怀里取出一个还残留着体温的饼子,懵里懵懂的,“我现在过上好日子了,姐姐却在冷宫里吃不饱,为什么不能来找你?你看,这个饼是我偷偷留下来的。
每天中午我都留着,万一能瞥见姐姐,我就把它给你。

云泠低头看着那个完全的饼子,眼眶有些酸涩,“傻瓜,我在冷宫里好好的不会饿着。
你年纪还小,不懂宫里的是是非非。
总之你离我远远的才能安然,明白么?”

如冬不太明白,“姐姐,你不是说你现在在六皇子身边统统都好么?”

云泠也不知道该怎么见告她,表面上的沉着之下,实在暗藏着多少的危急。

六皇子身边危急四伏,她如今也只是困难保命而已。

如冬不明白,但她一向听云泠的话。

从怀里拿出一块不知道攒了多久的碎银塞给她,怕她不要,飞快地跑了。

云泠看着她小兔子一样蹦蹦跳跳的身影,笑着摇了摇头。

将银子收好,饼子藏进胸口,然后转身匆匆回景祥宫。

刚进门,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每天存心洒扫整理的院子乱七八糟,地上尽是落枝残叶,像是被人暴力查抄过,墙角有一处刚刚烧过的灰烬。

走过回廊,六皇子的寝殿房门紧闭,里面模糊传出冰冷刀甲之声。

云泠心脏一紧,连忙跑过去。

……

冬日大寒,屋内一个碳盆都无,点点烛火随着风影扭捏,将地上进来查抄的侍卫身影拖得很长,落在墙面,像是随时进攻的猛兽。

为首的侍卫三十旁边,表面恭敬实则带着一丝轻嘲,对着榻上病弱的年轻男子随意敷衍地行了个礼,“宫外有刺客行刺,我们一干兄弟追寻刺客到此处不见了踪迹,属下奉命查抄,职责所在,若有搪突得罪之处,还请六皇子殿下宽宏大量,多多包涵。

说完却不等谢珏发话便直接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卫开始查抄,分明完备不把谢珏这个被囚禁的废皇子放在眼里。

过来查抄的侍卫绝不客气地开始在屋内翻动起来,随便打开一个箱子拿着刀柄在里面胡乱粗暴的捅,翻箱倒柜,将里面的衣服被褥随意地翻出丢了一地。

没过一下子屋内一片散乱。

几个侍卫过来报告表示没有搜到。

侍卫统领高常皮笑肉不笑地说,“得罪了六皇子。
我这部下都是莽夫,没轻没重的翻的乱了些,倒是要劳烦六殿下您自己亲自整顿下了。

桌上烛芯发出一声噼啪的轻响。

灯火摇荡。

昏黄的烛光倒映在病弱男人苍白特立的侧脸,黑沉如幽幽夜色的锦袍垂散在身侧,鲜红俊秀的薄唇牢牢抿着一声不响。
从头到尾,连眼也未抬。

高常撇着眼,手握着腰间的刀柄,得寸进尺,“这刺客眼看进了景祥宫却到处找不到人,这倒是一桩稀奇事,您说是不是?”

谢珏咳嗽了两声,声音透着虚弱,“搜完了就滚。

高常面色恼怒一变,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对面的谢珏。
他是继后一手提拔上来的亲信,好不容易抓着个机会,可不得好好折辱这个六皇子。
更何况他部下有人亲眼看到刺客进了这冷宫,若真的查出什么他便是大功一件。

一个废皇子,脚下泥,凡尘土,他轻易碾碎。

“六殿下,卑职刚刚进来时见到殿下彷佛在烧些什么,韶光如此恰好,卑职无法不疑惑是不是一些往来的书信。
还请殿下起身让卑职查抄一番,也好还殿下一个明净。

谢珏咳嗽愈发严重,握拳抵着唇瓣缓缓起身。

“职责所在,恕卑职无礼了。
”高常隐秘扬了扬嘴角,手一挥,两个侍卫上前开始检讨。

谢珏神色惨白,撑着一旁桌子咳嗽不止。

高常眼风一扫,一个侍卫立即上前,接着查抄之机,脚却忽然状不经意从身后踢向谢珏的小腿。

那力道不轻,本就虚弱的谢珏受不住,腿一弯单膝狠狠跪在地面,鲜红刺目的鲜血再也压制不住。
妖冶鲜红的唇角鲜血流下,一滴一滴,重重落在地上。

周围侍卫并不慌乱,反而都是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高常立马‘哟’了一声,随之蹲下.身,好整以暇地假装要扶,“六殿下,您受伤了?”

一个侍卫立马接话,“高统领,您刚刚刺了那刺客一剑,六殿下却在这时受伤了……”

话直指谢珏便是那个刺客。

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分明不是受剑伤出的血。

高常却道,“为确保皇宫高下安全,卑职也是不得不查,委曲殿下脱衣给卑职考验一番。

竟是要堂堂皇子当场脱衣给这些侍卫查验。

故意折辱。

谢珏单手撑地,嘴角鲜红的血还在流。

低着头没动。

高常笑,“殿下不动,恕卑职搪突只好亲自动手了。

从腰间缓缓抽出大刀,握紧,伸出……

忽然房门被人用力推开,一个粉色宫装的宫女匆忙冲进来,快得几欲跌倒,匆匆跑过来在谢珏身前跪下挡在他身前,对着高常伏地叩拜,“大人,求您饶我们殿下一命,他身体虚弱切切受不得风啊。

这个小宫女的话一出,在场的侍卫纷纭变了神色。

竟然求一群侍卫饶过一个天潢龙子,这话若是传出去,他们嫣有命在。

“放荡,卑职不过奉命查抄,公事公办,”高常怒道,“何来饶过殿下一说。

云泠额头磕在手背,“六殿下沉疴已久,日日咯血见不得风。
大人如此做,岂不是要殿下的命。

高常大怒:“你敢曲解我故意谋害皇子?!

云泠:“大人恕罪,奴婢是怕殿下失事一时口不择言。
只是若殿下失事,奴婢万去世难辞,求大人体谅。

“殿下身体病弱连行动都不便,怎么可能是大人口中的刺客。

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云泠这话一出,再连续搜下去,到时候六皇子若失事,难辞其咎的便是他们。

高常强行阐明一番:“我们一起追查刺客,刺客潜进了景祥宫大家有目共睹。
六殿下不好好呆在房间内,却在烧什么东西,如此巧合卑职自然有所疑惑。

云泠脑中飞快闪过昨日六皇子竟忽然在她耳边提了一句昭慧皇后的忌日要到了,他打算祭拜。
忽然明白了什么,大声道:“大人有所不知,过几日是昭慧皇后的忌日,六殿下实在是过于思念,却又受了罚不能祭拜娘娘,只能提前在这里烧些东西祭奠娘娘。
虽有错但罪不至此啊!

此话一出,殿内所有的侍卫都变了神色。

高常神色铁青,过了一下子不情不愿对着谢珏见礼,声音恭敬了不少,

“卑职失落礼,殿下的侍女还真是忠心啊。

身后的侍卫齐齐恭敬弯腰。

谢珏撑起身体,微微侧目,由于吐血嗓子低沉喑哑,“卑职?”

粉饰不住脸上的阴郁,“你为奴,我为主,高统领别忘了。

高常身体僵硬,躬着腰用力抱拳,“卑职知错。

“还有要事在身,先行辞职。
”说着便转过身,带着一队侍卫一起离开,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谢珏再也支持不住,咳嗽凶猛,血流如注,闭着眼睛身体瘫软倒下。

耳边传来小宫女错愕失落措的声音,“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刚刚走到门外高常暗自冷笑,不过是将去世之人,看他还能狂妄到几时,“我们走。

等高常一行人走后,云泠跪坐在地上,抿着唇用尽力气才将谢珏扶起,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浑身的血眼眶都红了,低泣,“一群乱臣贼子,竟然敢对殿下动刀。

谢珏闭着眼,气息奄奄,“去请御医。

云泠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经很弱了,再耽搁下去她不敢想会怎么样。

困难地将他扶到了床榻上,拉上被子盖好。
云泠哽咽着轻声说,“是,殿下千万等我,奴婢一定给您把御医带回来。

说完一刻不敢耽搁,跑出了房间。

……

夜色深重,树影洗漱。

太医院外。

云泠拿着谢珏的令牌去请御医,却被两个药童拦在表面,“王御医张御医正在给皇后娘娘调配药膳,任何人不得打扰。

这个时候调配药膳……

云泠发急地说,“可是六皇子殿下吐了很多血,再耽搁下去恐怕性命垂危,求求你们让我见一见王御医,张御医。

两个药童严词谢绝,“弗成,影响了皇后娘娘的身体,谁担待的起?”

“可是我家殿下的身体真的等不了,”云泠跪下,给两个药童狠狠磕了个头,“奴婢求求你们。

“六殿下是皇子,他若出了问题,你我也担待不起。

个中一个药童嗤笑道,“哟,你这个小宫女是在威胁我们咯?”

“看你长得还不错的份上给你留了几分脸面,否则在太医院大呼小叫早就让你滚出去。

另一个人小声道,“一个被囚禁的废人,去世了也就去世了。

云泠抿着唇,脑袋低着没出声。
看来这两个人是故意拦着她的,那么想要六皇子去世应是皇后的人。
过了一下子她逐步从地上爬起来,趁着他们不把稳,试图从身后冲进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叫,“王御医,六殿下病重,救命啊!

不一会儿就被快速追赶而来的药童捉住手臂,一个用力将云泠狠狠推倒在地,凶神恶煞道,“太医院岂是你一个小宫女可以大呼小叫的地方!

力道太大,云泠不备膝盖双掌狠狠磕在地上,掌心擦出血痕,发髻疏松,垂下一缕青丝贴在汗湿的脸颊。

被推搡着,却倔强地跪在地上不动,洁白的小脸上沾着些许灰尘。

深幽的夜色里,忽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噼里啪啦重重地砸下来。

药童嫌不利,甩手离开,走到屋檐下守着,防备着云泠,“她爱跪那就让她跪着,下贱东西。

雨越下越大,砸得人睁不开眼睛。

云泠刚才被推倒伤了脚踝,一瘸一拐地走到一颗树下,湿冷的宫装贴在身上,粉润的唇瓣逐渐冻得青紫,手臂抱着自己,冷得颤动却不离开。

她不相信她刚刚的话里面没有人听到。

这时候竟然有几个宫人经由。

云泠急速捉住那人的手臂,焦急地说,“姐姐您是张贵妃身边奉养的吧,六皇子病重,奴婢过来请御医却无人通传,请您帮帮我。

宫人嫌恶地挥开云泠的手。

守在门口的两个两个药童神色却丢脸了起来,相互看了一眼,一个人快步往里去。

没过一下子,背着药箱的王张两位御医匆匆从里面走来。
云泠抹开脸上的雨水,快步上去欢迎,“两位御医,六皇子病重,等着您去救命!

胡子发白的王御医连声道,“这么主要的事怎么不尽早来报,快走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

寝殿内。

王御医凝神把着脉,过了好一下子,摇了摇头。

云泠连忙上前问,“王御医,如何了?”

王御医叹气道,“痼疾难消,六皇子这病弱之症加倍严重了,再这么下去……”

留了一半话未说,转头问云泠,“殿下最近是否受凉?”

云泠犹豫着说,“殿下平凡不出房门,只有这几天……”

王御医追问:“如何?”

云泠顿了顿,看着房间内的两位御医迟疑着说:“殿下思念已故的昭慧皇后娘娘,出了房间为娘娘祈福。
刚刚又被查抄的侍卫……大抵是那个时候冻到了。

王御医静默点了点头,低头提笔开了张方子给云泠,“殿下一片孝心,但这身子最为主要啊,按照这方子三碗水煎成一碗,给殿下服下。

“是。
”云泠恭敬道。

两位御医走后,云泠换了身衣裳又连忙去抓药,那药甚是难煎,必得在跟前看着火,不能大了也不能小了,中途还要添一碗水。

煎了整整两个时辰才将药煎好。

当她端着好不容易才煎好的药进去,创造六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如墨长发落下,正靠在床头。

云泠激动的端着药过去,脚步轻快了起来,高兴地说,“殿下,您终于醒了。

谢珏抬起眼,薄唇还苍白着,一眼便看到了她粉翘鼻尖上的黑灰。

云泠端起那碗药走到床边,杏眸盈盈,满眼灼灼,眼眶都红了,“殿下醒了就好,奴婢真的差点吓坏了。

将手里的药搅拌凉了凉,逐步地喂到谢珏嘴边,“这是王御医开的药,喝了就会好的。

浓黑的药汁喂到嘴边,谢珏略略垂眸,她掌心处光鲜的伤痕和水泡落入眼底,纵横交错,密密麻麻,显得有些刺眼。

“你的手怎么了?”他淡声问。

“啊,”云泠不防他溘然问起,手心蜷了蜷,“是奴婢欠妥心跌倒碰到的,没什么大碍。

跌倒……

那显目的水泡分明是高温燎出来的,跌倒也不会有这样大面积的擦伤。

“殿下,趁热把药喝了吧。
”云泠眼底含着期冀,“奴婢煎了许久的,喝了药身体才会好。

谢珏低头定定望着她。

少顷。

端起云泠手上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你如何请到的御医?”

云泠递上干净的手帕,“殿下性命垂危奴婢也顾不得许多了,跑去了太医院,只求王御医能过来看一眼。
都说医者仁心,好在殿下福泽深厚,终于让奴婢等到了。

只说是让她等到了。

可是等人,可不会搞的这一身的狼狈,双手伤痕累累。

谢珏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两声。

唇上无红色,还是很虚弱。

云泠连忙将他扶下,然后拉过被子替他严密盖好,担忧地说,“殿下伤了身子,须得好好安歇才是。

……

先皇后忌日在即,六皇子谢珏作为昭慧皇后唯一的儿子,因思念亡母心病难愈,重病难医,身体每况愈下。

孝子之心,感天动地。

朝臣纷纭为之动容,上奏为六皇子请命,祭日之时暂离景祥宫为昭慧皇后祈福。

帝酸心,允。

“高常以下犯上唾弃皇族,又办事不力被革职查办,禁军统领已经换成了我们的人。
那继后又失落了个心腹哟,啧啧。

陈湛又想到什么,戏谑地说,“倒是多亏了你那个小宫女,没有她事情还没那么顺利。
听闻她为了替你请御医,还生生淋了小半个时辰的雨。

谢珏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纸条放在烛火之上,烧成灰烬。

却一言未发。

陈湛灰溜溜的闭了嘴。

……

六皇子大病一场,本就虚弱的身体看着更是时日无多。

这一年冬天的风雪彷佛比往常都要大,冷的人连骨头缝都要裂开一样平常难熬。

浅淡阳光通过破败的窗棂落进来,在阴冷的房间里留下几道绵长的光影。

落了帐的床榻之上,一身玄色寝衣的年轻男人闭着眼睡着,忽然英挺的眉头浅浅皱了起来,过了一下子再也压制不住的从床上坐起。

黑发落肩,白如玉的脸上透着苍白,谢珏单手撑在床上,用帕子捂住唇,哑忍的闷哼了声。

鲜红的血从嘴角缓缓溢出。

一缕发丝贴在凌厉的下颌,虚弱而缭乱。

谢珏低头闭上眼,缓过那一阵针扎一样平常密密麻麻蚀骨的疼痛。

这样的痛楚还要持续好几日。

但这种痛,于他而言,算不上什么。

压着眼,随意伸手挥开帘帐,眸光忽然顿住。

疲累的小宫女手臂靠着一点床沿,额抵在小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鸦羽似的黑睫覆盖下来,秀鼻翘挺,露出半张白净的小脸。

谢珏眸色沉下来,这么久了,这个小宫歌女天知命胆小怕事,还是第一次,敢在他床榻边睡着。

看来是真的累着了。

桌上还摆着刚熬好的药。

云泠睡得不算安稳,一点眇小的动静也能让她惊醒。
这几天为了煎药照顾六殿下都没有睡好,端了熬好的药过来创造他正睡着,便安静地在一旁等着。

大抵是这些天过于操心劳累,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长睫颤动,云泠忽然惊醒。
连忙坐起身,视线不期然撞入一双深黑的眼眸。

“殿下您醒了?”云泠揉了揉眼,顾不上别的,顿时起身端起桌上盖好的药,还温热着,“殿下恕罪,奴婢本来只是想等您醒来,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睡着了。

“嗯。
”谢珏冷淡应了声,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这里面都是一些强健身子补气血的补药。
对身体好,但也苦不堪言。

每次谢珏眼也不眨地喝下,彷佛根本觉得不到苦似的。

等他喝完,云泠接过空碗放到桌上。
然后又弯着眼,变戏法似的从荷包里拿出一个蜜饯,“殿下吃点甜的,苦味会压下去很多。

谢珏不动声色往退却撤退,眉头轻皱,“哪里来的?”

“这是奴婢拿晒干的石榴花做的,很甜的。
”云泠把那块蜜饯又往前面递了递。

谢珏略一抬眼。

小宫女杏眼弯弯,雪肤花貌,只是发髻上素雅得紧,连唯一的银簪也没了。

只为了换了一袋,没什么用途的蜜饯。

“以前小时候奴婢每次生病不想喝苦的药,奴婢的师父就会买一点蜜饯,只要乖乖喝了药,就给奴婢吃。
”云泠轻声细语,话音里彷佛都带着甜意,“小时候,奴婢就以为只要这么甜的蜜饯吃下去,生病也不以为难熬痛苦了。

谢珏停下,“你有师父?”

“有的。
”云泠点头,“奴婢的师父是御马监养马的,奴婢小时候就被卖进宫了。
”师父看她小小年纪可怜,便时常照料她。

谢珏:“你如今身处冷宫,你师父不来看你?”

“嗯。

云泠声音低了下去,“由于他去世了。

“怎么去世的。
”谢珏嗓音没什么温度,语气平淡。

“醉酒失落误跌落进荷花池里淹去世的,捞上来的时候尸身都烂了。
”云泠低着头,把荷包收紧。

师父不是不来看她。

是她已经没有师父了。

“那倒是可惜了。
”谢珏道,“否则你也不必来我这里受罪。

云泠却摇了摇头。

“没有。

谢珏微微掀起眼皮。

云泠抿着红唇,负责地说,“奴婢没有以为在受罪。

“实在一开始被调来这里奴婢也害怕过,可是创造是殿下后,只剩下惊喜和感激。
以是能奉养殿下,奴婢从来不以为是受罪。

胸口持续密密麻麻的疼痛早已让他连薄唇都失落了红色。

谢珏脸上苍白,略无力靠着。

靠近中午,阳光暖和了些,从窗户外照射进来落下一地金黄,温意优柔。

却遮不住他眉骨上的冷意,“是么。

云泠大着胆子微微倚过去,白细的手指碰到他玄色衣袍衣角一点,睁着秀气氤氲的杏眼,负责道,“昭昭我意,殿下难道还不知奴婢的心?”

那张艳如蔷薇的小脸上满是诚挚、期待和道不明看不清的优柔。

床榻之上,玄色的衣袖之上,粉白的手指纤细娇小,与深幽冷硬的外袍交叠在一处。

黑白软硬分明。

谢珏偏着脸,悄悄地望着床边的小宫女。

那一双明秀水润的眼,却看得人‘/刺目。

喉结轻滚,按压下胸口血气欲喷扬的涌动。

视线静止。

过了几息。

谢珏闭上眼,偏过分,苍白的薄唇牢牢抿起,语调生冷,“放荡,我能知道什么。